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刘洁的身体就如同撕裂的碎片很快化为点点光影，宋晓虞徒劳地想去伸手抓，却也只是一片虚空。刘洁又变回了她自己，那个有些腼腆，一直低着头红着眼睛，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小姑娘。

宋晓虞看见刘洁嘴唇翕动，她认出那两个字，谢谢。

谢谢你了解了真相，谢谢你选择相信我，谢谢你让我不再在这个副本中无声无息地寥落。

宋晓虞像是突然明白了很多。

刘洁听见她们在说话，于是空白的脑袋上长了耳朵，听到不少骂她的流言蜚语

刘洁不相信自己听到的，又生出了眼睛，随即看到被搬走的桌子和别人朝她翻的白眼。

她生出了鼻子，她生出了更多……她彻彻底底感受到了恶意。

可刘洁唯独没有生出嘴巴，因为她本该生嘴唇的那一块有黑斑，像是被橡皮擦匆匆涂掉留下的痕迹，可因为橡皮擦的劣质，又或者橡皮根本没有可以去擦，除了给她带来了无止境的疼痛和黑斑外，再无其他。

刘洁用眼睛冷冷地看这个世界，她想尖叫想大喊，可却发不出声音，更说不出嘲讽的话——直到她真正说出，这不是我的错。

这用尽了她毕生的力气。

二维的纸的世界随即分崩离析，宋晓虞感觉到自己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在消逝，直到最后一点余光将她吞没，她醒了过来。

她躺在柔软洁白的大床上，她醒来第一眼就看见了苏华梅。她猛的起身四处观望，她似乎是回到了大厅，哪里还有刘洁的一点影子。

她像是没睡醒，傻傻地问：“我已经在那里呆了两天了吗？没有吧？”

002含笑走过来，对她微微颔首。

“任务完成就可以回来。”

宋晓虞看着002问道：“刘洁呢？”

002耸了耸肩膀微微一笑，示意无可奉告，宋晓虞这才冷了下来，理智慢慢回笼。

“她只是……让我听那么一段话，就结束了？”宋晓虞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002笑了一下，意有所指道：“别人进去，当然就不一定了。”

宋晓虞没说话，抿紧了嘴唇，她还在想刘洁，想她说的那些话。

她在想除了那次搬桌子以外，她还有多少次无意之中伤害了她。

她曾经困惑，为什么她自己的人生似乎一直光明磊落，甚至一度怀疑影视作品里的校园暴力也好，一些不得已女孩的生存也罢，到底是不是真的，她明明从未见过——她身边的人似乎也从未见过。

直到此刻她才意识过来，她已经无形之中成了加害者。那样的人就在她的身边，只是别人注意不到，别人不去那么想，别人会以恶意揣度她，通过口口相传重构一个“她”。

宋晓虞闭上眼睛，想起刘洁和她讨论书籍时带着淡淡的微笑，小声地对她说：“我是刘洁。”

我是刘洁。

这句话把她拉回现实，她这才发现自己面对002和苏华梅已经发呆半天了，连忙露出一个费力地笑容。

苏华梅没说话，只是神色严肃，从上到下看着她的皮肤，检查她有没有受伤。

宋晓虞往旁边看去，剩下几个幸存者围在桌子旁边，嘻嘻哈哈地吃着饭，现在算是夜宵时间，这个环境下没有人睡觉，都在等着消息，激烈中讨论着。

宋晓虞想，刘洁口中希望到来的人是谁？谁真正伤害了她？

……这一切都无从得知。宋晓虞的情绪稳定下来，她慢慢对苏华梅说她在里面遇到了什么，她本以为自己说话会难过愧疚，会感同身受地疼痛，可她的语气出奇地平静，只是客观而理性地陈述着，不遗余力地暴露着，暴露着自己的罪恶，暴露自己犯下的错。

她像苏华梅询问刘洁的情况，苏华梅想了想说，刘洁已经退学了，她帮刘洁办的退学手续。苏华梅知道刘洁过得不好，可就在半年前，她连“不好”都感受不到了。

苏华梅听说，刘洁死了。从巷子旁边的高楼上一跃而下。风把她的衣服吹起，她像张开翅膀飞往彼岸的白鸟，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撞击声过后，彻底悄无声息了。

苏华梅没有把后面的和宋晓虞说，刘洁去世知道的人并不多，学校也在第一时间对消息进行了封锁。刘洁死在夜晚，她想静悄悄地离开，不惊动任何人，她有自己的体面。

宋晓虞已经将近半天没有进食，而且大量运动，本该饥肠辘辘，可她却是一点儿也没觉得，整个人像是沉浸在那件事里，久久不能自拔。

B班其他人也围过来听说，安慰宋晓虞说道这不是你的错，宋晓虞客气地笑了一下，淡淡道：“我有自己的看法。”她抬头与苏华梅对视一眼，低声道：“我有自己的审判。”

“总有人要记得刘洁，因为刘洁一直在我们身边，因为世界上有千千万万个不为人知的刘洁。她放过了我，她希望有人记住她。”

大家彼此沉默着，随着时间越来越晚，不少人陆陆续续去睡觉了。002给宋晓虞和苏华梅递了根蜡烛，在黑暗中给她俩点亮，自己也消失在大厅中。安静很快席卷而来，宋晓虞手里捏着玻璃杯，久久凝视着。

“我甚至都没有认出她。”宋晓虞看着一望无际的黑色，低声说，“尽管她有些失真，我却几乎没有认出她。”

