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完全黑透了,那场自黄昏开始便未曾停歇一刻的雨,此刻似乎下得更大了,不停敲打着孤寂的窗棂,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也更添了几分凄冷。
子萤和午哑面对面坐在桌前,桌上已经摆好了碗筷,但两人仿佛被某种无形的绳索捆绑,彼此沉默无言,只有彼此略显沉重的呼吸声在空寂的房间里回荡。
这时,门口传来一声轻笑:“两个人还干坐着干什么,快吃啊,再等等饭菜都凉了。”小红端着菜盘,脸上带着盈盈地笑意,推门走了进来。
午哑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好,好,先吃些东西。”
小红把菜盘放在桌上,眼神在午哑和子萤之间飞快地扫了一下,笑道:“你们俩先慢慢吃。嬷嬷那边催着要汤呢,我先送过去,马上就回来。”
子萤也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她拿起筷子,伸出右手微举,露出了白皙的手腕,慢慢夹了一块清炒时蔬。烛光摇曳下,午哑一眼就注意到她右手手腕上一串新添的珠子正幽微地泛着温润的光泽。
子萤将那片菜叶送入口中,吃的很慢,低着头似在思考着什么。终于,慢慢地咽下了菜叶,子萤这才抬起头望着午哑,脸上露出了一丝温柔的笑意,催促道,“你也快吃吧,这个是我亲自炒的,以后……恐怕你吃不到了。”
午哑抬起头,迎上子萤那双带着复杂情绪的眼眸,眼神不经意的闪动了一下,挤出一丝笑意,随即缓缓拈起了一片时蔬。
还不等午哑将那片时蔬放入口中,突然房门“砰”的一响,被人粗暴撞开。子萤和午哑抬头望去,只见小红背朝屋内,慢慢的倒退进来,她的动作僵硬,仿佛被无形的恐惧扼住了喉咙,整个人吓傻了一般。
只见小红挣扎着退到子萤身边,一只手颤抖着指向自己的喉咙,另一只手绝望地抓住子萤的衣袖,脸色惨白,双目圆睁,嘴巴张的大大的,想说却又说不出来,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看……看……嬷嬷……死……杀……杀人了?”
话音未落,一道猩红如血的身影紧跟着进来了,一袭血红色长袍曳地,衣料质地似乎与普通布料有所不同,烛光下光泽微弱,每一处褶皱都像是凝固的血迹,衣上绣着亮红的图案。而腰间悬挂着一把红柄红鞘的长剑,剑鞘的表面被刻上了复杂的花纹。男子的面容虽是英俊,但脸色却异乎寻常的苍白,仿佛长年未不见阳光,整张脸陷入一种病态的虚弱,眼眶深陷。
只见他的左手漫不经心地拎着一个血淋淋的东西,那形状轮廓,赫然是一颗人头,仔细辨认,竟是嬷嬷的头颅。
嬷嬷虽极是贪财,但平日里对子萤小红却也不薄,如今亲眼目睹她被人如同屠鸡宰狗般砍下头颅,子萤不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惊恐得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
午哑见到来人,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但仍坐在那里,动也未动,仿佛石雕一般。他看着眼前一切,眼眸深邃如渊,静静地注视着,神情变得平静得近乎冷酷,只是淡淡地吐出几个字:“红蝎,与她俩无关。”
红蝎发出一种喋喋怪笑的声音,尖锐而刺耳,令人毛骨悚然:“收留你的人,下场只有死。”
子萤这时已伸手扶住了小红,轻轻拍着她的背,焦急而关切地呼唤:“小红,没事的、没事的,撑住!”她的声音带着惊恐,但听得出仍在尽力保持镇定。
红蝎冷冷地扫视子萤她们一眼,语气森然道:“不过,她们还有用,毕竟你这几天躲在这里不出门,她们可是进出太多次了。”说罢,目光倏然一凝,盯着午哑,声音冰寒彻骨,“东西在哪?”语气笃定,已经认定是午哑了。
空气骤然凝固,浓烈的杀气如同实质般弥漫在小小的屋内,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午哑依旧静静看着来人,未发一语,脸上没有丝毫情绪,既无畏惧,也无愤怒,平静得令人心悸。
红蝎见状,依旧不慌不忙,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中。他慢悠悠地走到圆桌一旁坐下,左手扶着刀柄,右手伸出,那是一双惨白手,皮肤薄得仿佛能看见血管蜿蜒的脉络。然而最骇人的是他的食指,那指甲长约一寸,甲尖弯曲鲜红欲滴,如同刚刚从血池中浸泡而出,凝成了一抹妖异的色彩,看着诡异而又瘆人。
午哑只是瞟了他一眼,便垂下眼帘,继续低头吃起东西,仿佛眼前的红蝎,不过是窗外的一缕穿堂之风,根本不存在。
红衣人扫见午哑,见他淡然自若的姿态,脸上一抹冰冷的笑意,并没有发作,而是朝子萤扬了一下头,命令道:“过来,倒酒。”
子萤听到红衣人的召唤,娇躯不由得微微一颤,但她还是勉强挤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应道:“是……是,大爷。”她一边回应,一边转身对小红轻声说道:“去,再拿一套新的餐具来。”
红衣人端起子萤斟满的酒杯,轻轻晃动着杯中猩红的酒液,默默地品了一口,但眼神始终紧紧地盯着坐在对面,兀自沉默进食的午哑。一时间,屋内针落可闻,时间仿佛停滞,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压抑感。
午哑抬起头来,打破了短暂的沉默,平静地问道:“我没有完成任务?”
