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涯。”玄谏在唤他的名字。

而少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记，嗓音是不加掩饰的敌意：“你要拦着我吗？和尚。”

“你们所谓的仁义道德，所谓的不杀生……”

小涯咬着牙，一字一句道：“就是放任这些猪狗不如之辈犯下恶行？”

“你们和厉鬼有什么分别！”到最后，小涯几乎带上了哭腔。

而玄谏紧紧扣着少年的手，低声道：“别急。”

他将小涯揽到自己面前，很轻地拍了拍怀中人的背，少年身上那股颤意终于渐渐平息下来，但仍是执着地开口：“你让我杀了他！和尚，你让我杀了他！”

“谢温来！”

玄谏给自己和小涯周身布了个小小的隔音阵法，以致于旁边的路人并不能听清他们在说什么，只是见玄谏一个身着僧衣的和尚与小涯举止亲密，不由得好奇地频频看来。

而下一刻，令他们更为惊讶的景象出现了。

玄谏低下头，在小涯额前亲了亲。

“小涯，”他道：“你再看看。”

少年急促的呼吸慢慢平缓下来，转头再往那边看过去，就见围观的人群中有几人走了出去，将那醉汉扯开，有性子急的，还往那家伙脸上招呼了几下，让他清醒过来。

又有妇人扶起了那摔倒的幼女，给她拍干净衣服上的尘土，细声安慰。

官府也来了人，将醉汉拘起带走。据说这厮成日喝酒打人，是官府的眼中钉，这次势必要把人判得重些，好好给他个教训。

而玄谏带着小涯过去，弯下腰，对那沉默不语的醉汉女儿道：“若无处可去，无家可归，可投奔云通寺，寺中的师父都会庇护你不再受欺辱。”

小涯见那年纪尚幼的女孩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点点头，说：“多谢大师，我会考虑的。”

及至众人散去，玄谏才看向旁边的少年，问：“是去茶楼，还是先回寺中？”

小涯收回了一直望着那女孩背影的目光，安静了很久，才低声道：“这么多人能帮她，你也能帮她，为什么当年，没有一个人来帮我呢？”

他知道这是胡言乱语，那么久……那么久之前，或许连玄谏都还是个幼童，那天夜里的火烧得那样大、那么猛烈，又有谁能救得了他？

他只是……有那么一点点失落而已。

小涯在原地站着，突然听见旁边的玄谏开口道：

“我修行多年，从来静心寡欲，未有什么遗憾和执念。”

玄谏望着面前的少年，嗓音渐低：“只是这一个多月来，我在佛前论经**，却总是在想着一个不可实现的愿望。”

“——若我能早生十年，就好了。”他道。

早生十年，他应该还来得及救下面前的人。

小涯猛地抬起头看他。

少年的眸子里还盈着一层薄薄的水雾，眨了两下眼就消失了，只剩下灼烧着的亮光，让人疑心刚刚瞧见的都是幻觉。

“你说的是真话吗？”小涯死死盯着玄谏，问。

玄谏道：“在佛祖面前，我也如实相告。”

小涯别开脸，眼中又有水光一闪而过。

“净说一些没用的，佛祖也懒得理会你。”少年小声嘀咕。

然而小涯的心情已经好了许多，他知道玄谏说的是真话——

就算没有早生十年，而是现在，玄谏也依旧将他带了回来。

在那片浓雾弥漫的密林里，小涯见到玄谏的第一眼，就知道或许自己根本杀不了这个和尚。

他只杀忘恩负义之辈，玄谏却并不在此范畴内。

小涯想，如果杀了玄谏，那他与多年前的那些仇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正好，玄谏也舍不得杀他。

因为他是一只好鬼，不是恶鬼！小涯心想。

“和尚。”

在走去茶楼的路上，小涯又叫住了玄谏。

玄谏转过身，就看见少年微微仰起脸，很仔细地打量他。

阳光映得小涯的皮肤如雪似玉，鼻尖有枚小小的浅痣。除了过分苍白了点，几乎与平常人无异，与……十几年前，那个曾经还活着的小涯，也并无太大区别。

“把院子里的法阵撤了吧。”小涯说：“我不会逃走的。”

“你能当好人，当高僧，当玄谏大师。”少年弯起眉眼，道：“我就不能成为一只好鬼，正道判官，小涯大师？”

玄谏忍不住也勾起唇角：“当然可以。”

“那你去什么地方，都要带上我。”小涯又说：“我倒要看看，那些人面兽心的家伙，究竟有没有那样大的胆子，不怕夜半鬼敲门。”

玄谏看着少年眯起眼，像是想起什么好玩的景象一般，嘴角高高翘起。

“玄谏大师，”小涯追问他：“你同不同意？”

玄谏轻轻点头，再牵住小涯的手。

“不仅玄谏同意，谢温来也答应你。”他道。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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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