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云止的承诺,虹月带她前往造丹峰。云止想多留些时间准备道歉的措辞,所以没选择用传送符。
云止御剑,虹月御气,刚离开执剑峰,就被昆澜拦下。
昆澜换了身淡紫的私服,发髻上绑着一根浅金色的发带,今日是休沐日,宗主仍需坐镇济世宗,但可以不处理公务。
只有云止一人被拦下,虹月看准了她有道歉的心,也迟早会行动,用宗门玉佩发了一条讯息,自行告辞了。
只剩云止和昆澜两两对望。
她不禁在想,昆澜对魔息发作的那晚还留有多少印象,会记得自己捏了一下她的脸蛋吗?会记得被幽魂操控的自己哄着她吞下辟谷丸吗?
再次见面会不会害羞?这是云止最想观察到的情绪。
对方虽然在休假,开口的第一句却像是审查:“你打算和赤鸢一起,去凡间执行除魔类任务?”
除魔二字,被刻意加重。
修炼至大乘期,在大道上走得越远,越像昆澜这般无聊吗?好好一个假期,换了身好看衣裳,心思却活跃在试探她人立场上。
“师尊,要是我真的离开宗门长达一年,你会不会想我,与我说一些临别的话,送我一些傍身的宝贝?”
她只是想激一激昆澜,要是师徒间真有了肉麻的漫长告别,她反而第一个不适。
“我利用职权,在报名人选中把你删去了。”昆澜面不改色。
“师尊舍不得我到这种地步?”其实接了任务中途退出,需要上报原因,她懒得编,如果昆澜再利用一下职权,删掉赤鸢的报名也不错。
昆澜坦言:“两个月后,济世宗与长生门定期召开宗门大比,今年主办方是济世宗。你作为代理宗主,又是我唯一的徒,理应出席,这个节点不建议下山。”
这哪是在给建议,报名都替她抹掉了,明晃晃在说不允许下山。
不下山虽然顺了云止的意,但以代理宗主的身份出席宗门大比,要与许多陌生人应酬,赤鸢还没弃掉除魔任务,虹月也会离宗,最好找个理由缺席。
“师尊不怕我给济世宗丢脸吗?
“我不动用神识,最强也只能展现出筑基初期实力,在同龄人中不算出众,我还翘课,睡懒觉,学识勤奋两不占。
“一旦有人挑战,文斗我必输,武斗要是纯比灵力也受限制。要是长生门的人赢了我,岂不是损了你的威名?”
云止拼命证明自己是个“拙”需要被藏起来,但昆澜听完以后若有所思,设身处地为她考虑起来。
“确实。我答应过,不在修行进度上催促你。你终究要在宗门大比中留下个体面的形象,文武比试我可以一概替你推却,但你必须要展现点真才实学。”
“师尊是要对我展开特训吗?”云止有些吃惊,这是昆澜首次忽略她的意志,完全从济世宗的角度考量一切。
“算不上特训,云止,接下来的两个月,你需要正常出勤所有的通识课,并在通识类月考中拿到六十分。你的神识强过我,应该拥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这个要求不过分。”
昆澜说完,想知道云止会不会心生抗拒,如果抗拒又会到何等地步。
济世宗的通识课是各峰开展的必修课,一月结一次课,结课后有月考,也有成绩要求。
针对本峰修士,合格线是一知半解五十分。针对它峰修士,毫无天分者也要考到三十分。
月考不合格的修士,在外历练时遇到不懂的常识向身边人提问,解答的人需收取十个济点,再进行科普。
知识在济世宗是免费的,出门在外就付费了,很多修士难以接受,所以通识课月考几乎是全员合格。
昆澜定下的标准,是五峰的通识课成绩都达到六十分,这对于不好学但又聪明的云止来说,并不算难,只是有些通识课开在早晨,需要早起。
“我可以满勤。为何师尊对通识这一块那么上心?”云止想不通这与维持体面或展露才学有何直接关联,于是发问。
“我希望你能在大比上初露锋芒,当不成文魁武魁,就靠其它方式服众,届时,你能对济世宗渊源以及各峰所长侃侃而谈,也能让人印象深刻。”
这是昆澜为云止想到的最不费力的出名方式,其实一开始定下的是八十分,想到云止失了心血需长期休养,暗中降低了标准。
“我明日就去听课,今日我还有事,师尊请便。”云止知晓了昆澜的来意,但与赤鸢道歉的事不能耽搁,所以匆匆告别御剑离去。
*
云止御剑时特意看了虹月留下的讯息,是造丹峰内赤鸢所在的方位。
赔礼道歉,云止琢磨着这四个字。
似乎赤鸢什么也不缺,她积攒的济点在同龄人中已是前列,可以兑换许多法宝,还需要些什么?
