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大脑进入睡眠模式，江白川足足平躺十个小时都不带翻身的，气息异常平稳，脉象也浑厚了不少，似乎被输入了某些异能。

直到胖子金来了电话，才从另一星球归来。

“嗯，说？”

“川，差不多洗洗来上班，夜经理，来工位找你了，现在还坐着呢，没走的意思哦！你懂的，我这片没什么遮掩，想摸点鱼本来就费劲。”

胖子金操着东北口音，掰弯了舌头，绕来绕去，黏黏糊糊地说道。

“去厕所摸会儿，我就到。”

江白川放下手机，内心跟水里游累了的鱼一样，飘在水面上，视死如归。

他翻身趴着，双眼注视着窗台。

白纱边缘忽然亮了起来，老琉璃窗透过的光把它染成了七彩的颜色，老照片上的俩人绽放的笑容更似梦境般五彩斑斓。

那是七年前的照片，里面的他和她，永远停留在金秋。

江白川挨在枕头边缘，拢了拢被子，深深地吸了口气，仿佛感受到昔日温存的气息和持续的悸动，有那么几秒钟，似乎又见到了她，总是在耳畔喃喃低语，还冲着他微笑。

“不知道，你现在怎么样了？应该过得比我好吧。”

爱情本来的样子，开始的时候觉得幼稚，等到过了那种心境，才懂得为之疯狂也是弥足珍贵的。

铃声又响起，江白川叹了一口气，拿起手机，解锁屏幕，便又愁眉不展。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觉成了最好的延续生命的药物，只是一醒来，整个人又不好了。

夜洛臣的未接电话竟有十六个之多，此时，他才想起昨晚在车上将这货的来电转移到另一个手机上，那手机静音。

他想拨个回去问问缘由，却碍于电话费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就点开了微信，打算语音聊天，不过，微信窗口一直闪个不停，也就作罢了。

用脚指头都能想到，夜洛臣这神经发了些什么。

“江白川，今天亚瑟吃汉堡豆奶，给你吃一样的。”

“哎？八点半了，你人呢？”

“搞什么名堂！”

“生病了吗？”

“…”

“江白川，还不来上班？”

“你当公司是你家开的！”

“不接电话？有你的！打爆你！”

“以为我找不着你了！再不接，我就杀到你公寓去。”

“…”

江白川脑子里过了过昨晚的场景，然后仔细看了这些火山爆发似的语音轰炸，文字攻击，心里头竟然有些发毛。

“夜经理，今儿凌晨我跟你请过假了。”

微信刚发出，语音电话又打来了。

“喂？”

“你跟我请假，可没说你今天五个需求上线啊！自个儿的事情还没办完呢，早上扣半天工资，赶紧滚回来上班！”

这过河拆桥的本事，这曼妙的语言境界，江白川算是整明白了。

也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萝卜可以走人，坑总要有人填，这是上司命令下属惯用的逻辑，什么理由都不能急过给甲方交作业。

总之，没事少了谁都没事，有事连根毛都重于泰山。

他也不理论，直接躺平，任凭处置。

“好！”

江白川草草收拾收拾，抚平鸡窝头，便出了门。

刚到工位，就看到了五个单子的测试员，正虎视眈眈地看着，像是要生吞活剥了似得。

“江老师，你早上请假也应该跟我说一声，晚上就要上线了，好几个bug都没改呢！”

“我这也是，这里一直在闪，一直加载中。”

“昨晚不是发布了么，今天怎么还是老样子，你是不是把老的又粘上去了？”

“别吵吵！”江白川算是头一回翻脸，阴阳道，“你们的单子测试时间只有一周，全盘新的，你来得及，还是我来得及？有问题问你们需求去，写得什么玩意儿！有没有水平？！”

“哎？江老师，我们可是开了好几次会的，你当时也没提出来，我记得你说都可以实现的，怎么现在这不行，那不行？”

说话的小姑娘明显憋红了脸，非常不悦，可是江白川也没惯着，冷哼了一声后，接上话茬子。

“开会我能说上话吗？！说话的把什么都答应了，还特么全扔给我，你们眼瞎？”

“你说夜经理啊？”

“没谁！我这么跟你讲，你们答应甲方的功能页面展示以及运转速度，在甲方提供的机子上，根本无法实现。硬件太差，明白吗？”

“那可以部分先上吗？”

