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雅把手伸出来,手背上起了大大小小的疙瘩,一碰就疼,不碰时痒得厉害。
现在在这个暖和的大厅里,暖意洋洋,就更痒了,又不敢抠,挠,怕挠破了更疼。
“祝老板的冻疮膏,效果不好,还花了五十文呢。”
提起这个,令狐雅就更悲伤了,偏眸睨着没事人一样的霍言,“哎,言言,人的悲欢不同,秦老板情场得意,商场也得意。”
霍言也嘟着下巴,看向在和霍勤王恳张厚说话的秦行让,轻轻眨了眼眸,“也是,悲欢不同,我在苦恼,我的香粉胭脂,何时才能用上?”
“看吧!”令狐雅伸手一摊,肩膀一耸,“还有个更坏的消息,我哥,要给我选夫……”
在旁边的彭雪,抱着已满月的婴儿,在桌子底下,轻轻地踢了令狐雅的脚。
察觉异样,令狐雅蹙眉,偏头看她,看她微微摇头,就不再说下去了。
话题突然中断,文粟敏锐地觉察出不对,在令狐雅和彭雪的面上轻轻扫了一下,看她们面色平常,可眉间那若隐若现的不喜。
霍言也不自在,搓搓温热的手掌,听得一声激昂的吆喝。
“吉时到,上菜。”
丰富的佳肴一一端上桌。
霍言怕文粟拘束,边吃边介绍,这一桌菜,菜品丰富,将这山间里采集的野菜果蔬,冬笋,豆薯,做成一道道美味佳肴。
酿造出口感极好的柿子酒,豆薯酒。
山里特酸的酸橘子,也都做成了果酿,配上蜂蜜,酸甜可口,也可解腻。
河里的鱼虾蟹都成了桌上的美味,山林深处,生长一种味道发苦的姜,在他们手里,竟也能做出佳肴,姜汁鱼片。
文粟听着霍言的介绍,记住了姜汁鱼片。
气氛热闹,喜气融融。
文粟注意到了,在不远的沉月,一脸的凝重,在她望过去时,撞上了她突然看过来的视线。
沉月的眉头紧皱,食不知味,端着酒杯,连喝了数杯,眼眶也通红。
文粟也见到她,面上的愁苦慢慢收敛,转换成了一个温和的笑。
文粟凝眸,看她伸出手,指指外面。
文粟搁下筷子,正要跟她讲话的霍言打声招呼,“霍言,我出去一下。”
霍言点头,“好。”
她看见了向外走去的沉月。
捞开竹帘,寒风迎面而来,即便没有再下大雪,可现如今,四处皆被厚雪覆盖,看不清一点青绿枯黄。
长闽岛年年都会降雪,可大旱这几年,没有见过,沉月都有些迷惘了。
在这艰苦的生存着,提心吊胆。
文粟看向沉月的背影,看她站在百味居的廊檐下,长发被吹乱,身上的灰褐大氅亦被大风吹得翻飞起来。
吹过来的风,顺着带了些雪渍,沾在她的靴子上。
“沉月。”文粟喊她。
“你养母跟你说过很多事情吧?”沉月转身,微红的瞳孔,微微眨了眨,“叫你文粟,还是阿翡?”
“跟我讲过,可时间久了,记不了多少。”文粟看着她那双悲伤的眼睛,又侧眸瞧了隔着百味居大厅的竹帘。
一帘之隔。
里面是热闹非凡,人才出众的唐人,贺新婚,贺乔迁,谈生意,谈女子妆容之物。
各方方言汇聚,纷乱嘈杂,却又有秩序,和睦,团结。
外面是白雪皑皑,一个被自幼被抛弃的首领女儿,一个是关心部落百人生死的首领,族人死伤大半,其余失散,悲痛不已。
“文粟和阿翡,都可以。”文粟看她,垂下了眼眸,“沉月。”
可喊完她的名字,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的部落灭亡,是郑舒造成的。
“文粟。”沉月悲怆地看着文粟,“你跟她真的断的彻底吗?”
文粟眼神诚挚,重重地颔首,“断的彻底。”
“文粟。”沉月倏然伸手,冰冷的指尖,轻轻地触碰着文粟的脸,温和地笑起来,“我能与你交个朋友吗?”
“可以。”文粟视野里,看到那只纤细清瘦的手指,只触碰了一下,就又迅速地收回去。
文粟看她在调整情绪,声音平静,“沉月,我们进去吧!”
沉月长睫轻颤,看着文粟,听着里面沸腾的人声,“你与那几位当官的很熟悉?”
