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慰一条忠犬可以做些什么?
一句抚慰的话语、一个温暖的拥抱、或是一枚真诚的亲吻。
蔚德隐约感觉到,自从倍尔出现后,安纳就陷入一种焦躁不安。
倍尔怎么会威胁到他?蔚德想不明白,但这不妨碍安纳总是在向她寻求确认和安全感,甚至偶尔会……越界。
蔚德对于安纳的越界给予了相应的惩罚,不过有时,她也会考虑使用一些奖励来引导他走在正确的路上。
“我没有骗你,安纳。”
蔚德将原本与他紧贴的额头向后移开,她捧着安纳的脸颊,在他的前额轻轻落下一枚亲吻。
——就像是心仪的骑士授勋。
这枚亲吻就是对他的肯定,是他引以为豪的勋章。
安纳愣了愣,呼吸越发急促起来。那起伏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夜晚都显得有些响亮了,和喉间会不断发出急促喘息、恳求主人疼爱的狼狗过于相像。
他看起来很想要更多奖励,但又不得不忍住,生怕自己一个得意忘形就会触碰到蔚德的底线。
所以安纳只是保持姿势不动,强压住想要立刻扑倒蔚德的冲动。
蔚德看向他的双眼,蓝眼睛在夜色的笼罩下仿佛酝酿成一汪深沉的海洋。海面却在闪闪发亮。就像是在说……
再多一点,再多给他一点这样的奖励。他快要无法忍耐了。
蔚德有些讶异。
安纳的反应比她想的要激烈许多。她从未仔细观察过,安纳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她对安纳的印象还停留在单纯忠心的小狗上。
可现在,她的一举一动都会牵扯撩拨他的心弦,他甚至放下了骑士的尊严,只求能让她满意。蔚德都生出了一点愧疚,好像是她让安纳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呃,毕竟她是个道德感强、心肠柔软的魔女。于情于理,她……应该负起责任?
蔚德松开放在他双颊上的手掌,语气迟疑地说:“那个……要不你先起来?”
也不能老蹲在她脚边啊,越看越像狗狗了!那她真的会忍不住想要搓搓狗头。
蓝眼睛里的光芒闪了闪,安纳听话地站了起来。
蔚德也从台阶上起身,她在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处理安纳现在对她的态度。这方面她真的是一个毫无经验的魔女啊!
安纳确实对她很重要,就像家人一样。她有时会依赖安纳,也喜欢和他聊一些心底的秘密。
但她对安纳的喜爱还没有到爱情意味的喜爱。
可安纳对她的感情肉眼可见地变了质,沉重、激烈,甚至膨胀成一种说不清的泛滥恐怖的深渊狂潮。如果她不能驾驭得了这泛滥滔天的洪水,那被反过来控制的就成了她。
蔚德有一点担心,不过只有一点点。情势尚且在掌控之中。
她让安纳留在院内继续按照盖奇大妈的吩咐干活,自己则回了屋里。
刚好,蔚德走进客厅就碰见盖奇大妈。
“我看得出有什么烦恼在困扰你,孩子。”盖奇大妈敏锐地打量她,“介意和我说说吗?”
蔚德现在很需要有一个旁人能帮她梳理思路。她隐去了细节,只讲述了事情的大概:从韦德的角度看,她身边的朋友都比她要有天分。她的骑士安慰了情绪低落的她,可韦德没来得及高兴,因为她又发现自己的骑士对她抱有过于沉重的感情。
不知不觉,手边的红茶已经凉了。盖奇大妈重新给蔚德倒了一杯热茶。
“你知道吗,在你这个年纪,我也有很多烦恼。”盖奇大妈平淡而和蔼地说,“我在意很多东西——天赋、感情、规划、得失……不过这就是人生。”
“人们经历一些事情,失去一些东西,又在机遇里得到一些新的东西。”
蔚德抱着那杯热茶,若有所思:“您是在教我学会放平心态吗?”
“是也不是。”
盖奇大妈笑了起来。“喜悦的时候就大笑,悲伤的时候就大哭,沉浸地度过每一段生活,充沛丰盈的感情会让你对人生拥有不同的理解。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也是一种经历和人生。”
蔚德细细思索了一会儿,小声问:“我可以说一下自己的想法吗?”
盖奇大妈好像很有兴趣:“嗯?”
“感觉您什么都说了,却又什么也没说。”鼓起勇气说完的蔚德就装缩头乌龟。
她其实更想说听完简直是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盖奇大妈哈哈大笑起来,她笑得停不下来,笑声洪亮而粗犷,像是要刺穿屋顶。
“小女孩儿,你以为人生是什么!”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它的本质就是什么都不是啊!”
蔚德茫然地端着茶杯。
她怎么感觉自己像是受到了欺骗和背叛?所以盖奇大妈和她聊的不会都是些废话吧?
