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十二点四十五分,大楼二十层的人都散了。
隔壁的工地还是灯火通明,不过,嘈杂声似乎单调了一些。
“那谁,最后一个走,记得关灯!”
不知道哪个角落,有人喊了一声,怪嘶哑的。
江白川戴着耳机,隐隐感觉到一点动静,抬头张望,没见到人影,便也没有吱声。
一晃就到了凌晨一点,隔壁工地彻底消停了,耳机里的歌曲忽然没了合奏,俗了不少。
“下班,睡觉!妈耶!新的一天又来了。欠昨天的还没还,今天的债又有了,猴年马月才能还清。”
在上千平的楼层里,来这么一嗓子,伸个懒腰,似乎还挺解乏的,末了,双眼眨巴出几滴唯我独尊的苦逼泪。
差点忘了,摄像头里面那人,搞不好已经睡了,必须提醒他,拿全勤可没那么简单。
“夜经理,这一天又辛苦你了,晚安。”
十二点过后,江白川总会变成另外一个人,思维极度愉悦,还有些跳脱,就比如现在,他正在监控底下,玩起了“张元英转圈”,配乐自然是出自美妙绝伦的川式歌喉。
而PC端异常平静,几乎无声无息。
“呵~姓夜的!你的工资比我好赚,不知道是不是你使了点手段蒙骗了老江?算了,签退走人!”
楼层的灯终于熄灭了,只剩下电梯口的感应灯,还在闪烁着微黄的光。
黑夜,当属于每个孤独的灵魂,驰骋于广袤天际之中。每个毛孔都在释放自由惬意,即使狂风骤然呼啸而至,打破安逸,周遭微微摇晃,也无法阻止江白川在漂泊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感应灯忽明忽暗,像是坚持不了多久。江白川下意识地心惊一秒,而后向楼道尽头的落地窗走去。
“暴雨?!”
高层的风雨总是比低层更加狂妄一些,像是朝着他劈头盖脸地打过来似得,有多强烈就有多惊悚。
他心里凉了半截,“和富人比起来,穷人好像更容易被风雨打败。”
“又tm要掏出几十块打车了,真不划算!”
“早知道,提前半小时走就好了,天气预报最近怎么老是不准!”
内心骂骂咧咧地走进电梯,有些沮丧地按下一层的按键。
电梯门极为缓慢地关上了。
19层,18层,17层,16层…跟老式绿皮火车头相似,一声响一步行,不知拖了多重的东西。
临了快到2层的时候,电梯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拽着飞似得,猛地向上层冲去。
5层到28层,几乎只用了十几秒的时间,速度骇人,令人胆战心惊。
“怎么回事?!”江白川面色苍白,思绪混乱,颤抖着僵硬的手指,在按键盘上乱点了一通,鬼知道这么短的时间里,将面临什么,死状又会怎样?
“我不会结果在这里吧?!”
电梯在接下来的时间,停了数秒,又像卡壳了一般,一点点下坠,最终“咔咔”两声过后,停在28层。
能确定的是,半天没了动弹的意思。
江白川不敢站直了,怕体重会压垮电梯,再次让失重噩梦再来一次。
他急忙按了维修按钮,可是对方无人回应。
正在此时,电梯门开了,打进来一束光。
对,没错,是电梯门。
江白川像是看到了重生门一般,不顾一切往那束站立的光芒冲去,却被光挡了回来。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走?”
“别进去,电梯坏了!”没顾着是谁,便本能地说道。
只是,这夜里的神经大哥,用身板挡在电梯口,还不大好推倒。
“今天早上刚刚维修过,你说坏了?”
“事实证明,就刚才,我经历了生死时速。就这破电梯,差点要了老子的命,你不信你进去,我走楼梯!”江白川说着便抬眼一瞧,“怎么?又是你!真是阴魂不散。”
“我这人,比较轴,我不信,你陪我再检验检验!”
这夜半神经正是夜洛臣,说话间,便猛地一推,江白川眼前的光明瞬间灭了。
夜洛臣进了电梯之后,按了负一层的按钮,电梯并没有任何反应,再次按了开门键,也是如此。
电联维修人员,对方说是极端天气,维修工作繁忙,请耐心等一等。
就在这焦灼的时刻,电梯内的灯也灭了。
电梯里就是一个极为黑暗的密室,而且还是吊在28层高楼的密闭空间。随风摆动,摇摇欲坠。
“夜洛臣,你是不是傻!你,你这脑子也能当副总?我这么提醒你了,是傻子也应该稍微考虑一下吧。这下好了,我原本能活着出去的,路被你给堵死了,你说怎么办吧?”
“你不早说!”夜洛臣这口吻似乎并不着急,“你现在不值钱,能怎么办,大不了赔你。”
“你是老外吗?听不懂中文!”江白川嘴角一弯,愤愤道,“赔我?拿什么赔呀,你有几个子儿。你要真有钱,会赚这些没良心的钱?”