赤鸢是魔,肯定需要隐匿气息或逃亡的法宝。
云止翻遍了自己的储物袋,找到了一款元婴期渡劫法宝,阅读了昆澜留下的字条。
就是它了。
*
云止抵达了造丹峰山腰,前往虹月的住处。
造丹峰所有房屋配置是一样的,两居室附带庭院,允许改装。
峰内修士往往痴迷种植培育药草、炼丹炼毒炼蛊、肢体解剖缝合等。一栋栋紧挨的小院最大的改装是庭院,某个角落总会被用作种植或养蛊。
虹月对房屋的改动最大,她加盖了一层楼,金色琉璃瓦,满墙的水玉,非常豪横。
云止走入她的院落,见到了赤鸢与虹月。
两人坐在院中的灰色石椅上,赤鸢穿着青色衣服,带着手套。
她手里拿着一朵根茎是灰蓝色的黄花,扯下一片花瓣,喂到虹月嘴里。
虹月这个吃饭只吃纯金的奇人,竟毫不设防地咀嚼了起来,很快舌尖肿起了血泡,两片红润的嘴唇快速泛白,又变成与脸色相近的肉色。
症状持续了近一分钟,虹月的中毒症状才彻底消失,赤鸢拿起毛笔,在石桌上的笔记里写下几行字。
虹月可能有一种百毒都侵,但侵害不深的体质,可能是常年为长老试药练出来的,也可能是她的火灵根比较独到。无论如何,都是个狠人。
“赤鸢,好久不见。”云止拿出了黑伞,放在石桌上,接着说:
“这是一把既能用于渡劫,也能用于遁逃的伞,一旦打开,可随机传递至万里之远。请你收下,作为我私自替你做决定的歉礼。”
赤鸢放下笔,并未拿起桌上的伞,而是抬头打量着云止,没有说话。
云止想起了什么,继续说:“你左手的伤好全了吗?魔气和寒池水有没有让你留下病根?”
她弯下腰,想要抬起赤鸢的左手看有没有留疤,刚碰到手套时,赤鸢却起身打断了她的动作。
“果然是代理宗主,消息那么灵通。长生门叶承司叛逃后,多数同门只知晓我被他的魔气所伤,你像是目睹了一样,还能挖出这么多细节。”
赤鸢挖苦完,看到云止脸上的关怀不似作假,放软了语气,说:
“半个月前,我就痊愈了。”
说完摘下了手套,撩开了衣袖,给云止展现出一只完好无损的左手。
“你呢?你很奇怪,接了任务也不做准备,虹月说三周前给你发的消息,你今天才回阅,是睡了很久吗?”
比起可以敷衍的除魔任务,赤鸢更担心云止的身体出现了问题。
“我……我想打造一把本命剑,所以取了一滴心头血,最后淬炼失败了,遭受了反噬,现在已经养好了。”
云止在来的路上就想好了昏睡太久的理由,顺利安抚了赤鸢。
“宗主今天为何找你?”一旁的虹月插话。
“她提醒我这两个月要多去上课,为宗门大比积攒知识储备。以后的通识课,我想挨着你们一起座,要是我去晚了,帮忙占个座。”
云止向二人投来希冀的目光。
“我坐中间。”赤鸢最先回应。
“谢谢你,赤鸢,这算是原谅我了?”云止拿起桌上的伞,亲自递到赤鸢手中。
这一次,赤鸢没有拒绝。
*
第二日下午,炼器峰山脚,通识课学堂,授课女修提了一个新颖的问题:
“大家修行了那么久,可曾听说过穿书者、系统或穿越者这几个概念?”
