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鸾出了教坊司,已是夜深,本想趁着夜色速往凌府去交差,还未走几步便听见前方传来细微的兵甲之声。他想要退入墙角阴影中却还是迟了一步,只听前面一人喝道:“前方何人,敢违宵禁之令。”
此时再退走,反而引起不必要的争执,将事情闹大,高鸾只得站住。这样的事情若放在平日他是不怕的,这宵禁之令在他们锦衣卫看来本就视若无物,深夜出行也是平常。只是现下他身怀凌孤意的牙牌,此物乃是官员出入宫禁证身之物,朝堂向来管理甚严,绝不可遗失或是外接,因而不得不有所顾忌。
那队巡夜卫兵急行到近前,立刻刀剑出鞘,呈合围之势将高鸾围住。高鸾见此情形,只得朗声道:“带队何人?上前来说话。”
众卫兵见他渊渟岳峙,丝毫不见慌乱,一时也不敢有什么无礼的举动。片刻,一中年将领越众而出,将高鸾扫视了一阵,才嘴角一钩,扯了个并无多少真意的笑容,慢吞吞的说道:“哟,我还道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在我的地界上明目张胆的深夜出行,原来是北镇抚司高千户。”他虽是口称千户,却丝毫没有要让高鸾轻易离开的样子
高鸾并不认识此人,但一听他一口叫出自己的职位,立时明白过来这并不是刚巧撞上的,只怕是一早被人盯梢了。他心中暗恨自己大意却也无法可施,只得继续说:“你是何人,身居何职,既知道本官身份,为何还不放行?”
那人仍是皮笑肉不笑的说:“在下韩驰,五城兵马司副指挥使,想来京城里遍地都是达官贵人,我这等无名小卒千户未有耳闻也是平常。只不过我虽是无名小卒,但也知道尽忠职守,高千户身居要职却怎的知法犯法呢?”
韩驰并不去看高鸾的脸色,停了停又继续说:“高千户若是因公出行,为何不着官服,若是隐秘行事,至少也需有本部敕令与通行令牌,还请大人拿出来与在下一观。”
高鸾眉头一皱,知道难以善了,他平素哪里吃过这个亏,面上还强忍着,心头早已火起。虽说夜间出行是需要敕令与令牌,但这都是猴年马月定下的规矩了,早成了一纸空文无人在意。如今这韩驰拿这话出来说,是笃定了自己必然拿不出来,看来是他是不打算放过自己了。
高鸾审视了韩驰片刻,忽而笑了一声道:“那韩指挥想要如何?”韩驰并不明白,高鸾若是这般对谁笑了,便是要算计谁了,他只当高鸾是被他拿住了痛脚,有些得意道:“那便要请大人到我们司中暂待一晚,我们兵马司虽不如锦衣卫的诏狱,但也有些新鲜玩意请千户赐教。”
高鸾懒得理他这虚张声势的狠话,只是一心思考,若是入了兵马司,身上的牙牌必然被人发现,到时可是连凌孤意都被人抓住了把柄,那才真是要坏事。
奈何周遭卫兵看的太紧,他便是想偷偷扔在路边不起眼的地方都动弹不得。正在束手无策之时,忽然听见一声剑鸣,这声音在周围士兵的兵甲相击声中极难分辨,但高鸾却觉得是耳畔惊雷,正在惊疑之际,又一声更清晰的剑鸣传来,高鸾知道这是以指轻弹剑脊发出的声音,他也曾见过有人在他面前这样演示过,他微微环视四周,果然在一极不起眼的墙角处露出半张熟悉的圆脸。
来人正是凌孤意的护卫石寒花,她看起来只是个十七八的少女,圆圆的脸煞是可爱,天真烂漫的样子让人对她毫无防备,可她最擅长的就是以这副无辜的外表令人放下戒心,与人近身缠斗时,身配短剑玖刃,瞬间能破坚铠,最可怕的就是她并无什么是非善恶之念,杀起人来有如切瓜砍菜毫不手软,纵使高鸾在诏狱见惯了血腥场面,看见她那空洞的笑颜都不免有些发憷。不过此一时彼一时,这会高鸾一见她来,有如见到亲人一般亲切,恨不得感谢满天神佛。
石寒花冲高鸾使了个眼色,用手比划了一个牙牌的动作,又指了指不远处路边那高张酒幡的木柱。高鸾明白她的意思,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众人行到木柱边,忽然一声巨响,那柱子骤然倒下,向他们砸来,韩驰等人猝不及防,纷纷躲避,唯有高鸾早有准备,趁无人注意之际,将攥在手中的牙牌朝外疾射出去,石寒花稍稍一跃,将牙牌抄在手中,亦不做停留,即刻越过屋檐,纵身而去。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韩驰等人丝毫未曾察觉,高鸾一路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冲着狼狈躲避的韩驰讥笑道:“一根木柱而已,何须如此惊慌,韩指挥,走吧,别耽误了。”
石寒花一路飞檐走壁的回到凌府,无声无息的来到书房门口,见里面还点着灯,推门便入。
凌孤意等人皆在等着高鸾回来交差,一见石寒花倒是有些意外。石寒花一面将牙牌递还给凌孤意,一面一一与房中余人打招呼:“单姐姐,马大哥。”
单季姜见是她拿回牙牌,急忙问:“小石头,这东西怎么在你这,高鸾人呢?”
“高大哥着了人家的道了,这会估计被带回五城兵马司问话了。”
“怎么回事,说清楚些?”马宪一听高鸾被带走,立刻急了。
石寒花不紧不慢的说道:“原本凌姐姐让我盯着晏弥那家伙,怕有什么举动,想不到这才几天就有些收获了。那家伙使唤不动东厂原本的人马,便自己招了些私兵,专用来对付咱们。以有心算无意,高大哥自然不知道这几日的行迹都落在他们眼里了,今天他们大约是发现了牙牌的事,这群狗东西自己不敢出首,倒跑去怂恿五城兵马司的那班蠢货,我听那边自报家门,领头的是个叫韩驰的副指挥。”
“什么韩驰,没有他们巡城御史赵顼的首肯,他们敢动我的人,混账东西。”凌孤意面色不善,将手中茶盏一掷,破碎的瓷片四分五裂,溅射一地。“我平素忍让,他倒是得寸进尺了。”
单季姜面带焦急:“那现在该怎么办,兵马司与我们这边龃龉已久,高鸾在那待久了,怕没好果子吃。”
“赵顼拘他不过是想对付我对付司礼,他要真敢动高鸾一指头,别说我不答应,景王就不能放过他。”凌孤意冷笑了一声道:“赵顼仗着是首辅的得意门生,胆子越来越大,他们只管嚣张,今日登的越高,来日跌得更狠。”
单季姜听了这话才算安心了些,转头又问:“小石头,晏弥那边可还需要盯着?”
“倒不用了,那家伙虽说花了大价钱,可是匆忙之间能招到什么好货色,这些人的身手都稀松得很,我趁他们不妨都给料理了。想来晏弥那阉人,眼下正气得跳脚呢。”石寒花一脸愉快的说道。
凌孤意知道这算是给了晏弥一个很好地回击,他一时之间也难以恢复元气。吩咐道:“季姜,你去把赵顼的平日记录都整理出来,人非圣贤,给我掘地三尺都要找出他的错处来。俸义,明日带人去兵马司领人,若是没事,咱们两下好说,若是不肯放,就等着领教我的手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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