“我说,万一要死,咱俩一起。”
“你可别!有什么毛病!”江白川有些憋闷,正愁着没地方撒气,心里念叨着:要不是这货,会被再次困在这里!
“那怎么办,都已经在上路的路上了。”夜洛臣说,“你听。”
电梯正“嗦嗦嗦”地发出异响。
看过灾难片的人都有联想,就是那种山体滑坡或者雪崩的时候,稍微轻一点的物体承受不住重力,纷纷从高处掉落下去,无力阻止的声音,如同生命最后的时间将要一点点流逝。
“别动!靠着边缘,曲体。”江白川故作镇定道。
“好!”夜洛臣在黑灯瞎火的电梯里寻着声,摸到了江白川的手背,“我怕黑,靠近点。”
江白川像触电了一般,跳了起来。
“你怕黑,关我什么事!滚远点,别特么占老子便宜。”
“你刚才还说别动,电梯不稳来着。”夜洛臣硬挨着江白川的胳膊,呼吸异常平静。
被这么挽着,还是和前女友伊洁一同逛街的时候,那时云淡风轻,毫无枷锁。可为什么那会儿想要拼命逃离呢?江白川好像失忆了一样,一点头绪都没有。
时下,简直是噩梦,从脚趾到头发几乎都在拒绝,可也没什么办法,在性命攸关的时候,哪个人都会做出应激的举动吧。
“夜洛臣,你刚才不是挺男人的么,现在怎么娘么吧唧的。”
“我从小就怕黑,你不知道吗?”
“从前,我又不认识你,你怕不怕黑,我怎么知道!”
“你忘记我了?那么快!”
“啊?”这么一问,江白川更加不知所措,莫非眼前的夜洛臣不是夜洛臣,而是哪个半夜出来瞎溜达的鬼魅,正巧遇到了他?
不然,刚才在电梯口那力气怎么那么大呢!
“大哥,你到底是哪位啊?”
“故人,别怕!”夜洛臣松开手指,“我怕黑,所以我带了应急手电。”
“你早拿出来呀!”
“你说不怕黑的,最后还是你怕了。”
夜洛臣打开光源,朝江白川的脸,闪了一下,而后,摆在俩人中间的位置。
“开玩笑,我哪里怕了,是你挨着我。”
“你身体很冷,嘴上热没用。”
光极白,映着电梯顶部铮亮。
有光,自然显现出视觉上的原貌。江白川极为严谨地观察了身边这人。
他侧着脸,五官轮廓巧妙,肤色白皙,有些胡渣,短发露耳,身形修长,半躺着也丝毫没有颓废的样子。
“怎么?这么看着我,可别陷进去了。”他撇过脸,极度魅惑地看着江白川。
“我对男人可没兴趣,你早断了这个想法。”江白川不屑道。
“那可不一定,你早前对女人没兴趣,怎么也谈过一个?”
话已至此,江白川也松了口气,只觉得这人就是看上了自己,并没有其他可怕的。原先,也有男人跟着,不也甩掉了么,这算是什么级别的,他瞧着不过是和那些扑上来的一路货色。
“既然你想了解我,那我就跟你唠唠。我之前谈过女朋友,叫七安,长得温柔,话少,安静,在我身边待着,就像我的车模手办一样,从不打扰。后来,我发现我不爱她,对她的喜爱还不如游戏之类的。我不能耽误她,就慢慢疏远了。像我这种只喜欢独乐的人,是不会对任何人产生兴趣的。”
“原理如此,真是天煞孤星!”
“对!”江白川点了点头,“因此你不过也是其中之一,别费力气了。”
夜洛臣没有回应,而是冷笑了一声,转过头流下了两行泪。
几乎同时,电梯再一次速降,江白川闭上了双眼,做好心理准备,等待死亡到来,可没多久,电梯再次停了下来。
“叮咚”,电梯门开了,外头探进两个圆滚滚的脑袋。
“你们还好吗?对不住,今天天气的原因,很多地方电闸爆了,电梯也故障,只能一家一家慢慢排查检修。”
“我们没事,我们没事!非常感谢你们!”江白川好像从噩梦中惊醒似得,抓住维修工的双手,激动不已。
而此时,夜洛臣却一脸不知所谓地走出了电梯。
“我怎么在这里?记得早已经回家了。江白川!现在几点,上班了吗?”
这一连串的问句,但凡带点脑子的人都异常懵,江白川亦如此,他不明白夜洛臣又是玩得什么套路,还是真被什么附了身,只觉得应该早点睡觉休息,才能驱赶一切。
“那个,夜经理,我先走了。”
“下雨,你等我,我去地库开车,送你回去。”
“不用了,不用了,下午见。”
“你要请假吗?”
“请假。”
“全勤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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