众人摇头。云止三人也来了好奇。
女修用灵力在空中写下这三个词,说:
“那我将一一详细介绍。
“我们所在的世界,细分为五界,诸位皆已知道。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时空会产生缝隙或错乱,一些天外来宾在某种因缘际会之下,来到了我们的世界。
“这些天外来宾,可能通过借尸还魂、夺舍等方式融入到我们的种群中。
“大家不必为此感到惊慌,济世宗对这些外宾进行了长达百年的研究,进行了明确分类,也就是刚才提到的三个概念。
“穿书者,这类群体认为我们的世界起源于一本书,命运都有定数,一切皆可预知,是宿命论的拥护者,整体来说,危险程度低。
“系统,是一种寄生物。经过造丹峰长老的解剖,发现这类生物往往不足毫厘,寄生在天外来宾的脑中或血管里,部分以气团形式存在,不在五行之中。
“它们仿造智慧生命的理智思维,有明确的目标性,但动机不纯,一般是掠夺这个世界的气运,或是来提取维持着整个世界平衡运转的能量核心。此类群体危害性极高。
“穿越者,往往是人的意识或身体穿越了时空,这类群体没有太强的目标性,也很难撕开时空裂缝回到原来的世界。
“穿越者无论是主动还是被迫留下,都很容易有身份危机,有修行天赋的,往往陷在元婴期心理瓶颈,济世宗最初设立舒心堂,就是帮助她们攻克难关。
“总体来说,穿书者和穿越者都可以经过引导和教化,为济世宗献一份力,比如我们佩戴的宗门玉佩,验明修士身份和心境检测法令这两项功能,就有穿书者和穿越者参与研发。
“被系统寄生的天外来宾,最值得大家警惕,我讲这些也不是为了引发恐慌,济世宗有专门的手段去发现和审问这些不请自来者。大家有想问的吗?”
授课女修讲完后,留下了充足的互动时间。
云止一直相信天外生灵的传说,听完讲师的话,正消化这些概念,思维甚是活跃。
赤鸢想起了在藏书阁遇到的鬼祟女修和江长老,原来那女修竟是个穿书者,自从被江长老带走后,好像销声匿迹了,不知被折磨得还剩几口气?
虹月对系统这个词最是敏感,天外生灵毕竟不同于此界的原生族类,无法完全伪装,这才露出了马脚,被济世宗的大能擒拿。
族内几百年未爆发明面上的纷争,都是些暗流涌动,怎会突然有如此大乱?虹月起立,将猜测宣之于口:
“师长,您认为这些天外来宾,会随机夺舍任一种族吗?比如人族以外的魔族、妖族或鬼族?”
授课女修思考了一下,非常谨慎地说:“不排除这种可能,人族与其余三族并不交好,所获信息有限,我无法给出确切的答案。”
授课女修又回答了诸如最早一次发现天外来宾是什么时候,宗门未来是否会公开这几类群体的身份,以及用心险恶的天外来宾通常面临什么下场等。
这一块内容彻底讲完,授课女修讲起了一些炼器常识。
云止三人并不爱听,纷纷开起了小差。
云止分出一缕神识用来听课,开始对赤鸢传音:“赤鸢,你是魔吗?”
赤鸢楞了一下,也传音:“你何时看出来的?”
云止侧头面向右边的赤鸢,施以温和的笑,继续传音:
“这不重要,我不会揭发你的身份,你与我同年进入济世宗,也最是与我亲近,我知道你不会害我,但我还是想知道你做这一切的目的。”
赤鸢回她:“我是为你而来的,云止,我的使命是保证你的安全。也许你与魔族有些交情,如果有一天人魔起了纷争,我会护送你离开济世宗。”
云止沉默了,原来赤鸢考虑过最坏的情况,也一直在为她做打算。
话题变得沉重,云止另寻一个话头,传音道:“虹月有没有告诉你,她过几天就会离开济世宗?”
赤鸢皱眉:“没有。”
云止:“她会离开半年,可能是舍不得,想在离开的最后一天再告诉你。”
赤鸢听完传音,眉头皱得更紧。
*
坐在赤鸢右边的虹月,虽然听不到两人的传音,但是见她们眉来眼去,心里很不是滋味。
与赤鸢相识多久了?七年三个月又十六天,虽然这份爱意一直没有宣之于口,但她并不习惯看见赤鸢与云止共处。
她很像个外人。秘境那次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好像在赤鸢心中,没有谁比云止更重要。
半年以后再见赤鸢,又会生疏到何等地步?
