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爷这一句话开口,在场几个人皆是一愣。其中最慌得莫过于姜绾了,拼命想抓着芩竹的衣服将人拽跑。
“大师?”王世才也转头问她们。
芩竹闻声转身,回想了下之前王世才说的话,万年不变的平直语调缓缓说道:“刚听大人说的,似乎有些指向性,意在指宅中如今景象是那桂枝夫人所为?”
姜绾眨眨眼,也顺着她的话去想,抬眼看见王世才张了张口想要反驳,可还不等他说出个所以然来,王老爷那含糊又沙哑的声音便直接道:“那是肯定!”
说完后就是一长串粘连的咳喘。
芩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又重新看向王世才:“桂枝夫人生前为人如何,可曾受过苛待?”
这话一出,王世才的脸色有些尴尬,前头那令人难受的咳声更大,而身后也冒出一声略小的清嗓子的声音,姜绾的声音传过来:“大门都没关,你这话应该没人了再问……”
老孔此刻只想问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回家找媳妇,站在后面假装自己不存在。
芩竹眨眨眼,乖乖朝姜绾那退了一步,就看王世才跑向王老爷跟前给他顺气,然后神情略带严肃地冲她们二人道:“当然不曾,我母亲也可以作证,大娘因病去世,那病也是生下红儿妹妹时体虚伤及根本才久治不愈。”
再便有小厮在旁附和,说桂枝夫人不善言辞,最初嫁来王家时一直无法生养,还是王老太太在世时帮忙想法子怀了孕,只是可惜是个女儿家,便是王红。
王红诞下后也如桂枝一般,和谁都不亲近,只有大她四岁的王世才愿意陪着她玩。但也是造化弄人,王红在三年前,不小心落水去世了。
而说这些无非就是告诉芩竹她们,王家对桂枝并无怠慢,两房关系也是和睦。
可这样便是说不通了。
桂枝因病离去,按理说是阳寿已尽,执念怨恨全无,是万不可能逗留在阳间迟迟不走。
所以这王家宅子里,怨鬼若为桂枝,那王家必定说了谎。若王家所说为真,那恐怕他们猜错了,给宅中整出这些事的,另有其鬼。
天还黑着,身子越发的冷,芩竹能感觉到背后的衣料贴在皮肤上,渗进丝丝缕缕的寒气。
一般情况下她不怕冷,现在这冷直往肉里钻,腰间碎块震动更快,芩竹已经有些压不住了。
啊,不是寒气,是阴气。
这时,从内院跌跌撞撞跑出来了个丫鬟,焦急喊道:“老爷,二夫人咳血了,怎么也止不住!”
姜绾打了个寒颤。
“大夫呢,快去请来!”王世才慌忙道,那丫鬟“欸”了声转了回去,刚才和芩竹几人打了照面的小厮急忙飞奔出门。
王世才显然没有刚才那般自持,扶着不停咳喘的王老爷,语气难免有些疏离:“不知大师可看出了什么,有何方法?”
老孔揣着手真想一头撞去墙上死一死,现下不停地瞅着芩竹,时刻准备着替这两姑娘否了这门事。
“我想进去看看。”芩竹说着就要抬脚,立刻又被姜绾拉回来,对方眉毛都要打结了:“那二夫人听着明显不行了,你现在进去,非但惹一身晦气还平白一口黑锅当头嘛!”
腰间碎块震着悬了起来,要不是有条绳子拴着,估计会朝着内院飞去。芩竹直接将它整个握在手里,目光越过王世才,看向二门里面。
“里面估计有我要的东西,而且,二夫人能救。”她前半句不太确定的话声音略小,连姜绾听得都不太真切,而后半句放大了声音,肯定的话术既是对着姜绾,也是那头的王世才。
果然,王世才听到后眼睛一亮:“此话当真!”
“当真。”
先不管三年前王红落水是否是宅中的无名鬼所为,就看现在王家骇人的阴气和之前诊断不出病症的离世之人,二夫人那就不是病。
既不是病,那她就能试试。
芩竹这般想着,又看向姜绾:“需要你帮忙。”
姜绾:“给钱。”
芩竹:“好的。”
老孔:我想走。
王世才此时此刻算是真的死马当活马医,似乎与王老爷耳语了什么,那老头虽是表情依旧泛着敌意,却也闭上眼,眼珠在眼皮下咕噜一瞥,掺着王世才的手晃晃悠悠走进去。
姜绾从进二门便四处张望着:“门主灶……”然后又快速跟到芩竹身边,悄声道:“他们家请的风水先生很好啊,平泉街后面应该有几棵树挡着,宅子东北方便干脆缺一块方正,刚好来财。”
芩竹看了她一眼,又听她喃喃道:“对啊,那为何这阳宅现下跟阴宅有得一拼……”
“可能之后又翻修了吧。”芩竹道,眼神从东厢房屋檐下那多出的一角木块上收回来,去看前面引路的王世才。
这一路,越靠近主屋二夫人付宁的房间,腰间那碎块发出的动静便越大,芩竹都有种那东西要炸在手中的想法。
主屋内暖炉烧得很旺,从门外进来,闷热的气扑面而来,身上寒气和那热浪对撞,两人皆是一抖,下意识喟叹出气,再进入鼻腔的,就是空气中浓浓的药味和血腥混杂在一起的怪味。
这味道把屋子连续腌了两日到了现在,姜绾反正受不了。
芩竹耸了耸鼻子,感觉身边原本还很活跃的那抹鹅黄色忽然安静下来,低着脑袋紧紧贴着她,还能感觉到姜绾的鼻尖在她的肩头蹭着。
举止过于奇怪,所以她问:“流鼻涕了?”
