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既迟没有见过倪保昌。
他跟着导航开车从这儿经过,看到倪雀被一个男的纠缠,两人似乎还有口角。
他紧急靠边停车,下车就往这边跑,近了,听到从那人嘴里蹦出来的脏话,看见那人毫无章法又毫不留情地想要往倪雀身上挥拳头、巴掌。
他脾性极好,向来不轻易动怒,更别说是动手,这回想也没想,就一脚踹了过去。
他转身拉住倪雀,上下打量一番。
她的衣服裤子湿了几小块,周身散发着淡淡的酒味,估计洒身上的是酒;左手小臂上,一片触目惊心的青紫色,泛着肿。
江既迟拖住她左手小臂:“还有别的地方受伤么?”
倪雀怔怔然看着他,似乎对于他的出现还有点懵,过了半刻,摇头:“没有。”
“真的没有?”
“没。”
“报警没?”
倪雀点头:“嗯。”
江既迟于是转过头来看向倪保昌。
倪保昌被那一下踹懵了,趴地上瘫了十几秒才反应过来,然后撑着自己被酒精浸软了的身体,骂骂咧咧地起身:“你他妈的什么玩意儿啊多管……”
后面的话没说完,在倪保昌见着江既迟的脸的时候,他就戛然而止了,接着无缝切换了一副讨好的嘴脸:“唉哟丫头对象么这不是。”
前段时间,从实验楼到宿舍楼,他跟人屁股后头好几天,自然是认得江既迟的。
倪保昌站了起来,歪扭着走近几步,两手伸出,想要和江既迟握手:“我是倪雀她爸爸,这次过来北阑,是来看她的。”
江既迟皱眉,没有理会倪保昌向他伸出的手。
他侧头,看了倪雀一眼。
倪雀没说话。
没被搭理,倪保昌看着也不恼似的,他笑着说:“害,刚刚那,都是误会,倪雀是我女儿,我能怎么着她。”
江既迟脸上没一点表情:“你不用跟我解释,一会儿跟警察说吧。”
倪保昌闻言微微色变。
警察不一会儿就来了,其中一个警察看到倪保昌:“又是你。”
去往派出所的路上,这位警察道:“这家伙上周也是在这一片,顺了一个学生的手机,正好被路过的人看见,当场把人扣着报了警。这才几天,就二进宫了。”
原本倪雀就打算等江既迟这次出差回来,告诉他倪保昌的事的,谁曾想,还没等到她主动说,就被江既迟撞了个现场。
和警察说明情况的过程中,倪雀能感觉到江既迟越往下听,心情越是低沉,这回他是把情绪明明晃晃写脸上了,直白地告诉她,他不高兴。
在派出所做完笔录,经警察的允许后,他们打算先一步离开,而倪保昌还要留下来接受一番法制教育,并写保证书。
往外走的时候,倪保昌忽然叫了声:“江总。”
江既迟对此没太大反应,倒是倪雀,顿时跟被踩着尾巴的猫一样,浑身的毛仿佛都炸了起来,她扭头死盯着倪保昌:“你怎么知道他姓江?”
在先前倪雀和警察讲述完前因后果后,为保护当事人权益,防止一方当事人对另一方当事人施压或进行威胁,警察最开始都会采取分开审问的手段,也就是说,倪保昌理应是不知道江既迟的一切信息的。
倪保昌脸上堆着笑容,分明不怀好意:“你们学校的宣传栏上,贴了一排优秀校友,我看着你对象了。”说着他看向江既迟,又道:“江总还是个大老板呢,厉害厉害。丫头眼光好,会挑人。”
倪雀感觉自己的指尖都在抖,她看着倪保昌,眼神里的恨几乎要化作刀子射向他。
倪雀动了动唇,要说什么,江既迟一把牵住她的手,二话不说就拉着她往外走。
倪保昌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走好啊,回头找你们喝酒。”
倪雀听到这话,一股气血直往头顶冲,胸口剧烈起伏,她挣开江既迟的手,转身就要往里,被江既迟及时拉住,拽了回去。
他步子迈得极大极快,倪雀想要甩脱,甩不开,她大声:“你放开我!让我进去!”
江既迟一言不发,攥她更紧,倪雀被动地往前。
“江既迟,你别拉我!我要回去!”
到了车前,江既迟拉开副驾驶的门,将她塞了进去。
倪雀起身就要出来,江既迟摁着她的肩膀,将她摁了回去,又给她把安全带系上了。
然后掌住车门,自上而下地看着她,眼神阴沉,嗓音是从未有过的冷:“让你进去,然后呢?是冲他放狠话,还是当着警察的面跟他动手?”
倪雀仰着头,跟他对视。
明明不是该跟他较劲的事,不知道为什么,却和他形成了这般僵持的状态。
过了很久,又或者只是被心里的难受无限拉长的十几秒,倪雀眼眶渐渐红了。
江既迟一愣。
豆大的泪珠子从倪雀的眼眶里滚了出来。
倪雀嘴角微微绷着,像是极力避免要显出委屈的弧度。
“他知道你的公司,”阑大那个宣传栏的优秀校友版面上,不仅有江既迟的照片、名字,还有他的公司信息,倪雀想到这点,都要崩溃了,“他会去找你麻烦的,他去找你怎么办啊?他纠缠你怎么办啊?”
