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她再次回到家，血水已经从二楼蔓延到了一楼，先前她在家里走过的痕迹几乎全部被血水覆盖。

她快步跑上楼，浴室里，姐姐整个人都浸进了浴缸中，完全没了生息。

这一刻，她竟忘了害怕，一步一步走上前，捡起手机，用清水冲过之后放进兜里。

做完这些，夕芽望着水面下一动不动的身影，刚擦掉的眼泪再一次涌出。

楼下突然传来开门的声音，随后响起齐红雪的惊呼：“哎呀，这是怎么了，家里怎么这么多脏水？！”

明明是在自己家，明明楼下是自己的妈妈，夕芽本该飞奔下楼向妈妈哭诉，告诉她姐姐的遭遇，告诉她自己有多害怕。

可姐姐那句“不要让爸爸妈妈发现”像是魔咒般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几乎是本能的，她快步躲到了二楼的杂物间里。

脚步声渐近。

左正诚和齐红雪一起上楼，发现了浴室里自杀的大女儿。

夕芽听见了妈妈的惊呼和哭嚎，但是很快被爸爸打断。

“吵什么？！这事不能让旁人知道！”随后他掏出电话，拨了出去。

没多久，左正诚打完电话回来，反手就朝抽泣中的齐红雪甩了一巴掌，打得齐红雪顿时收了声。

“别哭了！哭得烦死了！妈的，老子好吃好喝供着你们，你就这么给我养孩子的？！养了十七年的女儿，好不容易能帮衬我点，结果给我弄这么一出，真他妈晦气！”

“夕颜，夕颜一定是受不了……”

“什么受不了，有什么受不了的？！不就是睡个觉，跟谁睡不是睡？！能被王少陈少他们看上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气！齐红雪，别在这儿给我装，当初这主意还是你出的呢！之前靠着王少接了好几个工程，你可没少跟我邀功。怎么，这会儿假惺惺心疼女儿了？”

“我……我不知道会这样……”

“别啰嗦了！你记住，你的大女儿是心脏病发死的！这事一定不能让夕芽知道，以后她还能派上用场。给我好好养着她，该怎么教你有经验。正好现在暑假，下午我们去魏家接她，你带着她出国去看看儿子，就当是散心。”

顿了顿他又道：“我这么辛苦不都是为了我们的儿子吗？”

齐红雪看了一眼浴缸，想到儿子，喏喏地点了点头。

见她不再哭闹，左正诚轻抚她后背，“我找了人来这里处理现场，你去楼上回避一下。”

齐红雪应声刚要上三楼，包里的手机突然响了，拿出来一看，绿色的屏幕上显示着“未知号码”四个字。

左正诚心中生疑，拉住她的手腕：“就在这里接，按免提。”

电话接通，那头传来惊慌的声音：“阿……阿姨你好，我，我是左子修的同学，他刚刚接了个电话，突然跑出去，然后，就出了车祸……”

“啊？！！！”

接连的打击让齐红雪彻底崩溃，她大声哭嚎着拉扯左正诚：“是她对不对？她出手了！不然子修怎么会大晚上从宿舍跑出去，是谁给他打电话，他又为什么会那么着急？你说啊，你说是不是万和玉干的？！一定是她，一定是她！”

左正诚没有回答，想到家里那位的狠劲，心中默认了齐红雪的猜测，但他还要处理眼下的麻烦，还要回去安抚家里那位，这些年他把齐红雪养在外面，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她招呼都不打就给他送了一份“大礼”。

可他还有很多地方都要仰仗万家，他没资格撕破脸，他甚至都没时间为大儿子的去世悲伤。

左正诚不耐烦的推开齐红雪，要她冷静些，可这一次齐红雪却不像之前对待女儿的死那样听话。

她不停拉扯着左正诚，非要他给她个说法，直到左正诚火冒三丈再次一巴掌挥了过去。

夕芽听到有人摔下楼滚落的声音，随后，左正诚也快步下了楼。

夕芽脑子一抽一抽的，梦境中的姐姐死于心脏病，哥哥车祸去世，和现在几乎一样，若不是被她撞见，她不会知道姐姐真正的死因，更不会知道哥哥车祸背后也有隐情。

那她呢？梦境中的她坠楼而亡，又是因为什么？

刚刚他们的对话让她听到太多以往被隐藏的信息，她似乎知道了些什么，却又无法确切，可是眼下，夕芽顾不上其它，本能告诉她，她得赶快逃离这里。

临走前，她想起姐姐一直有写日记的习惯，或许那日记能给她答案。

她悄悄摸进姐姐房间，在衣柜的暗格里找到了上锁的日记本，只是钥匙却不知在哪儿。

楼下传来说话声，外面有人来了，夕芽再顾不上找钥匙，飞快从二楼的阳台爬下去，把日记本藏在了后院花圃里。

……

那之后，夕芽不知道左正诚把齐红雪弄去了哪里，是死是活，而她被领到了左家。

左正诚和万和玉的家。

她也是那时候才知道原来万和玉就是左正诚的原配。也就是说，哥哥的死，或许跟她有关。

可她那时自保都艰难，根本没有没有能力报仇。

那个家里有个只比她小一个月的弟弟，左子康每天都换着花样欺负她。万和玉也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样和善。还有一个左正诚，夕芽可是亲眼见过他的凉薄。