“不,你完成了。”
午哑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接着问道:“那你为何找到这儿来?”
“因为,你拿了不该拿的东西。”红蝎声音冰冷如铁,带着一丝嘲讽。
“什么东西?”午哑眉头微蹙,心中疑窦丛生。
红蝎轻蔑地一笑,鄙夷地说道:“你还不承认?人死了,咽喉一刀!但是东西不见了。”
午哑只觉得越发蹊跷,想了想,又问道:“是我的刀?”
“是的,我认得。”红蝎答道。
午哑脑海中思绪千转,强自淡定喝了一口茶,平复翻涌的心情,沉声说道:“我说了,我只管杀人,从不知有什么东西。再说了,这世上有什么东西值得我去私拿?”
红蝎忽得笑了,苍白的笑容变得邪恶:“那东西,倒还真值得你冒死私拿。”
“所以,也值得你亲自出手?”午哑冷冷地反问,眼中闪过一丝挑衅。
红蝎微微侧头,眼神如同毒蛇般阴冷,缓缓说道:“私吞者,死!我比不上你,还想多活几年。现在,你若听我好言相劝,自觉交出东西。念在你我旧日情份,我给你一个痛快。”说着,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更加冷酷,“否则,你一定会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再说了,你也知道,你的事我一向特别感兴趣。”
午哑脸上浮现出一丝讥讽的笑容:“就算我真拿了,你能从我这儿拿走?就算拿走了,你会老老实实地交上去?”他的声音不高,却充满了令人心悸的自信与压迫感。
红蝎勃然变色,一股阴寒的杀气瞬间爆发,语气毫不留情道:“你终于承认了。”说完,他顿了一下,盯着午哑,露出一丝诡异的笑意,冷冷道:“你还能动吗?温柔之乡,果然让你迟钝了不少。”
午哑看了红蝎一眼,语气淡然,缓缓说道:“我知道你善于用毒,最喜欢在暗中下黑手。不过,我伤得如此之重,你又何必多此一举。难道你还在怕些什么?”
顿时,红蝎脸上一阵青一阵红,恨恨道:“你真以为你一定能胜过我。”话音未落,周身杀气暴涨,那鲜红的指甲更红了。
午哑盯着红蝎,眼神幽深如潭,说道:“你我素来不和,早该一战,一了百了。”说罢,他的神色变得有些怪异,先是转头看向子萤,子萤迎着午哑的眼光,有些迷惑,又有些不安,下意识地将头扭开。接着,目光流转,午哑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小红。
红蝎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冷笑一声,说道:“看来,那药开始生效了。你是不是已经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午哑闻言,微微抬起眼睑,眼神如刀般盯着红蝎,森然道:“那你,为何不过来试试?”
闻言,红蝎脸颊的肌肉不易察觉地抽动了一下,轻轻一笑,平静地说道:“你素来心思缜密。而且五日前竟能刺杀成功,我还是不得不高看你。”说罢,抬头望向站在一旁的子萤,厉声道:“我看你那发簪不错,正好过去扎一下,看看他左胸的伤口长好没有?”
子萤闻言,大惊失色道:“大爷,他的伤口还未好……怎么可以……怎么可以用簪子去扎……”她的话语断断续续,语无伦次,声音中充满了哀求与恐惧。
红蝎不耐烦地打断道:“你若不愿意,我也不介意割下你的头。”
子萤眼神充满了挣扎与无奈,指尖在发髻间摸索了半晌,才颤抖着从头上摘下一根闪闪发光的银簪子,再次硬着头皮,带着哭腔哀求道:“午公子左胸有伤,实在要扎……要不……换一个地方吧?”
红蝎冷冷看着子萤,那眼神逼得子萤几乎喘不过气,不敢对视,低下头轻咬下唇,缓缓向午哑走去。但她还是没有扎向午哑的左胸伤口,而是轻轻扎在了午哑右肩上,转头对红蝎说道:“扎……扎出血来了。”说话之间,几乎要哭出来了。
红蝎眼神中闪过一丝更加浓烈的阴霾,脸色变得愈加阴深可怖,冷冷道:“我让你扎的是左边!你竟敢不听。”说完,目光凶狠地落在子萤脸上,面露浓烈的杀意,低声怒喝道:“看来你对这旧情人,还是下不去手?”
“大……大哥,您先喝口酒,我来给您夹菜”。子萤强颜一笑,向红蝎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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