虹月低下了头,并没有发现赤鸢看向了自己。
“虹月,今晚想不想喝酒?就相约在你屋顶的琉璃瓦上,不管有没有星星月亮,至少也要喝完一坛。”
是赤鸢的传音,也是赤鸢第一次对她传音。
“只有你我?”虹月用心语确认。
“那是当然。”赤鸢眼里带着笑意。
赤鸢在发出邀约的一刻,产生了一种危机感。
她的身份暴露得太早了。
尊者颁布这项任务时,明确要求她至少要潜伏六十年。云止竟提前得知了她的秘密,应该是本族那边有所行动。
虽然不知道几位尊者的复兴计划执行到了哪一步,但她有种直觉,自己在济世宗待不久了。
她为云止安排了去处,却放心不下虹月,希望今晚彻夜长谈,以后也能好聚好散。
*
云止上了一个月的通识课,不仅满勤,月考五科都是满分。
这种喜悦却无人分享,虹月二十几天前就下山了,临走前交给她一袋沉甸甸的金谷粒作为保护费。
赤鸢更是不愿从除魔任务中退出,半月前也离宗而去,揣着一沓笔记,前往最近的长生门除魔据点。
昆澜在筹办宗门大比,成天与长生门门主洽谈事宜,很少回宗主殿,几乎碰不到面。
云止给宗主殿正殿角落的龟背兰浇了两次水,把自己庭院内的绿植和宠物照顾得很好,天寒了,她甚至为它们学会了恒温阵法。
卫清宁和她保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边界,即使苏醒了一段时日,看见她也像看不见似的,没有反应。
云止重拾制香的热情,去凡间买了近百斤的水果。
今年的柚子橙子收成一般,口感普遍偏酸,提取的香液没有往年的好闻。
但上市的草莓很是可口,柿子也不错,萃取的精华虽然没有助眠效果,但摆在餐桌上能增强食欲。
明明那么安逸,可是也那么无聊。
第二天,云止在执剑峰上通识课,约好的三人听课,早到的帮她占座,如今只剩她一人出勤。
云止分出了一半的神识听课,另一半在神游天外,执剑峰的冬日景观看了无数次,枯山枯草枯树枝,看不见雪,早消融在了护宗大阵上。
这次课堂的开题是济世宗内有哪些被封印镇压的魔族。授课女修参与过除魔之战,对魔族深恶痛绝,语气非常不善。
“最近一次,也就是第四次除魔之战,修仙门派联手,取得了最快的一场胜利。
“修仙者死伤九千七百五十三人,魔族死亡近乎三千,两百三十只魔族被镇压百年,一百只魔族镇压于万魔窟,一百三十只魔族镇压于长生门降魔塔内,已有百年。
“魔主身死,被砍去四肢,保留头身,扒去魔骨,三块尸身封印于本宗秘境内,剩下三块由长生门看管。只有这样,才能防止她再度复活。”
云止收回了游离的神识,越听越是心寒。魔族首领的下场尚且如此,万一哪天赤鸢的身份被揭穿,她岂不是连尸体都会被烧成灰?
想起空中楼阁被魔念操控的修士,来不下施展恶行就被劈死。
想起在寒池受刑的赤鸢,沾有魔气的伤口不仅没被处理,还被延缓愈合。
想起昆澜接连被魔息折磨,又不敢将事实公之于世……
幽魂的那句话在耳边回响:济世宗容不下魔,也不容魔念,如此严苛,你怎么待的下去?
迟早会爆发第五次人魔之战。
数百名魔族像战利品一样被封印在两大宗门内,魔主尸体更是四分五裂,难以齐聚。尽管修仙门派的举措都是防患于未然,但也是实打实的拉仇恨。
可能在魔族眼里,是在羞辱尸体,虐待魔灵,下作阴险,震慑的手段极其卑鄙。
如果不知道赤鸢是魔,她自然不会代入魔族的立场,重新审视一次除魔之战,不会觉得济世宗的各类除魔手段有多荒唐。
她向虹月承诺过,如果在赤鸢与济世宗之间做出选择,她会包庇赤鸢。
赤鸢也给出过承诺,会在人魔大战兴起之时护送她离开济世宗。
要是人魔真的再起冲突,不缺她与赤鸢这两个无心恋战的族类,也许还要算上虹月。
识海中的幽魂在这一刻醒来,她说:“一直是昆澜试探你更多,你今天不想试探一回昆澜吗?比如去问,在她的语境中,中立的人会是什么下场?”
云止回复:“至少不该是现在,我要拿到本月的通识课全勤。”
幽魂沉默了一瞬,说:“我的意念伸展了几万里,昆澜不在宗门,而在回宗的路上,你可以用代理掌门令行使职权,提前让课程结束,也能及时见她。”
本就不想听课的云止站了起来,她坐在最后一排的窗边,与站在讲台上的授课女修隔了十几排座椅。
“师长,我有话说。”对着威严且年长的女修,云止没有一丝胆怯或慌乱。
“你认为我提到的伤亡数据不够准确?”女修走下讲台,试图与她平视。
“非也。魔族记仇,今日济世宗能分尸魔主,可曾想过,这世间的气运不会永远眷顾人族,待魔族卷土重来之日,修仙门派的首领说不定哪天也会有身首异处?”
