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秋风张一张口,耷拉着脑袋。
乐悦笙终于认了命,艰难接受回不去的现实,“昨天那个坊姐话里话外,飞云在喜岁坊行情甚好,你是不是仗着本事大,跟人动手抢了?”
乐秋风垂头丧气道,“我也是被逼无奈……那不是她死活不肯让给我嘛。”
“你把人家怎么了?”
“没怎么……”乐秋风结结巴巴道,“给了两拳,也不是个什么硬骨头,挨了打自己跑了——”眼见乐悦笙神情不佳,忙转移话题, “这都不是要紧事……要紧的是飞云昨天来临淮楼伺候,死在楼底下。少掌教,昨夜他伺候得不好吗?”
“放什么屁!”乐悦笙大怒,“什么飞云飞雨的,跟我有什么干系?”
“可是——昨夜是我把他弄来伺候,”乐秋风胆怯地耷拉着脑袋,“我看着飞云上楼,昨夜他确然是来这了呀——”
乐悦笙心中一动,难道昨夜来的红衣人,不是卫栖,而是什么头牌飞云?瞬间头痛,“人在哪?”
“街角转过去,一眼就看到了。”
乐悦笙站起身走到窗边,果然见对街人山人海,居高临下可见人群中心一个红衣人横尸街头,喜岁坊派了十余名壮汉维持秩序。
乐悦笙看一时,“你进来的时候,看见旁的人了吗?”
“没有。”乐秋风摇头,“我来的时候屋子里只有少掌教一个人,正睡得香。”想一想连忙讨好,“难得如此好睡,少掌教昨夜必定满意,不如咱们再留一日?”
“再留一日?”
“留一日。”乐秋风赔笑,“我陪着少掌教,再多留几日都使得。”
“你还是离我远些吧。”
“少掌教何意?”
乐悦笙已经穿好衣裳往楼下走走,“怕你明日被人取脑袋时,我离你太近,遭池鱼之殃。”昨日醉酒忘了脱衣裳,今早醒来居然只穿了件中单——不管来的人是谁,有本事给自己更衣而半点不惊动,不是一般人。
喜岁坊一个头牌能有这么大本事?难以置信。
乐秋风一头雾水,摸着脑门跟在后头。
二人出临淮楼,乐秋风单手提剑,倒提剑柄隔开众人,扯着嗓子叫,“让一让——都让一让——腾个地方——”
果然叫她分出个道路。
乐悦笙负手上前,外头守着的坊姐阻拦,“贵客休来,死了人,烧人场的还要一会儿才到,天热,怕有味道,贵客先往别处取乐去?”
死了的人面上盖着白布,看不出长相。乐悦笙低着头打量一时,“这就是飞云?”
“是。”坊姐叹一口气,“也是飞云没得福分,昨夜才伺候了贵客一回,竟然就突发急病死了。”
乐悦笙四顾一回,“这是在等烧人场的?”
“是。”
“好端端的人死了,你们不通报衙门?就敢擅自处置?”
“得病死,有什么通报处?年轻轻的死了,不得赶紧烧了去晦气吗?”坊姐眼见乐悦笙脸色不妙,“贵客想来是喜爱飞云,舍不得他——但这生死有命,阎王爷管,咱们也没办法不是?节哀吧。”
乐悦笙简直懒得理她,自己走到尸首旁蹲下,揭开遮脸的白布——不愧是喜岁坊头牌,眉目口鼻,无一不精致,出类拔萃的好相貌。乐悦笙歪着头打量半天,着实没本事判断死的这个是不是昨晚来的那个,伸二指扣住死者下颔,左右旋动头颅查看颈项,又解衣裳纽子。
“哎哎哎——你这是做什么?”坊姐出手阻拦,“人已经死了,小姐怎么好侮辱尸身?这大庭广众的,飞云生前虽是伎人,脸面也是要的呀——”
乐秋风一巴掌拍在坊姐后脑勺上,“我家主人屈尊与一个伎人查看死因,你不跪谢就算了,喊什么喊?”
乐悦笙已经解开飞云前襟,一大片白花花皮肉露出来,人群中立刻一片哗然,什么猥琐言语都有。
坊姐见这情状着实不堪,一头组织壮汉们驱散人群,一头跑到乐悦笙跟前连连叫苦,“光天化日,小姐怎么好扯人家公子的衣裳呀?”
一个人的声音在人群中道,“你不认识这位——堂堂长清道少掌教,天底下什么事是她做不得的?”
乐悦笙循声回头,便见一个女人立在身后,三十有余四十不足,头发挽得一丝不苟,目光凌厉,很是精明的模样。
乐秋风走上前,“武宗主。”乐悦笙也站起来,朝他拱一拱手——来人是安阳武岳一门宗主,武然竹。
武然竹自恃身份,只抬一抬下巴,拱一拱手还礼。
三个人都绷着脸不说话,坊姐一头雾水,干巴巴道,“烧人场的马上就要到了,三位要不去别处避一避?”
