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帷帽的薄纱,小涯好奇地往外看去。
玄谏没有食言,果真在第二日一早,就带着他出了门。
小涯踏出待了一个多月的院落,惊奇发现玄谏竟然没有再压制住他的法力,他身上的怨气虽被度化了许多,但法力仍在,还是一只鬼,这和尚难道不怕他立即逃走,继续为非作歹吗?
然而玄谏亲手替他戴上帷帽,似乎根本没有思考过那样的可能性。
小涯瞅着男人片刻,还是放弃了当即出手。
他习惯了屋子里那张温暖的床榻,习惯了窝在院子里那棵大树上,习惯了玄谏用佛法帮他度化鬼气,也习惯了品尝玄谏带回来的甜津津的糕点。
小涯仔细想了想,觉得自己暂时也不是很想离开了。
离开这儿,他还能回到哪里去?无非是再挑处阴森森的山头,在腥风血雨里收服一众小鬼,每天的乐趣便是恐吓折磨过路的行人,再杀几个忘恩负义的混蛋。
哼,折磨陌生的路人,哪有折磨玄谏好玩?
小涯就喜欢玄谏被逼迫到极处时,一张清俊面容通红,目光幽深狠厉的姿态。
在榻上时也一样。
明白了自己的心思,小涯也不想着跑了,“听话”地跟在玄谏后边,打量城中街道的模样。
他生前并不是这里的人,也未曾到过如此繁华热闹的大城,现下天光大亮,闹市中人流拥挤,烟火气充足,倒让少年瞧得目不转睛,颇感惊奇。
人太多了,玄谏担心他走失,于是朝小涯伸出手。
小涯顿了顿,正想假装没看见男人的动作,手背上就一热——是玄谏径直牵住了他。
“走吧。”玄谏道。
“这些街头巷尾的杂耍,我多年前都曾见过。”小涯忽然说。
“没想到这么久过去了,还是那一套玩法,也就花样多了些。”
玄谏垂下眼,去看少年的面容。
隔着帷帽,其实看不太清,但小涯那双乌黑的眸子正一眨不眨望着前方的杂耍好戏,明明嘴上说着无趣,却看得聚精会神。
玄谏几不可察地扬了下唇角。
“我年少时便入寺修行,鲜少有机会出来闲逛。”玄谏温声道:“你若熟悉,可否对我解释一二?”
小涯歪了歪头,看着他问:“你幼时没有和父母一起出来逛过街市么?”
玄谏说:“我年幼失怙,不知自己生身父母为谁,幸得好心人帮扶照料,长至四岁时,便剃发出家,入寺拜师。”
小涯目光下落,盯着地面,道:“你遇见的都是好人,所以成了高僧。”
而他命途多舛,成了只恶鬼。
玄谏没说话,只是牵紧了他的手。
好在小涯也不是喜欢沉溺于往事的性子,玄谏既然要听他讲,那他便讲,从街头到巷尾每一处他认得的东西,都告诉玄谏是什么,还买了不少连小涯自己也没见过的奇巧玩意。
走了两个多时辰,小涯便是只鬼,也开始觉得有些疲累。
加上正午艳日当空,将少年的脸色映照得发白,玄谏瞧了瞧他,于是说:“我们去茶楼用午膳吧。”
小涯自然巴不得快些吃饭。
寺中平日里用的都是素菜,就算玄谏会给他带来点心,也难解口腹之欲。若是到了外头,他就能让玄谏给自己吃几盘更好的。
从前小涯以活人精气为食,少有如此饥肠辘辘之感。被度化去了大部分鬼气后,反而像个平常人一般,喜欢上了吃饭。
“快走呀。”少年催促道。
玄谏抬目望了眼方向,带着小涯往茶楼走。
只是行至半途,他却发现小涯的脚步越来越慢,最后停了下来。
玄谏心觉有异,再看小涯的神态:一双乌眸直直盯住不远处人群中的争纷,唇紧紧绷着,脸色苍白,呼吸急促。
——那被一堆人围住的地方,是一个醉醺醺的酒鬼,正从自家年幼的女儿手里抢铜板。
小涯浑身都细微地发起颤来,明明已被压制多日的鬼气又有了显现的征兆。
少年猛地甩开玄谏的手,眸子里是恨意十足的幽光。
“我要,杀了他。”小涯说。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