“我是一个医师,人们有时会从我这里寻求生活方面的建议,但更多时候人们不是想听建议,仅仅是想寻求一种心理安慰。”盖奇大妈终于止住了笑声,她饶有趣味地说。“人们是真心想了解真相吗?不,恰恰相反。人们需要有人为自己编织美梦。”
“你的那些烦恼,孩子,它很轻但也很重,无论你想如何解决、对待它们,这都是你的选择和体验。”
“哦,不过,我还是愿意给你一份忠告。就比如说,虽然你觉得现在的自己是所有人里面最差劲的那一个,可事实并非如此。”盖奇大妈忽然认真起来,盯着她的眼睛。
“你才是走得最远的那一个,也是最为辛苦的那一个。”
蔚德:“……”
蔚德:“我应该相信吗?在您刚刚说完人生什么都不是以后……”
盖奇大妈若无其事地吹着红茶:“哎,人生怎么看不都是取决于你自己吗?我不过是给你建议,信不信由你。”
等等,初代魔女是这样的人真的没问题吗?我们之后不是还要一起干大事吗?
蔚德:“您是不是还有一份兼职是做占卜?”
盖奇大妈:“我会考虑的,谢谢你的肯定,孩子。”
还是别了,初代魔女去摆摊开店做占卜,想想那个画面都觉得心梗。
这一天着实是经历了不少事,所以蔚德睡得很香很沉。第二天一早她就去帮盖奇大妈准备早饭,然而等到了早餐时间,几乎所有人都坐在餐桌边。
除了安纳。
“我刚才还在走廊上看见那位骑士先生……”奥乔亚语气疑惑。
蔚德:“不用管他,你们先吃吧。我去看看。”
话是这么说,蔚德上楼的脚步却十分缓慢。她想拖延时间思考对策。
算算时间,一个白天一个晚上……
是时候身体的意识被强制换成圣子倍尔了。
要装作不知情试探他吗?还是直接刺破虚伪的表象?
蔚德最想不明白的就是他为什么要装作安纳,哪怕不得不和她经常亲密接触,也愿意忍耐。倍尔这么忍辱负重,到底是有什么目的?
他想要套取什么情报?
蔚德敲了敲门,然后走进房间内。她今天早上刻意没有叫醒安纳,想看看会发生什么事。如果醒来的是倍尔,那就印证了推论。
“早上好,蔚德。”他正站在一张小圆桌边望着角落里的壁炉沉思,见到蔚德走进来,便露出一个笑容。
蔚德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你怎么没下楼吃饭?盖奇大妈在等我们呢。”
安纳——或者说是顶着安纳脸的倍尔,仅仅沉默了一秒,就顺滑地接上。
“对不起,我一定是给她添麻烦了。我马上就去。”
倍尔的记忆应该还只留在昨天凌晨他还在“美梦成真”旅店守夜,然而时间一到了清晨,旅店的房间就换成了另外一个模样,角落里甚至多出一个壁炉,一看就是小镇住民家里用的。
可他表现得如此镇静,从外表来看绝对想不到他其实对怎么来到这里的毫无头绪,也没有任何记忆。
蔚德怎么会让他下去?
楼下一圈都是魔女,而倍尔还是圣殿的人!她必须尽早解决这个隐患。没错,倍尔现在就是个隐患。
蔚德像是要和他长聊一样,主动走到小圆桌边坐下仰头看他。
“我知道,你还是不太适应这里的环境。”
“……无论是谁,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都会有不适应的地方。我会努力克服的。”倍尔的语气让人完全听不出端倪。
“别这样,这不是你的问题。”
蔚德对他露出一个堪称温柔的微笑,她忽然招手让倍尔坐下。而等后者一落座,她就用双手环住他的脸庞。
“告诉我实话,你真的没有任何不安的情绪吗,安纳?”蔚德低声说着,漂亮的眼睛紧盯着他。“我很担心你。”
这次,倍尔花了更长的时间才回应了她的问题。
“我唯一的不安……是害怕你会离开我。”他轻声说着,想要用自己的手掌盖住她放在脸颊上的那只手。
他想握住蔚德的手。
“哦,原来是这样。”蔚德漫不经心地应付着。
倍尔说了那么多句,每次都是在感情上打转,没有任何有价值的情报。蔚德还是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这样下去只是毫无意义的兜圈子。
“我怎么会离开你呢?”蔚德说,“毕竟你可是我的……”
她一定是想说骑士。
倍尔微笑着在脑内自动补全了蔚德的话,他早已卸下所有戒备,任凭自己沉浸在这场甜蜜的美梦中。是的,他就是蔚德最亲密的骑士——
“——你可是我最讨厌的敌人之一。”
“倍尔先生。”
蔚德微笑着吐出残酷的话语。
“……”
轰的一声。倍尔的大脑像是被闪电击中,瞬间变成一片空白。
他最为卑劣不堪的一面,已全都暴露在她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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