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我不求财也不求稳

牛皮纸袋藏在字典下,像一块心病,沉甸甸地压在沈渡燕胸口。她试图像往常一样翻译,对着稿纸,那些熟悉的字母却扭曲成照片上模糊的人影和清单上冰冷的数字。她放下笔,指尖冰凉。

晚餐时,她格外沉默,几乎未曾抬眸。博城修似乎也心事重重,眉宇间锁着惯常的冷峻,比平日更甚。席间只偶尔响起碗筷轻微的碰撞声,空气凝滞得让人喘不过气。

“不合胃口?”他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中显得突兀。

沈渡燕握着筷子的手一紧,抬起眼,对上他探究的目光。那目光锐利,仿佛能穿透皮囊,直抵她心底隐藏的秘密。她强迫自己迎视,摇了摇头:“没有,只是……没什么胃口。”

他不再说话,视线在她脸上停留片刻,才缓缓移开。那片刻的停留,已足以让她后背沁出冷汗。

夜里,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窗外的雨终于落了下来,淅淅沥沥,敲打着玻璃,像是无休止的拷问。苏曼卿苍白的脸,文件袋冰凉的触感,博城修深不见底的眼眸,交替在她眼前闪现。

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但苏曼卿那句“你看过就知道了”,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那些照片和清单,指向的不是简单的权钱交易,而是军火,是可能助长侵略者气焰、涂炭生灵的东西。沈家求财,兄长求稳,可她读过的书,她骨子里尚未完全磨灭的东西,让她无法对此视而不见。

她忽然想起那只裂了缝的青瓷笔洗。它就摆在博城修的书房里,那道裂痕,他看得见,却任由它存在。是不是有些东西,他也并非全然麻木?还是说,那裂痕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标记?

一个念头,在雨声中悄然滋生,大胆而危险。

她掀开被子,起身。没有点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被雨水模糊的微光,她走到书桌旁,挪开字典,取出了那个牛皮纸袋。她没有再打开,只是紧紧攥在手里,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她悄无声息地拉开房门,走廊一片漆黑。博城修的书房在走廊另一端,门缝下没有光亮,他应该已经睡下,或者尚未回来。

心跳如擂鼓,在寂静中格外响亮。她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一步步靠近那扇紧闭的门。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佣人房在一楼,周妈年纪大了,睡得沉,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手触到冰凉的门把手,她深吸一口气,轻轻转动——门没有锁。

她闪身进去,反手将门虚掩。书房里一片黑暗,只有窗外偶尔划过的闪电,短暂地照亮室内熟悉的轮廓——巨大的书桌,顶天的书架,墙上的地图。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烟草味,比往日更呛人。

她不敢耽搁,凭借记忆摸索到书桌旁。那只青瓷笔洗就放在靠近窗台的角落。闪电再次亮起,她清晰地看到那道细长的裂痕,在惨白的光下如同瓷器的一道伤疤。

就是这里。

她迅速将牛皮纸袋对折,再对折,折成一个扁平的方块,然后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它从笔洗底部那道裂缝的边缘,塞了进去。裂痕的长度和位置恰好,文件袋被卡在笔洗内部靠近底座的空隙里,从外面看,几乎看不出任何异样。

做完这一切,她已是一身冷汗,手脚冰凉。她扶着书桌边缘站起身,在黑暗中最后看了一眼那只笔洗,然后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出了书房,轻轻带上门。

回到自己的房间,锁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她才敢大口喘息。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她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这或许是最蠢的办法,将证据藏在了最危险的地方。一旦博城修拿起那只笔洗,或者周妈擦拭时不小心……后果不堪设想。

但,这也是唯一一个,或许能让他“无意”中发现,又不会立刻牵连苏曼卿和她自己的方法。她将选择权,以一种极其隐晦、极其冒险的方式,交还给了他本人。

雨还在下,没有停歇的迹象。黑暗中,沈渡燕抱紧双膝,将脸埋进臂弯里。

她点燃了引线,却不知爆炸会冲向何方,又会将谁,炸得粉身碎骨。

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但现在,她似乎知道了——沈渡燕选择将这道裂痕,彻底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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