“部分不行，需求经理说了，今晚必须全面发布上线。”

“机子不行，你就改到行，这点水平都没有吗？！”

这短发小丫头也是暴脾气，双手叉腰，将甲方的设备直接拍在江白川的肩膀上。

“我有没有水平，跟你一言不合就上手有半毛钱关系吗？你有这本事不如去找夜洛臣说，让他去找有水平的完成今晚的上线任务。我谢谢你！”

撂下重话，江白川站起身，推开转椅的靠背，走进了休息室。

时间掐的倒也精准，集团董事长林华正好溜达到了科技大楼的二十层，也恰巧目睹了这么一幕。

“那人是谁？”他转身问道。

“负责P公司STTO需求的开发，叫江白川。”

“这小子脾气挺大，跟你似乎有点不对付，是不是安排上面有点不妥当？”

夜洛臣低声回答道：“董事长，确实时间有些仓促，这个单子是市场部加急的，听说是您钦点，我才。”

“哦，这个单子原本也不着急，就是饭桌上面的一句话而已。不过，既然敲定了时间，就要言而有信。”

“我们已经开会商议了好几次了，都是讨论过的，不知道为什么到现在还有情绪。”夜洛臣身边的女秘书插上话。

“夜经理，也不是我说你，江白川也不是能力不够，我看就是太惯着他了。”身边跟着的楼层经理说，“你给他带早餐，还打卡，别以为我没看见。”

“江白川，青州大学陶冶教授推荐，也算是这行顶尖的人。默默无闻在公司六年，数据都挺不错，可唯独外部合作开发的数据一点都没有，几次请他都请不动。我觉得很奇怪。谁都想出名，想要在更大的机会面前提升自己，赚更多的钱。就是他有意埋没自己，生活上面表现得也极为懒散。”

“夜洛臣，你很在意他？”林华赞赏地点了点头，却说，“有意隐藏，还是能力有限，差距很大。集团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要给勇于突破自己的人，更强的，产出效益更高的人才。不能养闲鱼哦。”

“董事长，我明白！”

见手下管理者对下属的判断如此审慎和用心，林华生出好些偏爱，想起当时入赘林家的情形，为了业绩跟老丈人和公司老员工斗智斗勇，也是跟他一样。

“别总是关心别人过得好不好，要把时间都放在自己身上，管理也需要硬。”

“谢谢董事长！”

送走林华，夜洛臣便优哉游哉地走进了20层的休息室。

这一处地方很大，超过两百平，图书架、沙发、台球桌、咖啡机，还有24小时不间断播放的大幕，以及动物暂存处。

身旁有小猫小狗陪伴，日子便温柔了许多。

江白川一手撸着猫，一手端着美式咖啡，半躺在石柱的一侧，正好能看见江景的位置。

“江白川，市场部反应你的STTO开发单子今晚不能如约上线了。”

“是的，夜副总。”

江白川闻声，就猜到是他，便也没有抬头，只是盯着远处，茫茫无际的江水。

“为什么？”

“平台硬件太差。”

“开会的时候怎么不说？”

“我说了，你忘了？在你的办公室！当时说的明明白白，这需求是天方夜谭。”

“开会的时候怎么不再提一次？”

“你不是开发部总经理吗，跟你说了还需要再提什么，没有人比你还要清楚这其中的难处吧！”

讲真，江白川心里面有些莫名的憋屈，不知道什么原因，也不知道来自何处，就是这么一小段时间，他需要冷静地想一想。

“不管怎么样，STTO开发延迟，你是需要负责的。你也枉费了我对你的信任。”夜洛臣义正言辞，毫不心虚，“去年考评是P3吧，今年需要降半级。”

江白川睁大眼睛，不知说些什么，半天才回了一句。

“什么？！夜洛臣，你玩我是吧！”

休息室很寂静，这异常尖锐的声线，吸引来了不少人，在门外探头探脑。

“给我挖的不可能填补的坑，让我殉了？！”江白川拽起夜洛臣的衣领骂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是董事长的单子，我推荐的你。有人求都求不来，你却摆烂。你说我想干什么？减薪是客气的。”

冠冕堂皇的话讲完，夜洛臣故意顺着江白川的力道，靠在他肩上，轻声挑衅道：“你那么缺钱，为什么不接公司联合开发的单子？我知道，联合开发的甲方是青州大学实验室，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