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噩梦

日暮低垂,晚霞染红了半壁天空。

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让罗紫燕的手在推门的瞬间僵硬了。

“吱——”

一声脚踩落叶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罗紫燕循声望去。

两道黑影在树林间迅速掠过,她揉着眼睛,又看过去。

什么都没有……

太阳的余晖正迅速地消散,身后的林子黑压压地,不见一丝光亮,好像随时都会有野兽冲出来一般。

罗紫燕不仅满头白发,眼睛也好以隔了层纱,她晚上几乎看不见东西。

一轮满月悬挂在天边,天近乎全黑了,风的回声在山谷间回荡,宛如野兽地咆哮。

罗紫燕忙推开门跑入家中。

开门的瞬间,罗紫燕就看到了地上血流成河。

罗爷爷倒在血泊中。

一把漆黑的匕首深深刺入胸膛,身上大大小小数十个伤口,鲜血源源不断的向外涌出。

罗紫燕顿觉天旋地转,筋酥骨软,“扑通”一声瘫在地上。

她浑身都在颤抖,两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模糊了双眼,最终顺着脸颊滑落。

“啪”

一个突兀的声音传来。

罗紫燕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床榻上,后脖颈穿来阵阵刺痛。

窗子开着,窗帘子也被拉开了。

天已经亮了,一方斜斜地阳光射进小屋中。

暮春四月,夏意渐浓,蝉声欲烈。

露水在空气中氲氤开,伴随泥土的清香。昨晚一夜的春雨,打湿了山间的浮尘,花草更显得明朗。

罗紫燕还有些失神。

她在床上呆坐了一会儿,才慢慢穿好衣服,然后坐到了桌边,心中仍有些恍惚。

桌上摆了一面精美的铜镜,罗紫燕端坐在镜前,满头如雪般的白发及腰。

罗紫燕揾(Wèn)去眼泪,整理了下思绪。

她早已习惯了后脖颈的刺痛。

罗紫燕出生时就被种下了“岁限砂”,身子不好,时常梦魇。

可这梦又是那么真实……

自罗紫燕记事起,就是自己和罗爷爷二人相依为命,住在这梅清县北洋山上采药为生。

但在梦里,罗紫燕不是罗爷爷的孙女!

梦里,她出生在江南水乡的一个小村庄中,一条河将村子分成东西两岸。

那是一个早上,天很冷,空中纷纷扬扬的下着大雪,河面上结了层厚冰,被一团薄雾所笼罩。

江南是什么样罗紫燕不知道,只是觉得像罢了。

是一个黑衣人给她种下了“岁限砂”。

家人嫌弃她,把她丢弃在雪地里,是罗爷爷下江南采药时将她捡回了家。

随后,罗紫燕前十六年的生活在梦中一一浮现。

突然,罗紫燕的余光瞟见了铜镜边的小纸团。她伸出手拿过纸团,轻轻抚平。

纸团上的字歪歪扭扭的,还沾了雨水。

罗紫燕两根手指夹起纸片,举在窗前,眯着眼,借着晨光看了好半天才勉强看清纸片上的字:

“快走,小心黑衣人”

罗紫燕眉头一蹙。

“难道……和那个怪梦有关……?”

罗紫燕清晰的记得,梦里爷爷遇害前有两道黑影在林间闪过。她猛地站起身,探头朝窗外看去。

罗紫燕的眼睛白天能看到近处的东西,却又不甚清晰。

只见树木之间迷迷糊糊的重影,倒也不像是有人。

罗紫燕长舒了口气,坐回凳子上。

“咳咳,咳咳咳。”

罗紫燕扶着桌子,猛咳了几声。没办法,她身子就这样,受不得一点风,有时动作猛了就得咳上几声。罗爷爷不知给她寻了多少药来吃也不见好。

“不过,想就是这东西发出的声音了。”

罗紫燕手上摆弄着小纸片。

梅清县地广人稀,山峦起伏,可谓是人迹罕至。

“那这纸团又是何人放置在此的呢?”

“难道是他?”

罗紫燕想起一个人。

她在这北洋山生活了十七年,统共也只见过两个人。

一个是罗爷爷,还有一个便是……

“吱嘎——”

房间的木门被人推开,发出一声响。门已经很旧了,上面有一道道豁口和巨大的裂缝。

罗爷爷手中托着一团乌黑的头发走入放中。

见爷爷进来,罗紫燕慌忙随手将小纸片扔到桌子下边。

罗紫燕抬眸望着爷爷,罗爷爷已是耄耋之年,两鬓斑白,脸上布满了皱纹。

罗紫燕回想起方才的噩梦,但见罗爷爷安然无恙。

才擦去的眼泪又如雨般地落下。

罗爷爷看罗紫燕哭,顿时慌了手脚。

一只手托着头发,另一只手轻轻搂着罗紫燕。

“小燕不哭,出什么事了?”