沉月把当官的字音,咬的很重。
“只认识一个。”文粟笑容温和,喝了酒,在吹了一点冷风,面颊鼻尖有些许的红晕。
沉月笑容温润,“认得一个也好。”
捞开竹帘,两人一前一后进来,裹了些许寒气。
文粟坐回座位,看霍言在等她。
霍言见她回来,忙扬唇笑着说,“文粟姐姐回来了。”
“表姐,表嫂。”霍言音色甜美,她转脸看向文粟,“刚才我们聊到,要做女子妆容之物,现在材料宝贵,怕是做不成昂贵的,只能做些简单的。”
文粟低眸,伸进口袋,抚摸着小罐子,触碰到了在上面刻着的纂体,最想在这些小罐子上面刻写顺心如意吉利的字样。
令狐雅瘪嘴,看着自己的双手,轻声一叹,想到长嫂在身边,有些话也就不便说出口了。
文粟留意到,她手上的冻疮,红肿。
迟缓地从口袋里取出小罐子,望向令狐雅,“那,你试试这个?”
“是什么呀?”令狐雅好奇,在看她伸手递来时,掌心里的是鸡蛋大小的扁罐,扁罐上刻着篆体的吉利,看她手指细长,白润又有些微红。
“冻疮膏。”文粟看她拿走,收回手,“你涂上试试。”
令狐雅嗅了嗅膏体的味道,有些淡雅的香,她半信半疑间,看向文粟和霍言,“我试试。”
待她抹匀,感觉和祝正铭卖的冻疮膏差不了多少。
“刚涂抹上,看着是没什么效果。”文粟笑笑,“你多涂几天,晚上涂厚点。”
令狐雅看着这个小扁罐,放在掌心,正要递还给她,听她这意思,“你送我的?”
“嗯。”文粟温和地看她,“送你的。”
文粟原是不与这些人来往,不涉及经商。
可是,还是动摇了。
只因,这里有沉月四人。她们需要生活,可对这些唐人很警惕,戒备。
还有那几十个被搭救昏迷还没醒来的原住民。
令狐雅回过味来,看着掌心里的小扁罐,“那我用好了,替你宣传宣传。”
文粟见她都不想去看彭雪的方向,只道,“那就谢谢你了!”
百味居的大厅到底是窄小了,只得分次坐席。
霍言看这第一席到了尾声,挽着文粟的胳膊,带她走到后院,看着堆积起来的雪堆,霍言呼了一口气,眼前当即就出现一些白雾。
文粟看向霍言,看她打散眼前的雾气,“霍言,到这做什么?”
霍言眼神无辜,向文粟表示歉意,“我三哥,给我的任务。他没告诉我,接下来要做什么。”
文粟眼睛微暗,偏眸之际,看到沉月,荀聆,肥鱼,角月,在百味居伙计的带领下,也到了这个后院。
沉月眼眸一沉,走到文粟面前。
霍勤和有名望的商户也走进这后院,秦行让身为百味居老板,走在前头带路,他一身喜服,在人群中和白雪皑皑的衬景下,很是耀眼。
百味居后院,有一间专腾出来议事的。
秦行让先是向沉月行了一礼,“有些话,在前头不好说,只能在这里说了。”
沉月纳闷,“怎么不能说?”
双方语言差异,秦行让用的是官话,而沉月的是蛮语,可发音大差不差,一时间听起来,反应就需要一些时间。
他看向霍勤几人,“现在,话语权就给各位了。”
秦行让退到一旁。
王恳走过去,看向沉月几人,经过霍勤的提醒,他的语速很慢,“我们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长闽岛,在这安家落户,也是为了生存,这连续十来天,我们发现这里的原住民,还未苏醒,不知是善是恶,在他们醒来之后,希望你出面交谈。”
沉月看他可以放缓语速,咬字清晰,也能慢慢听懂,点头,“嗯,这个我知道。”
“官员,农户,商户,原住民汇聚在一起,语言互不相同,恐怕会生出很多矛盾,我们也会尽力去维护,和睦相处。”王恳一字一句地吐出,看着沉月越发紧皱的眉头。
“我知你们擅长狩猎,以采集为生,未大面积开荒耕种。待积雪消融之后,会鼓动大家开荒耕种,已开设集市,供应需要之物,你们也可售卖猎物给我们,换取所需之物,这样一来,生活会有大改变。”
沉月静静地看着他,他说的话太多,一时间没能听清,大致意思听懂了,“还有呢?”
王恳松口气,“暂时就这些。”
沉月垂了垂眸,忽抬头看向眼前这人,“你们救的那些人,醒了几个?”
王恳想了想,“两三个。”
沉月利落转身,“去看看。”
文粟的额前的碎发,被这忽然煽动的风吹到。
沉月走出去老远,倏然停下脚步,折返回来,看向文粟,“我要你跟我一起去。”
王恳一惊,欲要阻止,却发现霍勤颔首。
文粟轻呼一口气,跟着前往医馆。
医馆内,原先伤重昏迷的人,恢复了些意识,可看见陌生的环境,和沉月苏醒时一样,气氛紧张。
文粟赶到时,听见沉月的呵斥。
文粟小心地捞开竹帘,看着里面险些闹起来的场面,被救的人没一个是沉部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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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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