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凇沆砀,云山被雪,浮皓茫茫。
京郊官道上,一辆马车缓缓而行,四周皆有重甲骑兵相护,长剑藏锋玄铁覆雪,蹄声沉沉。道面凝冰,车马难行易滑,行得比往常都要小心缓慢不少。车身低调内敛,以楠木打造却未雕一饰,两侧厚毡雪白顺滑,将里外紧密隔成冷热两个世界。
宽敞亮堂车厢内,女官跪坐一旁,冷冷地望着蜷在绒毯中小憩的姑娘。
“京城的人都要你死,只要杀了你就能有三千万两白银。”她低语。
袖中利刃淬开银白冷光。
阴冷目光下,仙姿明艳的美人合眸而眠,玉兰素簪松垮,漆墨乌发散落于雪白滑腻的肌肤,月白云雁织金锦于她不太合身,隐隐露出凹凸有致的精致锁骨。她瞧上去睡得很沉,呼吸绵长平缓,对眼前凛冽杀意毫无所知。案角琉璃书灯的烛光碎影落在她弯翘长睫上,隐隐绰绰间,如一双微颤蝶翅。
女官眼底划过刹那惊艳。
怪不得陛下命八万铁骑护送入京,只可惜圣上年过不惑,后宫佳丽权势错杂,容不下这美娇娥入宫。
外面护送的铁蹄声渐渐低弱,一层层褪去,直到只剩下车轱辘滚过碎冰疏雪的簌簌声响。这会儿已近京城,重兵不得入京只能送到此处。
现下正是动手的好时机。她压下一闪而过的恻隐之心,俯身凑到她身前,匕首如流光般迅速贴上少女的脖颈。
电光火石间,一道清光在两人之间炸开,兵刃相交,一股巧劲将女官手中的匕首挑飞,“当”一声深深扎入车壁!
少女抬眸,嘴角笑意温婉,声音却刺骨得冷:“林姑姑?”
短刃倏地一转,消失在江自闲指尖。
她懒懒坐直了身子,慢条斯理低头整理衣物。
林姑姑没拔下车壁上的匕首,怒目圆瞪,冷笑道:“姑娘长得不俗,只可惜皇后娘娘容不得你入宫,姑娘怕是命薄。”
江自闲笑弯眸:“我虽不清楚京城深宫的事,林姑姑这般的在江湖上也多见。没人会在行事失败后自报家门,大多死前也要声嘶力竭喊个仇家的名讳。林姑姑这般,怕不是皇后娘娘一时不慎识人不清。”
林姑姑刺笑厉声:“看穿又如何?你觉得你能活着见到皇后娘娘拆穿我?不如现在想想哪里风水好,想要葬在何处。”
江自闲哑然浅笑。
素手捧起桌案上温着的热茶,茶盖刮开浮沫,她低头啜饮:“京郊西边有座低矮青山,山下申江徐徐而过,倒是个不错的地方。”
林姑姑嗤笑:“西郊山腰是端安侯的衣冠冢,一介草民也敢痴心妄想。”
她在皇后身边蛰伏多年,或暗害或手刃同伴,为了获取信任无数次踩着同门向上爬,终于等到成为皇后亲信的女官,等到了主人的密令,即使她打探数次也没有摸清江自闲的身份,即使她不知道为什么要让自己杀了这么个柔弱的姑娘。
林姑姑咬牙将扎在车壁上的匕首猛地拔了下来,整个人脱力狼狈地往后倾倒,却被一双有力的手稳稳托住。
她扭头望去,对上江自闲漫不经心的笑眸,错愕挣开她的搀扶,扶着车壁有些防备地望着江自闲。
江自闲笑着摇了摇头,却听到外面忽地传来几声惊鸟嘶鸣,而后马车忽地失控加速,四周传来杂乱的沉重马蹄声。
互相对峙的两人蓦地已经,江自闲笑意迅速淡去,半眯着眼眸打量林姑姑,神色复杂道:“和你还不是一伙的?”
车身左摇右晃骤然震颤,利箭凌厉划开鸽灰长空,马嘶人叫只有一瞬,接着江自闲和林姑姑便感觉无数利箭射在厚厚的车壁上。
车夫和马匹大抵已经没了生气,车厢往前滑行一段距离后,东歪西斜地停住了。林姑姑好不容易站稳,攥紧手里的匕首,回首忽地惊叫:“你怎么知道——”
那把挡下她杀招的短刃不知何时又回到了江自闲的手上,她蹲在放衣物的紫檀木箱,灵巧地操控着尖刃撬开底下暗箱。她从暗箱中翻出一柄秦弩,轻车熟路地撞上弩箭:“这一路上,你每天晚上都要到马车上悉悉索索折腾一会儿,我在客栈闲得无聊不小心瞧见了。”
林姑姑面色变得苍白。
江自闲拿短刃在她眼前晃了晃,语气轻快,浑然没有大难临头的惊惧:“不觉得眼熟吗?也是我从这里拿的。”
外面一片混乱,不知道为什么半天也只在外面放箭,没有人往这边靠近。这群人暗中跟了他们许久,大概在提防护送骑兵,猫在深林野草中阴暗地射了半天箭,很快就将车壁射成了刺猬。
四下无人,很快射箭声便微弱下来,紧接着是马蹄试探靠近的声响,外面压低着交头接耳的人语也逐渐可辨。
血液冲击耳膜震耳欲聋。
江自闲嘴角笑意渐浅,眼底却早已深邃如谭,淡得看不清情绪,秦弩从厚毡下缓缓探出窗口,掩人耳目瞄准不断靠近的贼人。
“你有什么办法吗?”江自闲随口问林姑姑,她小心翼翼地蜷在窗边,艰难地调整着角度。
“先杀了你……”林姑姑自知今日走不出此地,虽说吓得两股战战,定在原地一动不敢动,嘴上却还坚守着自己任务,恶狠狠地说道。
江自闲大致估算了一下,外面现在少说围了三十余人,轻甲长枪,若是自己强行杀出去,还有一线生机。只是现下车夫已死,马车全毁,如果不能策反林姑姑带自己入宫,恐怕其中辗转难以言尽。
车夫的尸体被踢到一边,车外已有人翻身下马摸了过来,目光警惕扫过车身,江自闲避之不及,只好扣动扳机。
骤然,冷箭洞穿为首贼人的左肩,又干脆利落地射穿了后面人的心口!
