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猜测

天空被水洗过一般,蓝得发白。

左南椒行至雅音乐坊时,中间的园林正在翻修,乱石搭在道路中央,骤雨刚刚停歇。

燕鸿跟着她一直到了乐坊外,咻地一下就没影了,左南椒只来得及捕捉到一个从屋檐上飘走的影子。

这人果然是身居高位,忒没礼貌,走了也不说一声。

左南椒不得不穿过这园林去里头见楼主,这乱石铺设又湿漉的路走起来很是费劲,她嘴上不免抱怨上两声。

领路的小二在一旁解释为何翻修,原来是前些日子有一个怪人掉进了园林中,把林子的形状彻底捣乱,楼主便趁着这功夫彻底翻修起来,因此近几日来,乐坊的生意也不算好。

“怪人?”左南椒问。

“是,楼主本不让我们朝外说,怕影响生意。不过那日不少客人都瞧见了,楼主便想着不如编个怪谈来,说不定还能多吸引些新客。”

“那是个怎样的怪人?”

小二回忆片刻,说:“说怪也没那么怪,不过是不会言语而已,长得挺俏的,也很年轻……”

左南椒心道,这听起来有点像啊。

“问她从哪来的也不说话,楼主便让她暂住在楼中,说过几日让她跟着乐坊里的琴师学琴……她倒是能听得懂人说话,或许是遭难变哑了。”

左南椒心中一惊:“这么说她还在乐坊中了?”

“在着呢在着呢,大人有什么事尽管做,有什么话也尽管朝楼主说,楼主和言大人从前是旧相识,听闻您来了早就在房间里等着了。”

和言祝是旧相识?

左南椒倒不意外,言祝认识的人老多了,有时候她都不明白,言祝去哪认得的这么些人,比她这个总是浸淫酒场的人还识得多。

九楼的生意已经做了很多年,雅音乐坊也不例外,雅音乐坊的楼主姓苏,今年已经四十六,比左南椒长上几岁。

楼主穿得精致,两相对比,左南椒原本以为自己身上来自于沙场的戾气早已消逝,却在这幽香的屋子里再次散发开来,令她有些不自在地后退几步,也没往里头帘子去。

隔着帘子,小二轻“唉”一声,说人已经到了,苏楼主。

左南椒跟着前头领路的小二称她一声苏楼主,说明来意后,对面便通过小二之手递给她一张牌子,让她去阁楼上头。

“她就住在那里,你们说话要友善些,她看起来似乎……精神不是很好。”苏楼主年轻的时候没了娃,对这些在外漂泊的年轻人格外留心,尤其是那些不知道自己来历的人。

饶是知晓左南椒的官家身份,她话也说得直接,但她的语气轻柔,听不出什么命令之意。

不知道为什么左南椒有些想笑,怎么又是阁楼。

现在的人都喜爱把那些有点儿问题的孩子放在阁楼里么。

关上门的一瞬,顶上屋檐猛地落下来一个人影,定睛一看,原来是燕鸿。

燕鸿没怎么解释,指指一旁的楼梯。

“从这就能上阁楼。”

“想躲在暗处,怎么这就出来了?”左南椒问。

燕鸿发黑的眉蹙到一起,跟个“一”字似的:“她知道你不是一个人。”

“这也没错,不过看来将军对九楼的确不太了解。”左南椒边走边说,“外头大都传言这九楼的背后是言相,其实也不全是。”

听到这,燕鸿多少有些诧异,左南椒这就直说了,难不成是因为言祝死了,她便想着换条道走?

的确,这几日相处下来,左南椒对他倒是比他预想中更坦诚。

身旁,左南椒继续道:“前晋朝的时候九楼就在了。这几座楼建起来的时候,言相并不在耀京地界。”

耀京的地皮当时有一半在言祝手里,大多在城东偏北,城西大片地界是旧时郊野,当时算半个流民聚居地,并不值钱。

那时今上刚琢磨着今后要在耀京定都,言祝就返回耀京,打算把城西的地皮也把一半,回来时却听闻城西九座大楼已经拔地而起,还挺惊讶。

“言祝倒不是惊讶地皮没了,只是她眼线众多,要瞒过她在耀京里建几座大楼还挺麻烦,更何况建得太快了,她离开不过半月,那速度不似常人能办到……后来果然不出她所料,九楼幕后的老板找到她合作时,明着暗着暗示她,他们的来历‘脱于人世’。”

“脱于人世?”

“这是那些人的原话。”左南椒垂着头,“虽说你我身在耀京,但这地儿天南海北的人还挺多,做什么的都有。言相之死,或许和那些海外的人也有联系。”

“你是说东南海外?”

“是。”左南椒有些感慨,“从前……那时言相还没坐到二把手的位置,但找她麻烦的人也极多,我曾一度以为她身上有神仙庇佑,我觉着她不是言辛害死的也有这层原因。能让她死得这么突然的,肯定不是常人。”

燕鸿直接点出那个名字。

“你觉得她的死和蓬莱有关?”

“将军处果然也收到了关于那处的消息了。”左南椒点点头,“我的确觉得有干系。”

那些隐匿于世的存在,到底不是真的已经消逝。

燕鸿不由得握紧腰间的剑柄:“此前你不是还算认可鸱枭一说,怎么又扯到这地方去了,一个在西北,一个在东南。言相之死只会和一边有干系。”

他确定蓬莱仍旧存活于世的消息也没多久,前些日子有将士想调离至海内,因着她家人不同意,一日便在城防处争吵起来。

海内海潮汹涌,前晋时就有不少船只折在那里,如今那海上几乎只有一些民间的老渔民和官家派去的驻海海军。

这驻海海军发的俸银倒是多,只是环境恶劣,银子除了送回家里也没什么用处,这想要调离去海内的将士是个老将,不知道为何在想要调离去海内这事上如此固执。

燕鸿听闻此事后只说了句“老将的心愿,遂她便是”,后脚便让人偷摸着跟在她后头去了海内,心想这老将要是老糊涂被骗到那地界了还能帮上一帮。

手下却很久没传回来消息,燕鸿都快把这事忘了,以为哪日那心腹会再度回到耀京的时候,终于在庭院上空看见一只盘旋的鸱鸮。

此鸱鸮非彼鸱枭,乃是他与亲信培养出来的信使,也就是民间俗称的猫头鹰。

在西北行军,信鸽太过显眼,而沙海中本就有不少猫头鹰,燕鸿便训练出不少猫头鹰代替信鸽做传信的工作。

燕鸿唤来鸱鸮,取下信筒。

里面,只放了一枚沾血的灵玉。

只能从修者身上得来的灵玉。

灵玉滚到他的掌心,发着微弱的光,燕鸿甚至还能感受到一股温热。

不知何处传来筝声,打断燕鸿的回忆。

一旁,左南椒停下脚步,若有所思道:“我疑心和蓬莱有关,一则,言祝生前着手的最后一事——收复西部蛮夷,实则与蓬莱有关。二则……我果然还是觉得,不太可能是鸱枭出的手,你并没有见过它们,不是吗?”

她从楼梯上往下头街市望去:“鸱枭这种生物想要跨越大半个新朝,融进耀京的街市里,很难。”

即使藏在袍子里,又或者披上一层人皮,也掩盖不了它们并非人类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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