王府书房。
鎏金镶玉的屏风后方,银紫香炉上缭绕着淡淡的薄香。
“殿下,臣数日前暗中整合近十多年来朝中部分赋税,发觉自宣武十五年起,西北各州镇因地势贫瘠粮产过低,是以,较之宣武十年前削减了不少税务,当时的户部卷宗并未将此事明面记载,只是一笔带过,并不可辨别其中真假,宣武十六年,辽川往北至北淮州遭十年未见之大旱灾,先帝拨银数以万计,宣武十七年......”
桌案上递呈上厚厚一沓卷宗,是刑部方才遣人送来的各地暗中已查获的贪官罪证。
卫君樾手指翻动着纸页,敛目听着户部侍郎杨玦的禀述。
“殿下,臣以为这赈灾是假,这真正的银子怕早就不知道入了谁的囊中!”
建安侯方昊向来性子急,不等卫君樾说话,他便怒而出声。
“侯爷慎言。”杨玦看了他一眼,又望向卫君樾,拱手作揖,声音不徐不慢,“殿下,此前之事年代久远,其相关卷宗皆由尚书大人亲自看管,臣现下未能寻到具体官银流水,是臣无能。”
闻声卫君樾掀起眼帘,淡淡瞥过杨玦,摆了摆手:“你做的不错。”
杨玦抿唇。
“殿下!”方昊忍不住开口,“户部赋税乃关乎民生的大事,现下国库贫瘠,我北宁军将士若非在边关常年自耕自立,靠着朝廷的补助这么多年早早便饿死了!后来北狄入侵,我北宁军甚至没能得到及时的粮草援助!这群人早已腐坏到根里面去了,杨大人优柔寡断瞻前顾后,可臣不认!臣认为此事该以铁血手段彻查之!”
“侯爷冷静,倘若过早......”
“杨大人!你一介文臣不懂边境将士苦寒——”
“方昊。”
就在方昊欲拍案而起时,卫君樾出声打断了他。
他凉凉地睨过一眼,剑拔弩张的二人立马烟消火灭。
卫君樾收回视线,十指交迭于桌案,道:“北宁军如今粮草可足?”
方昊点头:“有殿下相助诸位将士暂得安稳,只是晋丰之战,是臣失利......”
“嘉钰军是何时赶到的?”
方昊愣了愣:“那日臣率西三路军从侧进攻北狄骑兵,却不曾料东三路遭遇突袭,彼时我军大兵力皆在正面抵抗,北狄人突了侧围,我等被迫疏散百姓,往后撤离二十来里,幸而此时宁安世子带嘉钰军及时赶到,击退了北狄人,才守下了晋丰。”
这些话卫君樾在战报上便见过多次。
偶然,巧合,援救及时,一切没有问题,却又处处透露出蹊跷。
见他不语,方昊又开口,只是这一次却有些凝重:“殿下,如今大胤腹背受敌,西南流寇四起,但军队又全然都在西北方战事,而我们北宁军在三年前被北狄突袭一次后元气大伤,这一次本以为修养多年能够重振旗鼓,可……”
胤朝往北以晋丰为界与北狄接壤,而西南方向却与各游牧族相接,他们并非四处为家,以抢夺边境百姓粮食为生,乃胤朝多年不可解决的困境。
可宣武帝在世末年,手中实权几乎都被左相等人架空,兵权落到实处实在少之又少。
现如今朝中六部有四皆为左相一党,兵部上下更是由乔家占了半壁江山,新帝即位之初,若非卫君樾以铁血手段收拢北宁军,现在的大胤恐怕早已不姓卫。
“自臣统帅北宁军以来,便因朝中后援懈怠导致军心散漫,臣承蒙殿下提携才得以到如今地位,可现下内忧外患——”
方昊起身单膝跪地,向上抱拳,开口声义愤填膺。
“臣不能眼睁睁地瞧着他们这般蠹国害民,臣自请前往西南彻查此事,愿殿下成全!”