姜绾:……
“没有,就是,算了。”姜绾抬起头,伸出手指搓了搓鼻间。
芩竹定定看了她一会,想到什么对她说:“你先出去,看看宅子哪里有不同。再给我五张符,还有……”
“又这么多?!”姜绾本来还在想她上句话是什么意思,猛然听见下一句,炸了毛。
“那三张吧,对了,你这符都是用来做什么的?”芩竹一本正经道。
姜绾绷着严肃的脸余光瞄了下旁边满脸空白的丫鬟,背过身迅速挡住那人,使劲控诉芩竹:“实在不会说话就别说了!”
“好。”
“嗯……我其实也只知道其中有两张是引雷召火的,其余的——可能就是辟辟邪?”后半句姜绾是凑在芩竹耳边说的,说的一脸心虚。
芩竹倒是一如既往地没脸没皮,坦然接受,自觉接过姜绾的包袱,然后继续上一句话。
她话里意义不明,姜绾凭借与她仅有的相处判断,这厮大概自己也没弄明白宅院里不同在哪。
但好歹能出去透透气,姜绾也就认命领了这“差事”,留下一句“多加小心”,便迅速跑了出去。
芩竹目送她离开,眼神顺着她的方向看向桂枝夫人从前住的房间,碎块锋利的尖在手心硌的生疼,这东西似乎拼命想去那个地方。她暗暗用力,朝他道:“安静。”
碎块就像是真的能听懂她说话似的,话音落下时便停住了震动,然而那动静也仿佛是碎块都无法抵挡的本能,只扼制住须臾,便又开始颤动,但这次大约是有了芩竹的警告,幅度小的多了,好似真的怕弄疼了她。
没了腰间事物的耽搁,芩竹快走几步跟上王世才进去付宁的闺房,里面只有个小丫鬟陪着,而付宁本人,脸色青白,无声无息地躺在床上。
芩竹上前坐在床侧,伸手在付宁漏在外面的脖颈间探了探,一片冰凉,皮肤比她在外冻了一夜的手还冷,那冷倒不是说她能摸出来的,而是感觉,就像是自身的热量被这位夫人吸去了。
她虽是不通医术,但也大概能觉出来,付宁此时的状态是死了。
这想法在场几人都这么想,王世才站在芩竹身旁,颤声问:“大师,还……”他吞咽了下,才重新找到说话的方法,“我母亲她如何治啊?”
芩竹没说话,迅速从包袱里掏出三张符纸,在旁边燃着的蜡烛上点燃,嘴唇微张,念出道口诀,黄符下端的火燃烧的速度变慢,朱砂符文泛出灵光。
念完后,符纸从她指间飞出,稳稳贴在床头,门,窗。一时间,房内竟爆出小小一阵风,和泡沫被骤然戳破漏出气风一般,风过去,令人神清气爽。
王世才从始至终都死死盯着床上的付宁,所以那盖在颈间的被子微微的起伏也逃不过他的眼睛,竟是重新有了呼吸!他大喜过望:“娘!”
芩竹站起来打断他那一副要说很多话的样子,环看四周:“宅中的局势被人改过了,现下我也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目前只能先这般隔出二夫人的房间,但等符纸燃尽,我也没有办法。”
说完又对着旁边不知所措的丫鬟道:“大夫还没来吗,现在看诊应该能有些用。”
“大师,要不您在想想办法?”王世才一改刚才的客气态度,现在可以说是热络。
但这对芩竹没用,她总不能说,关于符纸和口诀的用法她也是临近时才福至心灵般想起来的。
姜绾在的话,这话大概她也不会让说,所以芩竹只是摇头。可记起刚才碎块的异常,她便想借机提出能不能让王世才带她去桂枝屋里看看。
“你可——”
刚开口,门外忽然响起一阵嘈杂,像是发生了口角,同时姜绾不停地叫着芩竹的名字,王老爷嘶哑的怒吼冲进屋内:“把她们给我赶出去!”
芩竹和王世对视一瞬,两人立刻转头跑进院中,入目便是姜绾怀里抱着个黑色木块和老孔缩在一起,旁边围着一圈高大的伙计。
见到芩竹出来,姜绾赶紧抬头喊道:“我知道他们家风水是怎么改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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