罗爷爷抬手擦去罗紫燕脸上的泪水。

罗紫燕抽咽着,努力不去想那个噩梦,毕竟……梦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真实……

她努力挤出一个微笑:

“没事……刚才我不过嗽了两声……没妨碍的……今日爷爷怎么起的这样早?身子可大安了?”

罗爷爷平日卯时二刻便起了,只是近几日晚间总是腹痛难忍,常常一夜难眠。时常闹到天明才睡下,睡到晌午日上三竿。家中一应闲杂事物也都落到了罗紫燕身上。

“哎——”

罗爷爷叹了口气,凝望着罗紫燕:

“爷爷没事,小燕看爷爷给你买什么回来了。”

说着,将手上的一团头发递到罗紫燕面前。

罗紫燕强颜欢笑的脸顿时一僵,这才注意到爷爷手上的头发,伸出手就往回推。

“爷爷,小燕不是说了吗,我不需要这劳什子……”

罗紫燕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

她不是真的不想要,她一直想有一头乌黑的密发,能同常人一般住在山下的村子、逛庙会、上学堂读书,不会被当成妖精。

而是她知这头发的贵重。

似乎是从几日前罗爷爷生病起,罗爷爷就念叨着要为自己买些黑头发,叫她能在山下生活。

想法是好的,可这头发哪是那么好买的?

都说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到万不得已,谁会卖发度日?

况就算能找到卖家,钱也是个难关。

一把青丝便要一斛米,罗爷爷靠着采药为生,日子过的更是清贫,一斛米哪是那么容易拿出来的?

罗爷爷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慈祥的笑容:

“这样说来,倒是爷爷惹小燕恼了?”

“咳咳,咳咳咳”

罗紫燕不住的又连咳了几声。

“岂敢,岂敢?!”

罗爷爷笑着将罗紫燕拉坐到桌前的凳子上,将头发搁在桌上。

“不是就好,小燕坐着,爷爷给你戴上看看。”

罗爷爷熟练地挽起罗紫燕的白发,缠上一块葛麻,葛麻事先用五倍子染成了黑色。

头发挽起时,露出了罗紫燕雪白的脖颈,脖颈上赫然有一块浅紫色的燕形印记。

罗爷爷呆望着那块印记,挽发的手顿在半空。

罗紫燕看着铜镜中的爷爷,镜面很糊,但罗紫燕也能感受到爷爷在哭。

罗紫燕微微侧过头,使眼角的余光能看到爷爷。

罗爷爷的手不住的颤抖,泪水充满了眼眶。手指缓缓落在那块印记旁边。

“爷爷……”

罗紫燕轻声唤道。

罗爷爷这才缓过神来,重新拿起葛麻裹好罗紫燕的头发。

“爷爷,我做了个怪梦……梦见我不是您的孙女……”

罗紫燕想了好久,终于鼓起勇气问道。

罗爷爷拿起桌上的头发,戴在罗紫燕的头上。

竹蔑编成了一个半圆形骨架,头发用细线绑在骨架上,跟帽子没什么两样。

“那小燕还梦到什么了吗?”

罗爷爷为她戴好了头发,又拿起铜镜旁木匣子里的梳子,梳理着罗紫燕的头发,轻声问道。

梦中的场景仍旧历历在目,爷爷倒在血泊的场景是那么真实,就好像真的发生了一样。

罗紫燕想着,“要不就说了吧,反正也不过是个梦。”

“我梦到爷爷……被人杀害,倒……倒在血泊中……一把匕首刺进胸腔……”

罗紫燕一想到梦中的场景就浑身直冒冷汗,声音也变得微小。两手紧攥着裙边,指尖因为太过用力,变得苍白。

罗紫燕话音刚落,罗爷爷已经为她梳好了头。

罗紫燕看着镜中的自己,梳了个双平髻,一头乌黑的秀发同常人没什么两样。

只是……

太瘦了。

全然看不出是个十七岁的妙龄少女,瘦弱的身形让人感觉弱不禁风,风一吹都能把她刮走的感觉。

罗紫燕后脖颈的印记宛如一泓深邃的幽潭,一点一滴的吞噬着她的生命,令她在如花儿般的年纪凋零。

也就是这印记使得她一生多病,此生更是注定活不过二十岁。

罗爷爷听了罗紫燕的话,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脸上露出罕见的警惕,他环望四周,确定四下再无别人,才放松了一点,语气平和的问道:

“那小燕可曾看清匕首是什么颜色的?”

罗紫燕低着头,努力回忆着那个梦。

罗紫燕在进门看到罗爷爷遇害的瞬间就吓傻了。

她当时吓地跪在地上,她的眼睛夜晚本就不好,再加上泪水模糊了眼睛,根本没在意这些细节。

正当罗紫燕努力回想的时候,突然感到喉咙腥甜,忍不住咳了出来。

"咳咳咳。"

罗紫燕感到自己的肺部在剧烈地颤动,咳咳声音甚至带着嘶哑。

喉咙的腥甜随着咳嗽快速上升至口腔,扩散在口腔中。

"呸——"

罗紫燕本能的张开嘴,一口鲜血随之从嘴中吐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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