“你想怎么查?”不等他回答,卫君樾又道,“是带着你的军队直接上去抄了他们的家?还是和上次在明政殿外一般上前质问?”
一语落,方昊面色一僵。
他想起了那日在殿外等待上朝,见众人都谄媚恭贺乔天朗以那般龌龊的手段嫁女,自己的出言咄咄。
可是——
“殿下.......”他愤愤咬牙,“臣听说了,乔天朗那厮用他的七女儿做了药人,趁殿下之危逼您就范......”
“再说了,那什么劳什子药,若殿下允准,臣亦可去寻来,届时便是让臣来做这药人,也不会让殿下受此屈辱!”
“.......”杨玦握拳抵唇咳了一声。
方昊狐疑地看过去,他撇开脸。
卫君樾薄唇抿住,抬眼:“先管好你的狗脾气。”
“可是......”
“闭嘴。”
方昊脸憋得通红,不明所以地强迫咽下一口气:“是,殿下。”
“杨玦,你认为朝中何人可用?”
卫君樾突然问向自己,杨玦忙垂头拱手:“臣......不知。”
“不知还是不敢?”他笑,“那么换个问法,你以为乔家如何?”
语落,刚坐下去的方昊几乎是跳起来,卫君樾横过去半个眼角,瞬间偃旗息鼓地坐了下去。
“但说无妨。”
杨玦犹疑:“宁安侯世家武将出身,虽兵部大有人在,却不知其心属谁。”
他这话说得隐晦,但在场之人皆明白其中关键。
“还能属谁?我等生于大胤,生是大胤的人,死是大胤的鬼,他乔天朗还能翻了天不成?”
提及乔家方昊便收敛不住,又碍于卫君樾在,最终放缓了声音。
杨玦缄默。
宁安侯是开国之时先祖皇帝授予的武将爵位,沿袭至今已近百年,然近几脉男儿却愈渐失去了先辈的骁勇,可尽管这样,其背后盘踞势力之强大也不容小觑。
也正是如此,复杂的士族即便难以利用,也不可轻易去除。
卫君樾默然扫视二人,指尖点着桌案,没有再言。
......
待到其他人退了下去,杨玦将怀中揣放许久的纸册递呈到卫君樾眼前。
“殿下,这是关于乔七姑娘的清册。”
乔茉,宁安侯之女,宣武四年生人,排行七,生母孟槿乃北淮州人氏,宣武元年乔天朗奉命前往北淮州监督赋税与之结识,后因有孕而带入禹京,膝下育有一子一女。
杨玦:“七姑娘的庶兄乔翊排行三,死在三年前北狄突袭的那场战役中。”
卫君樾目光落在‘乔翊’两个字上面多看了两眼。
宁安侯背靠嘉钰军,虽规模远不及北宁军,但作为乔家人与兵部相连的桥梁已是足够。
他勾唇:“乔家人去北宁军倒是有意思。”
杨玦又道:“七姑娘生母背景干净,祖上一脉曾是前朝画师,曾因得罪前朝贵妃被贬,又因宫乱被迫流亡到了北淮州,后以耕地卖画为生。”
“嗯。”
卫君樾合上清册,忽然问:“你们家养了猫?”
杨玦一愣,似是没想到他为何会话锋掉转,但还是一五一十答道:“是......内子喜猫。”
“本王听闻猫难以近人,可是如此?”
“回殿下,猫儿也需看性情,若是温顺倒也近人。”
“哦?”卫君樾抬眼瞧他,视线略过他的脖颈,轻笑,“看来杨大人家的猫儿不算温顺。”
“.......咳。”杨玦不自在地拉了一下衣领,“是,猫爪利......”
“若不温顺当如何?”
“这......”
“驯鹰尚有禁食栓桩等方法,可本王从未听说过驯猫。”
“猫倒也不用......”
“杨大人是怎生养得?”
“……”
杨玦额角冒汗。
所以他想多了?
殿下真的单纯在问他怎么养猫??
......
《单纯》
今晚十二点之前应该会有二更!补昨天哒!(遁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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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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