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让我孙女，同少侠一道去往瓜州。”

罗紫燕听了罗爷爷的话，呆立在原地。

罗爷爷前几日确说过想让自己去瓜州，自己想着梅清县离瓜州山高路远，只当是句戏言，信不得的，便随口应允了。

心下不满道：爷爷让我去瓜州做什么？而且还是同这个“冷面郎君”。但至少知道方才爷爷为什么给“冷面郎君”献情了，原来是有求于“冷面郎君”。

就是那数九隆冬时结的冰，堆成一座北洋山这么大的山，只怕都没“冷面郎君”冷。

给他起个诨号（1），就叫他“大冰山”。

罗爷爷见赵青和不答言，紧接着说道：“少侠放心，少侠若是应允了，你们二人一路上吃食、住店的钱全由我老罗出。

再额外给少侠三十两银子的谢银。

我孙女从未出过远门，现如今让她独自一人行两千多里的路，我实在放不下心啊。这不，可巧遇上少侠您了。

也不用少侠做什么，我只想，二人同行的话，路上若是遇上些什么意外，也好有个照应。”

“嗯……”

赵青和支着下颔，思索了片刻，清冽的声音再次从他口中传出：“可以是可以，不过我有个要求。

老尊家若是同意，我不仅不要那三十两谢银，令孙女一路上吃住的费用，也全由我赵某出了。”

罗紫燕好奇的望像赵青和，好奇他有什么要求。

罗爷爷一听有戏，忙问道：“少侠有何要求？说出来，老朽一定尽力满足。”

赵青和伸手指向地上的那堆东西：“老尊家若是同意将那块腰牌赠予我，我便可以同令家孙女一起前往瓜州，一文不要老尊家出。

若是不行，我现在就把八百文打尖（2）的钱付给老尊家，明日一早我就独自起身去往瓜州。”

罗紫燕又看向那块腰牌，心里暗忖道：这块腰牌除了好看些，也并无别的什么特点。

这一路上定然是要花不少钱的，这不过一块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腰牌，如何就值得“大冰山”情愿多出一个人吃住的银钱，“大冰山”莫不是个傻子不成？

罗爷爷显然也很吃惊：“呃……敢问少侠要这腰牌有何用？”

赵青和嘻嘻一笑：“老尊家就说给不给吧。”

罗爷爷福身拾起那块腰牌，手指不断摩挲着。最终，递了给赵青和，嘴里还低声念叨着：

“反正我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就是留着也没用了。

不管你要这腰牌有何用，也就给了你吧，只求你路上对我孙女能有个照应，别伤害她，能把她安全的带到瓜州，我老罗就是在阴司里，也对你感激不尽。”

罗紫燕就站着罗爷爷身侧，她视力不好，但听力丝毫不比常人差，清楚的听到了罗爷爷嘴中的话。

她的心里更添了几分的不安：爷爷活的好好的，如何就去到阴司了呢？难道……那个噩梦是真的？

一想到这个噩梦，罗紫燕浑身就不寒而栗。

只得在心里宽慰自己道：我小时候做梦魇住了，醒来后爷爷就说梦都是反的。

既然梦都是反的，那想必我就是爷爷的亲孙女，我爹娘也真的只是去外面闯荡了，指不定过几年就回来了。

爷爷遇害也都是没有的事，爷爷肯定能长命百岁。

赵青和把玩着月腰臂，抛上抛下，目光来回打亮着这腰牌——

只见这腰牌漆黑，像是木头打造的。

正面中央有一展翅的鸟形浮雕，浮雕下边刻有两个小篆字"东离"。

反面中央刻有一金色同心圆，碗口大小。圆内有一正楷体的“罗”字，下方也刻有两个小字。

只是因岁月悠长，字早已经变得模糊，难以辨认出其所写内容。

赵青和拿到了腰牌，明显很开心，“九幽寒冰”般的脸上，浮现出罕见的笑容，声音也不太那么冰冷：

“老尊家，我赵某好奇，多嘴问一句。”

“欸，欸。可以可以。少侠有什么尽管说，但问无妨，老夫保证知而不言，言而不尽。”罗爷爷听赵青和有问题，忙答道。

赵青和一挑眉道：“瓜州到梅青县我也走过一趟，沿途荒凉险恶，令孙女一个女子，只怕不妥。

我赵某斗胆问一句，令孙女去瓜州，可是为卖药材？

若当真是因为家中艰难，要前往瓜州卖药材，那我赵某愿意出三倍的价钱，全部买下下。”

罗爷爷嘻嘻笑道：“少侠说笑了。我年轻时也是在道上儿混过的，也积攒下了几个钱。

就我们爷孙二人在这山里住着，也没什么开支，日子还是过的下去的。不差钱，不差钱。

我年纪也大了，恐不久于人世，故此，想把我孙女送去瓜州，我的一位老朋友那儿。

我其实前年就有这个打算了，托人捎了封信过去，几日前收到了他的回信，信里，他说他还在瓜州，可以叫小燕在他哪儿长久的住下。”