苏华梅没有说话，只是坐在宋晓虞对面，静静地看着她。

蜡烛的火焰在微风中跳跃着，摇曳地带着温度融化洁白的柱体，在蜡烛的头部烧出一洼烛水，顺着笔直的柱身往下流淌，像是要汇聚成河的晶莹眼泪。

蜡烛一点一滴地流完眼泪，大厅陷入一片黑暗，宋晓虞洗了个澡打算睡觉，明天不知还会怎样。

苏华梅帮宋晓虞整理了床铺，看见宋晓虞变尖的下巴，沉默良久才去睡觉。

·

第二天，十二点。

一群人又围坐在圆桌旁边，002坐在圆桌的正对面，笑颜如花地看着每一个人，轻轻拍手。

大厅里响起了机械女声的提示音：恭喜玩家进入下一个环节，现在解锁玩家技能。

“请玩家查看自己的技能卡牌和相关技能使用规则，请于二十四小时后选择下一扇门进入。祝各位好运。”

语音播报简单明了，几人的面前不知什么时候多出各自的卡牌。卡牌是暗紫色的，有金色的边框和繁琐的花纹，上面用正楷写着每个人的名字，背后则是技能。

一群人翻看起来。

“……不是，我这什么技能？嘲讽我是不是——你们的是什么？”陈伟率先发话，环视周围。

“要问别人的先报自己的知不知道？”王倩倩看他一眼，又神色复杂地对自己的技能翻了个白眼。

“反正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大家都彼此看看，最终都是要合作的嘛，来来来。”吴金鹏率先把自己的卡牌翻过来对准众人，大大方方地展示道：“我是‘大炮将军’，看谁不爽轰谁一炮，应该算是武力方面的，技能冷却时间是六个小时。”

其他人则是看着吴金鹏的技能，纷纷沉默起来。

“你们说啊，光我一个人说我的技能算什么？咱们众志成城齐力奋进啊。”吴金鹏环顾众人说道。

陈伟沉寂片刻，才认命似的看了众人一眼，闭上眼睛，好像这样别人就看不见他了似的。把自己的卡片高举过头顶，自暴自弃似的道：“我是……‘掉发者的悲哀’……我的技能是，用头发，缠住别人，和用头发，当防护盾，技能冷却，三个小时。”

陈伟断断续续向死而生地讲完自己的技能，绝望地趴在桌子上，摸了一把自己所剩无几的头发，又有些不死心地问道：“你们都是什么？”

苏华梅和宋晓虞对视一眼，苏华梅深吸一口气，揭开自己的卡牌对向众人，淡淡说道：“我是‘冰霜之箭’，冷却时间一小时，击中敌人，同时能散发寒气，降低敌人的移动速度。”

宋晓虞随即也亮出自己的底牌，有点不好意思道：“我是‘百分之九十九正确的预言’冷却四个小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是百分之九十九正确，好像是个，挺鸡肋的技能……嗯……”

王倩倩间大家都开口了，咬了下嘴唇压着对卡牌的无语和气愤，说道：“我是‘魔女的怒火’，就一生气可以喷火，没有冷却时间，生气或者紧张就可以……要我说这个什么系统就是煞笔，给的什么技能……”

还剩祁圆和李文越对视一眼，也只能不情不愿，咬牙切齿地展示自己的技能。

“我是……‘穷鬼的怨气’……我可以提款，获得任何场景下所需要的钱，技能冷却时间，两个小时。我真服了，技能还人身攻击？我穷我惹谁了……”祁圆也把自己的卡朝向众人，无奈地开口道。“不过总算能浅当一回ATM了。”

李文越只能开口道：“我是‘滑稽的小丑’，我的技能是能帮助一个人变成游戏里的NPC且不被察觉，技能冷却时间……五个小时。”

众人听的直憋笑，但是毕竟几个人不算熟悉，为了基本的礼貌也不敢放肆地笑，只能彼此对视，觉得技能的名称都好不到哪去。

002一直在周围，笑盈盈地看着他们，修长的手指轻点桌面，撑着下巴看向众人道：“这次是群体作战哦，每个人都要进去，你们可以稍微准备一下。”

话音刚落，她就打了个响指，吃的喝的一应俱全，她自己则是离开了圆桌，回到了自己的咖啡小圆桌前。

“这次估计要真刀实枪和他们干了。”吴金鹏说，“我们好几个人的技能都是攻击人……还有一些辅助技能，要算好时间。”

王倩倩听着有些不耐烦，“废话，这谁想不到，走一步看一步，还能咋样？”

苏华梅撑着下巴思索片刻开口道：“技能可以合着用。”她看了一眼王倩倩又说道：“比如‘魔女的怒火’和‘掉发者的悲哀’，如果拿你的火去烧他的头发，就是一面火盾……或者带有更强攻击性的箭。”

“至于我俩的技能应该是相克的，一个火一个冰……所以我们的冷却时间刚好可以错开。”

“各自的技能肯定有各自对应的实际用处，就看怎么带入具体公式……大家这这一天稍微休息一下，明天可能要开始战斗了。”

几人端起可乐碰了一杯，苏华梅的话总是让人信服，她身上一直带着班长的威严，此刻更算是他们精神的领帅，她的一席话莫名让大家心里安定不少，开始摩拳擦掌想着可能的组合和用法。

002靠在玻璃橱柜旁边，微笑着看着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