她每天在他们面前装傻充愣，生活得提心吊胆。

为了变丑，她把头发剪短，穿又丑又宽大的衣服，顶着大太阳暴晒，吃最油最辣的垃圾食品。

短短一年，她从一个白嫩的豆芽菜变成了一个黑不溜秋的豆芽菜，但她期待的发胖和爆痘却迟迟没有出现，反倒是胸口慢慢鼓胀起来。

这让她越加害怕。

后来她学着电视剧里的情节，找了束带缠了一圈又一圈，炎热的夏天缠到长满了痱子，搔痒破皮，都不敢松开。饭也不敢多吃，生怕吃进去的东西专往一个地方长，每天都饿到发晕。

可就这样，左正诚和万和玉还不愿放过她。

高一那年，她偷听到万和玉跟左正诚商议，说是打听到一家特别厉害的女德学校，那里不仅能教她取悦男人，还有各种药物跟医美，只要肯出钱，再丑的女人送进去也能调教成天仙出来。

左正诚听后大喜，立马让万和玉着手联系。

夕芽彻底无路可走。

还好她那时已经认识了钟启曜，是他帮她设计，让她故意惹上某个二世祖后逃走，对方扬言要将她的身份查个底朝天，不止要她好看，还要让她全家都无法在帝都立足。

左正诚得到消息，哪还顾得上把夕芽培养成什么筹码，赶紧将她打包扔出了国，从那之后便任由她自生自灭。

*

这一次要不是夕芽给他打电话，左正诚早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个女儿。

不过她回来的倒正是时候，刚好他最近正要求人办事，对方在男女之事上颇有些花招，只是喜新厌旧得厉害，他经常光顾的那几家都已经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货色。

反正夕芽当年得罪的那二世祖家早已经倒台，也不用担心会被追究，就是不知道夕芽这几年长成什么模样了？

想起当初送她走时，她还是黑不溜秋瘦得跟竹竿似的，完全没有遗传到她亲妈和姐姐的美貌，但愿现在不会太丑，拾掇拾掇能拿得出手就行。

左正诚正设想着，外面门铃响起，他坐在沙发上没动，等家中佣人前去开门，不多时，他听到门口夕芽温温柔柔跟佣人说话。

声音听起来倒是十分娇软，要是长相能配得上这声音就好了。

想到她从前的样子，左正诚摇了摇头，还是不要报什么期望，若是连拾掇的可能都没有，他待会儿就直接让她扫地出门。

等到佣人将夕芽盘问得差不多了，他站起身，佯装出急切的样子，快步走到门口。

“是谁来了？我……”话还没说完，整个人突然愣住。

记忆中刻意被他遗忘的某个身影突然出现，那是他的大女儿左夕颜。

“夕……夕……”左正诚惊得后退几步，死咬住嘴，不把那个字说出口。

对视的一瞬间，夕芽就已经从左正诚眼底看出了他的恐惧。

她今天是刻意照着姐姐当年的样子打扮的，一身白裙，长发编成鱼骨辫垂在一侧，像一朵温室的小花。

她本以为左正诚不会记得，现在看来，到底还是他心中有鬼，才会一眼就认出来。

夕芽装作什么都没察觉，甜甜的喊了声爸爸，又十分自然的上前，双手挽住他的胳膊，轻轻晃了晃，就像当年他每次回家，姐姐迎上去那样，“爸爸，我好想你呀。”

左正诚浑身一激灵，险些就要站不住。

见目的已经达到，夕芽笑着道：“爸爸你发什么呆，我是夕芽啊，我回来看你了。”

她可不想一下子就把他吓死，她还有很多事要做，要让他，还有其他人，都一一得到应得的报应。

听见夕芽的话，左正诚稳住心神，仔细打量身边的人，渐渐看出了一些不同。

眼前的人，比记忆中的大女儿更加高挑，身段玲珑，模样也不似大女儿的只一昧清纯，而是清纯中带着一丝浑然天成的媚态，媚而不俗。

这模样，这身段，只是站在那里，男人的魂就能勾走一半了。

左正诚心下大喜，满脸堆起虚伪的笑容，激动万分拉起夕芽的手将她迎进门，“乖女儿，你终于回来了，爸爸这些年可真想你啊，还有你大妈，你弟弟，他们也都经常念叨着你。”

他转头朝身后的佣人吩咐：“快，快去叫夫人和子康，就说我的宝贝女儿夕芽回家了，让他们赶紧下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