此言一出,引起哗然,无数同门转身望她,目光有惊有怒。
“你待如何?”女修反问。
“两不相帮。”云止公然宣明立场,拿出了代理掌门令,让女修听令。
“这节课就上到这里,还有,这个月的月考,哪怕我交白卷,你也要给我满分。”
金色令牌发出一道亮光,女修腰间的令牌也跟着发出响应的亮光,代表命令正式生效。
云止说完,毫不在意女修是何反应,拿出了一张传送符,将自己传送至济世宗正门。
*
云止在济世宗大门前等了昆澜足足有十个呼吸那么久。
“她来了。”幽魂说。
云止加强了目力,视野内也没有出现昆澜的身影,只有无尽的雪,和十几个扫雪的凡人修士。
“你该用神识去看,不要让昆澜影响你的抉择。”幽魂有些无语。
后知后觉的云止感到脸上一阵暖意。
是昆澜面对着她产生的呼吸,大乘期一呼一吸与天地灵力契合,昆澜调动着空中的火灵,让云止的双手和脸回温。
修士在冬季不宜使用传送符,失温很快,使用者往往意识不到手脚变得冰凉。
“你想下山?”一月不见,昆澜的第一句话听起来是那么不美。
为何她总是在要求昆澜,要求昆澜每一句话都要合她的心意,昆澜没有欲网,情感表达会有缺陷,已经为她做的足够多,可她总是在要求更多。
昆澜提出的唯一要求,是让她多上通识课,比及格高十分。
她考了满分。她为什么要考满分?
是想证明她的能力远比昆澜设想的更强?还是她更想在昆澜面前装个好人?
从知道赤鸢是魔的那一刻开始,她就不想扮演一个好人了。昆澜是个好人,可她最美的时刻,是在扇中,是魔息发作时的真实,是被夸眼睛好看时的毫不自谦。
很多时候,昆澜是没有自我的,只剩下不接地气的大爱,她又甘心活成这个样子。
幽魂说自己是她的一部分,云止认清了自己,冷笑道:
“赤鸢下山执行除魔任务,我前去帮她,济世宗宗主首徒,亲临凡间走在除魔前线,传出去名声多好听不是吗?”
云止说完,绕过昆澜踏下了一层台阶。
昆澜挥手,直接将所有台阶抬平成一样的高度,几百级长阶变成一块平地,所有的雪和扫雪的人都消失不见。
昆澜转过身,呵斥道:“不准。”
云止彻底爆发,说:
“昆澜,魔族已经沉寂百年,为何宗门还留有如此大的敌意?真要将魔族杀绝,济世宗才算当之无愧的济世吗?”
“云止,你最近没有参悟我教你的剑招。散,是万事万物的结果。”昆澜没有直接回答。
“师尊,如果兴起第五次除魔之战,我不站人族,也不站魔族,两不相帮,你会不会失望,收回我所有的特权,也不再对我密切关注?”
云止完全听从幽魂的声音,某种意义也是听从自己的本心,她开始试探。
对方的语气非常冷酷,昆澜说:
“那只能证明你很懦弱。你只敢相信你是被施舍好处和注意的一方,你不敢相信你可以主宰除魔之战的走向,我提出结契邀请的那晚,你不是还有争权夺位的野心吗?为何你现在如此患得患失?”
这些言语像尖刀一样,但云止至少听出了昆澜的私心,这种愤怒是那么的复杂且有层次,她不介意更加冒犯:
“你不退位,我怎么上位?”