她越说越恐惧于这种可能,眼泪掉得更凶。
“你那么好的人生,不能被这种人缠上。”
“你的生活中,不该出现倪保昌这种人。”
江既迟抬手,不甚温柔地给她抹眼泪。
“那怎么办?”江既迟像是挺真诚地给她提建议似的,“要不你跟我分手?你跟我断了,回头他想讹我也讹不上,你说呢?”
倪雀看着他,认真看着,好像真的在思考他这个建议的可行性。
江既迟脸色沉了下去:“你真想?”
倪雀抹了一把眼泪,垂下眼。
江既迟将副驾驶的车门砰地一关:“先回学校收拾东西,回头再说。”
这派出所离阑大不远,江既迟车开到西门,停了下来,在倪雀不明所以间,他下了车。
过了五分钟,他回来了,手里提着个袋子。
一上车,他侧向倪雀:“手。”
倪雀把受伤的左手伸过去。
江既迟将她的左手往自己的方向拉近了些,然后从袋子里拿出医用冰袋,捏碎后,冰袋迅速制冷,江既迟将冰袋敷在倪雀左手小臂淤肿的部位。
他一句话不说,沉默地用手指抵着冰袋。
过了一会儿,倪雀有些受不住,抬眼小心翼翼看他,说:“凉。”
“你自己来。”
他松了手,重新发动车子,进了学校。
男生不能进女生宿舍。
倪雀敷着冰袋,自个儿下了车。
半个小时后,倪雀从楼里出来了。除了原先背着的小双肩包换成了小挎包外,她还背了个大容量的双肩包,两手还抱着机器人妞妞。
夜已经彻底落下,月色尚且寡淡,只有路灯投下昏黄的光。
江既迟站在树影下,高高瘦瘦的一道。
待倪雀走近,到了跟前,江既迟垂眸看一眼妞妞,又抬眼去看倪雀的眼睛:“要还我?”
显然是对她刚才对于他“分手”提议作思考状而散发的联想。
倪雀忙说:“不是,”她解释,“东西太久不用容易放出问题,暑假还很长,想着就带上妞妞一起。”
听她说完,江既迟脸色缓和了些。
他拉开后座车门,倪雀把妞妞先放了上去,又卸下双肩包放里头,接着关上门,乖觉地坐进了副驾驶。
路上江既迟打了个电话,说到了两个人、晚餐什么的。
倪雀一声没吭,而江既迟除了方才那个电话,其余时间也很沉默。
到了江既迟家里,倪雀听到厨房有动静:“有人。”
江既迟进门先指示妞妞去打扫地板,接着弯腰换鞋,应她话道:“帮忙做饭的。”
好容易能和他说上话了,倪雀没有放过这个话题,她看了眼厨房的方向:“你平常都叫人来家里做饭么?”
“偶尔,我不吃外卖,在家自己又不想做饭的时候就叫人上门来做。”
“你会做饭啊。”倪雀像是抓了个重点,也像是没话找话。
“蛋炒饭,煮方便面,算么?”
“……”倪雀接道,“也算的。”
江既迟换好鞋,拎起她放在一边的双肩包,往里去了。
倪雀趿上一双瞧着明显是新买的女式拖鞋,跟了过去。
江既迟把她的双肩包放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那包里装着她的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品。照理说,这个包安置的地儿,约等于她接下来一个半月要睡的地儿。
倪雀暗忖,江既迟这个举动,总不至于是让她晚上睡沙发的意思。他现在生着她气,把包往这儿放,大概率是暂时的,就等着看她一会儿能否坦白从宽,表现是否合格,再决定这个包的最终流向。
又过了十来分钟,厨子把饭做好了,四菜一汤,每道菜量都不大,但从菜品可见营养搭配均衡。
那厨子又收拾了下厨房,就走了。
倪雀和江既迟仍是没怎么说话,两人对桌而坐,吃完了饭。
末了倪雀想去洗碗,被江既迟挡了出去,他将一堆锅碗瓢盆一件件放进洗碗机里,然后洗了洗手,一边用纸巾擦着手指,一边走了出来。
倪雀坐在客厅沙发前的地毯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到动静,她抬起头。
她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江既迟,直到江既迟走到她侧边的单人沙发前,曲腿坐下,他扬手将指间擦手指的纸团子投进垃圾篓里,看她一眼,问:“在想怎么糊弄我?”
倪雀先是没说话,过了会儿,才吭声:“没有,在想要从哪儿跟你说起。”
“那想好没?”
倪保昌丢了工作,从老家来北阑找她问她要二十万这事,刚才在派出所做笔录时,倪雀就已经一五一十地讲明了。江既迟想听的,必然是过去的。
她原本想跟他坦白的也就只有倪保昌来找自己这事,现在看来,江既迟俨然是窥一斑而想见全貌。
而她确实没有想好要从哪里说起。
她踌躇着,江既迟就这么看着她,片刻后,他视线微动,落在她右上臂的位置,薄唇一启,给了个建议:“要不就从你右胳膊上的那个疤开始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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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坦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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