马车外随即响起长枪破空而出的声响,沉重毡帘被一下挑起,飞雪裹着雪子压了进来,寒风吹散炭火积攒的暖意。
江自闲接连后退,握上林姑姑拿着匕首的手腕,低声道:“现在只有我能救你,想见你主人吗?想的话,至少现在帮我解决掉眼前贼子。”
江自闲只穿着单薄裙裳,松垮低绾的墨发被吹得飘飞散乱,鬓发凌乱下那双眼眸清澈明亮。与一路上娇弱藏拙的她不同,林姑姑深知眼下独自解决不了江自闲,想要活下来,唯一的方法就是先和她临时合作,从围困中逃出去。
林姑姑冷声:“事成之后,我还要杀你。”
江自闲抿唇笑道:“那是之后的事情。”说着她振袖扬手,手中的短刃飞了出去,冲准备从窗口闯入的贼人狠狠刮了一道,又在空中回旋到了江自闲的手上。
贼人眉眼处割开好大一道口子,眉骨被生生砍断,汩汩鲜血喷涌而出,眼球被冲了出来,半挂在面前。他捂着脸,痛不欲生地嘶吼,着急忙慌地想要把眼珠塞回去,却失了防,被再度而来的短刃磨断了脖颈。
马车易守难攻,林姑姑搬来重物堆在门口挡着贼人破门之势,利刃从门缝中刺入,她没有多管,手臂上挂了彩。
车厢内横七竖八地插着几根掷进来的长枪,血腥气弥漫在车厢内,不断挑动着两人的神经。江自闲被冷风吹得面色苍白,手脚冻得发麻颤抖。
弩箭没有多少了。
林姑姑声嘶力竭地问她接下来怎么办,她不动声色地射出一箭,一边思索,一边估算着外面的情况。
忽然间她听见连绵不绝的渐响闷声,她抽出马车上横插着的一杆长枪,刺出窗外抡开围上来的贼人。
是了,这是当时护送时铁蹄的声响。
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何会去而复返,但江自闲没有多想,从暗箱中摸出一支信烟,红色长烟从窗口穿过妄图再贴近的贼人,呜一声在空中炸开。
林姑姑阻拦不及:“你疯了!”
这支信烟原是杀了江自闲后报信所用,林姑姑心下一慌,冲着江自闲心口掷出匕首。
江自闲漫不经心地抬手拦下。
晶莹雪子从她飘飞的发丝见穿过,她目光冷冽,薄唇紧抿,似笑非笑,仿佛早已洞穿她所思所想。
她以匕首刃口微微点唇,英气冷峻。
窗外灰雾的天边还残留着暗红色的信烟,马踏裂冰声不绝于耳,终于从深林中冲锋而出。
“杏红军旗……”林姑姑错愕地望着杀入贼群的重兵,军马冲阵没有一丝犹豫,仿佛听从江自闲号令般,就这么在京郊重地开了杀戒。
江自闲从衣箱中翻出暖和蓬松的兔绒斗篷,随意往肩上一披,迎着林姑姑惊恐的目光一步步靠近,只是轻轻挥手,抵在马车门口的重物便被她击散。
林姑姑呼吸一窒,整个人颤抖得厉害,后背泌出冷汗打湿衣物,苍白双唇哆哆嗦嗦微张,似乎想说什么,却因为喉咙发紧发不出声来。
她早应该清楚的。
能让圣上下旨重兵护送入京的人定然不是什么简单之人,更别提现在外面冲杀的官兵,挂着杏红军旗的正是原先端安侯亲兵的残支,现在归顺大皇子赵明晋麾下。
算着日子确实是大皇子回京的日子,大皇子出手如此果断干脆,怕不是江自闲是大皇子的人!
林姑姑脑中逻辑还没盘清楚,下一秒,她耳边响起江自闲冷静的声线:“我们的合作结束了。”
没给林姑姑太多思考的机会,江自闲背靠紧闭的车门,一手将匕首塞回她的手里,另一手肘向后猛地一撞破开车门,整个人重心不稳般向外倒去!
雪白斗篷沾上鲜血,污浊雪泥玷污白净裙裳,玉兰簪从发间滑落,磕在蛮石上断成了两节,墨发如瀑布散开垂下。
江自闲吃痛地捂着血流不止的手背,慌张恐惧般望着厢内的林姑姑,如受惊白兔般仓惶向后缩了一下,求助般转头望向后面坐镇指挥的俊郎。
桃眸泛红,泪光潋滟,细眉微蹙。
她似乎被疼得茫然无措,楚楚可怜地仰头乞求,素雪晶冰落在她脖间融成细微的水滴,顺着流畅瘦削的线条滚落,停在半露的锁骨之上。
见他玄铁之下的长眸迟疑一愣,与之隔空相望的眼神变得柔软温情,江自闲便知晓,自己是得逞了。
那双布生薄茧的粗粝大掌伸到自己面前,周围空气被重甲冷意侵占,江自闲咬牙轻颤,垂悬清泪终于舍得落下——砸入那温热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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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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