昆澜等这句话等了很久,她为济世宗,为云止停留在这个世界太久,欲网的缺失放大了她内心的空洞,云止总能时不时创造一点惊喜。
“代理掌门令和宗主玉佩是双生之物,一方碎裂,另一方能取而代之。与其等我退位,不如亲手杀了我”
昆澜从宗主玉佩中兑换出一枚紫色尖椎,交到云止手里。
“这是灭魂钉,济世宗只此一枚,能一扎入骨,损人神魂,哪怕是大乘期圆满的修士,也要受它半年折磨。这是魔主的遗物,只有宗主才可兑换。”
云止觉得昆澜疯了,可脑中的幽魂在促使自己收下此物,想起幽魂不伤害昆澜的承诺,云止将其放入了储物袋里。
昆澜很满意云止能毫不犹豫的收下灭魂钉,她说了很长一段话:
“你能破开我的护体灵罩,可以随时用它伤我,还可以喂给我一些让人神志不清的药物,然后伪造遗书,对外界宣称,宗主自知大限已到,已将宗门内一切事务交由你全权处理。
“一个月后就是宗门大比,你能见到济世宗的诸多核心人物,也能知晓哪些势力效忠于我,你可以默默记住她们的杀手锏、命门以及人际关系中的软肋,大刀阔斧展开一场清肃活动,彻底将宗主之位纳于掌中。
“只要你想,你甚至可以在我死前榨取我所有修为,仅凭实力不凭谋划,也能将她们一网打尽,照样坐拥宗主之位。”
这绝非是情急之下的胡言乱语,云止发现昆澜的每一句都经过了深思熟虑,有极高的可行性。
她在试探昆澜,昆澜难道就没在试探她吗?
昆澜从未放下那份坚持,一定要设下层层关卡,去判断她是否是个好人。
这会是最后一关,还是说这只是今天的最后一关?
云止感到厌倦。她不想在昆澜的无限猜疑中证明自己的本性。
昆澜认定她是好是坏,有那么重要吗?昆澜的想法有那么重要吗?为什么这种猜疑,没有在昆澜魔息发作的那一晚结束。
云止给出了答案:“我会好好考虑。”
她外放了所有神识,化实成无数白丝,将自己裹成一个茧,对识海内的幽魂说:“我想清楚了,我现在就可以完成你的要求。”
这道茧可以避开一道大乘期的术法或神识攻击,前提是要留出充足的时间供她施展。
昆澜召出了剑,如预期般砍不断她的这层茧丝。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梦到过的地方。”幽魂回应道,化作一缕紫色的烟雾缠绕在茧身,当着昆澜的面,将云止传送离开。
*
幽魂带她来到了一处崖底,解开了她身上的蚕丝,告诉她这个地方叫炼魔崖。
是秘境中梦到的崖底。瘴气弥漫,透不进日光夜光,尽头是一块石壁。
这一次,石壁上没有“将醒未醒,勿入其内”的文字。
她摸到石壁的瞬间,被传送至一处石洞,两盏灯,一张石床,空间狭小,只能一人通行。
石床上没有白衣女子,空空如也。
幽魂温柔地说:“还想回济世宗吗?”
云止没有马上回答,摸了摸石床,竟然比梦中的质地柔软,像温泉水一样,她很喜爱这张床,鞋也不脱,直接躺了下去。
“不想了。我是对昆澜有过好感,也对赤鸢有过担心,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昆澜的疑心那么重,相处起来太累。赤鸢潜伏了那么多年也没有被发现,她有自己的生存之道。
“我刚才还在想,不如退还代理掌门令,退宗后找个地方隐居。但这些都太繁琐了,不如舒舒服服睡上一觉。”
幽魂听出了云止的丧气,为她斩断最后的隐患。
“宗门大比的人员清单已经公开,你的贴身物件我可以帮你传送到你的石屋内,但想要彻底脱离昆澜的监视,你必须完全消化她渡给你的元阴。”
“要真这样,我可能会升级到元婴,会诱来雷劫。”云止有些担心。
“在灵泉殿那晚,我就帮你用过一次元阴,你醒来后没察觉到身体在变好吗?”幽魂循循善诱。
“你的要求是什么?”云止不想废话。
“你躺下的石床,表面那些柔软如水的物质,是你很久之前刻意剥离的记忆。我要求你好好睡一觉,与这些记忆逐步融合。”幽魂真切的说。
“只是这样?”云止更相信这道幽魂话只说了一半。
“其实,你的骨头没有完全长好,消化掉昆澜的元阴,有助于你的发育。”幽魂彻底摊牌。
虹月说过,江玉淇说过,幽魂也这么说,看来她的骨头真的发育不良。
云止听完沉默了。
幽魂慈祥地问:“醒来后,你想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云止说:“我的贴身物品你尽管转移走,但昆澜交给我的结契文书,我想亲自还给她,当面断绝最后的牵扯。”
“你会做到的。”幽魂把云止的玉佩令牌、储物袋和发饰一并取下,召出了一个小型传送阵,将它们传送到指定的石屋内。
幽魂的紫色气息越来越淡,她进入了云止的识海,让她强行沉睡。
石床上的柔软的水状黏稠液体,像是一片青绿色的沼泽,云止在其中越陷越深。
强调一下,云止敏感又敏锐。下次登场是宗门大比。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争吵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