罗紫燕听着罗爷爷的话，也有些发愣。眨巴眨巴眼睛想着：爷爷说的道儿是什么？

赵青和见猜错了，也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道：“我小时，也跟着师傅在瓜州住过一段日子。不知老尊家的朋友姓甚名谁，说出来听听，说不定我赵某也认识。”

罗爷爷长叹一声，像是在追忆往昔。

等了一会儿，罗爷爷开口道：“他是我的同门三师弟……也是我的亲弟弟……也是姓罗。”

“我们三兄弟生逢乱世。七十几年前，天离国处处硝烟四起，藩镇割据一方，百姓民不聊生……

我师傅真真儿是个豪杰，打抱天下不平事。

也是他，把我们三兄弟，从死人堆翻出来的。不然，我只怕是早就死在四岁那年冬天了。

是师傅把我们三兄弟抚养成人，教我们本事，还不求回报。我们偶尔得了好东西，想拿给师傅，他也不要。

只可惜，师傅竟是个没福的……

我们还没来得及报答师傅的救命之恩啊……

我当年也是真的该死，死活不听师傅和两个弟弟的劝告，误入了歧途啊，跟师傅和弟弟闹翻了。

现如今，三弟能不计前嫌，愿意抚养小燕，也真真儿是我老罗的造化了。”

赵青和摇了摇头：“我虽在瓜州住过一段日子，只是瓜州太大，还真不认识有姓罗的。”

“我看老尊家地上的东西倒是有不少稀罕物。

我赵某也走过大半个天离国，见过、听过不知多少奇闻轶事，别人未曾见过的稀世珍宝、刀剑玲珑。

只是这地上之物，我今儿，还真是头一遭见。老尊家可否让我仔细瞧瞧，开开眼。”

罗爷爷的脸上仍旧挂着那副笑容：“可以，可以，当然可以。少侠尽管看，若是有喜欢的，合心意的，就拿了去吧。”

赵青和唇边勾起一抹笑容：“那我赵某，可就不客气咯。”

说着，站起身，走到地上那堆杂物边上。他的目光仔细的看过每一件物品，好似生怕漏了哪一样一般。

罗紫燕身子本就不好，在桌子旁站了一会儿，就觉得两腿酸软，便走至另一把椅子旁坐了。

窗外的雨声小了些，但赵青和的衣服还在滴滴答答的往下滴水。方才在外边，他的浑身几乎被浇了个透湿。

罗爷爷看着赵青和被雨水浸湿的衣服，不禁说道：“此时虽已是春末夏初，但夜晚寒气上来了，山上也比下面冷，穿着湿衣服恐是会着凉。

少侠可有换洗的衣物？换身干净衣服再看不迟，若是病了，岂不得不偿失？”

赵青和挠着头：“哎呦，方才雨下的太大，我着急找个地方避雨，把行囊忘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松树下边了，里边还有不少银钱，我这就去取了来。”

说着，就着急忙慌的朝门外跑去。

罗爷爷一把拉住他，温和的说：“欸，少侠也别太过着急了，明日等雨停了再去不迟。此地荒凉，素来人迹罕至，东西是丢不了的。”

赵青和着急的直跺脚，摇着头说道：“不，不，你们不知。”说罢，转过身去，快速朝屋外跑去。

跑到门边时，赵青和猛地回过头，他反应过来罗爷爷应该是怕自己拿了腰牌，却翻天印（3）要溜走。

赵青和顿了一下，迅速解下腰上那把黑剑，抛掷在桌上，嘴里喊道：“老尊家放心，我赵某绝不是那等翻天印的不入流之辈。

我现将师傅传予我防身所用的佩剑留在此处，这剑就如同我赵某的性命一般，绝不可能舍弃。”

赵青和嘴里边喊边跑，不顾一切的冲进大雨中，消失在夜色里。

罗爷爷好奇的走到桌子边上，半蹲下身子，目光和桌子平齐，仔细瞧看赵青和抛掷在桌子上的宝剑。

整把剑都是黑色的，只有护环是金色的，剑首同样刻有一“罗”字。

罗爷爷明显特别激动，嘴里连声叫道：“是了，是了！我果真没认错人，想不到这多年了，居然能在这儿碰上。”

天早已晚了，罗紫燕原本坐在另一张凳子上，昏昏欲睡。听见罗爷爷说话，顿时猛地睁开眼，困意全无。

“爷爷……我……不想离开您……”

（1）诨号：类似于起外号，带有讽刺意味。

（2）打尖：歇脚。

（3）翻天印：指翻脸不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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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