武然竹制止,“不能烧。”
“为何?”坊姐为难地搓一搓手,“坊主方才还命我等速速烧了。”
武然竹冷笑,“人死得有古怪,你急着把尸首烧了,难道你是凶手同党,想要毁尸灭迹?”
坊姐吓得连连摆手,“贵客这说的什么话——”。
“烧了吧。”乐悦笙道,“天热,再放得臭了。”她口里说话,走到走到街角石缸处洗手。
“乐少掌教!”
乐悦笙抬头一笑,“武宗主有异议?”
武然竹竖起眉毛质问,“乐少掌教不找仵作验尸,这就要烧了?”
“我方才看过了。”乐悦笙抽一条绢子擦拭指尖,“武宗主若舍不得这伎人,要怎么办您只管吩咐——这么点小事,我总不至于不依着您的。”
武然竹气得一张脸通红,“我?舍不得?你听听你嘴里说的都是什么话?”
乐悦笙轻轻一笑,转身便走。
乐秋风大叫,“少掌教哪里去呀?”
乐悦笙头也不回,“回去补个觉。”
“啊?”乐秋风追上去,“昨夜这么辛苦?还没睡够?”
武然竹气得哆嗦,长声大叫,“乐少掌教——乐悦笙——人命关天,你身为一门宗首,怎可如此儿戏?”
乐悦笙回头,“我怎么了?”
“乐少掌教召的伎人死在乐少掌教楼下,乐少掌教怎么能无话可说?”
“武宗主想让我说什么?”
武然竹冷冰冰,“敢问乐少掌教,这个伎人是不是得了急病死的?”
“不是。有外伤,伤在心口,一击毙命。”
坊姐一直躲在后头,闻言大惊,“早前医士来看过,没有流血,没有伤口,这不应该啊?”
“若是叫你这坊里随便一个医官都看出来了,人家就不是绝顶高手了。”乐悦笙道,“拉去烧了吧,这事就算六扇门派人来,也无甚用。”
武然竹忍无可忍,“哪有这种事?”
“武宗主信不及我,自己看呀。”
武然竹将信将疑看她一眼,走到飞云尸首旁,拉开衣襟查验。好半天站起身,已经是面如土色,“剑出血不流,身死魂不灭——艳鬼?”
乐秋风一蹦三尺高,“真的假的?”
“假的。”乐悦笙道,“你要能再寻一个能使出这种手法的来,便是假的。”拍一拍她肩膀,“好生玩去,艳鬼就在附近,不要再招鸡逗狗惹事。”
乐秋风一溜烟跑到乐悦笙身后跟着,“我不,我要跟着少掌教。”
坊姐一头雾水,“什么艳鬼?”
“你连他都不认识,少提这两个字吧。”乐秋风道,“艳鬼出手,一击毙命,内脏尽碎,外观倒完好。你们这些人肉眼凡胎,瞧不出也是正常——这瘟神说来有四五年没出手了,你们家头牌运气不错,能惹得他大开杀戒。”
乐悦笙点头,“如此说来我们运气也不错,逛个花楼都能跟艳鬼逛到同一处地方。”想一想又摇头,“不对,那艳鬼一个男人,跑来喜岁坊逛花楼……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武然竹打鼻子眼儿里哼一声,“乐少掌教还知道这里是花楼呀。”
“怎么了?”
“听闻你们长清道继任掌教前需闭关一月修身净心,诚告上天,克己明礼,有没有这档子事?”
乐悦笙摸一摸鼻子尖。
“还有——乐少掌教下个月就要大婚,如今竟然公然在喜岁坊召伎?这事回头叫西岭唐门知道,你们这门亲,只怕要作罢了吧?”
“武宗主疼我,替我保个密不就是了?”
武然竹难得见到这种程度的厚脸皮,指着乐悦笙,“你你你——”半天没你出一个字。
乐秋风哪里见得自家少掌教吃亏,挺身质问,“武宗主不是也来喜岁坊了吗?难道武宗主来逛花楼,名声就很好吗?”
武然竹愣一下,瞬间跳脚,“我来礼城另有公干,要不是方才外头疯传喜岁坊死了人,这种脏地方,请我也不来!”愤愤然拂袖而去。
乐秋风哈哈大笑,笑一时沉下脸,“少掌教,艳鬼在喜岁坊现身,公然杀个头牌,半点不肯隐藏踪迹——是不是冲咱们来?”
乐悦笙点一点头,又摇头,“武然竹也在礼城,万一是冲她来的呢?”
乐秋风一滞,“可是飞云昨夜伺候少掌教,又不是伺候武然竹,转眼就被艳鬼杀了,不能不多想呀。”
乐悦笙瞬间头疼,“不要胡说——什么伺候我?他怎么就伺候我了?”
明天九点《流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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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艳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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