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仙人殒身婆娑舞叶

“你的神殿已经崩塌,信徒也已散尽,你杀不了我。”

黑漆漆的石窟之中,水滴一下下砸落在地,四周更显寂静。

“呵…神殿?”那人着一袭单薄白色衣袍,面容看不真切,他伤痕累累却依旧身姿挺拔。他抬手,狠狠拭去唇边血迹,勉力用剑支撑起身躯。

“本座不需要神殿,也无需信徒。”白衣人笑不达眼底,声音也毫无温度,“仅凭本座一人便足以……屠、尽、巫、族。”

邬恪最后道,“巫族世代都为你保守秘密,你心中竟半点情谊也无吗?”

又是一声冷笑。

“这便是谢礼。”

而后剑光袭来,将石窟整个照亮。

下一瞬,邬云升从梦中惊醒,一阵凉意掠过全身。

他透净的浅紫色眼瞳紧缩着…又梦到了。

邬云升修剪的干净圆润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血珠滚落。

过了会儿他坐起身,倚靠床栏闭上眼睛,眼前似乎被一片血雾蒙绕,耳边又响起了阵阵嘶哑的叫喊声。

他只得睁开眼。

房间装饰得很华丽,很符合他巫族二公子的身份。

眼下,这位尊贵的二公子斜斜坐着,眼神空洞地盯着房间里繁复绚丽却冰冷孤寂的装潢,不知在想些什么。

邬云升的眸光落在床榻正对面悬挂的一幅画上。

画上的正是邬恪。

邬恪,有着纯净的紫色眼眸,巫族史上最有天赋之人,少时甚至得到了婆娑神树的垂青,正因此,他仅二十二岁便被整个巫族奉为族长。

四百年前的旧事早已如枯叶被寒风吹破,不留余迹。只有邬恪——巫族第二十三代族长,如最闪烁的辉叶石,镶刻在了巫族的历史上。

公子邬恪,惊才绝艳。提起邬恪,巫族人皆是如此称赞道。

邬云升几乎是用尽全力才从那幅画移开双眼,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来。

巫族的衣袍繁琐,层层叠叠压在他的身上,像压住了所有的妄念,只剩沉重。

将宽袖捋平,发丝以一根简单的紫玉簪半挽,二公子出了房门。

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人踪,连个侍从也不见。

等邬云升慢步走出留云阁,身后却默默缀了长长的两列侍女。

二公子慢慢走着,全然不在意她们,像早已习惯。

巫族有婆娑神树在此,灵气环绕,繁花碧草葱葱郁郁,温泉灵湖氤氲缭绕,参天巨树盘虬卧龙。

邬云升绕过一棵巨树,向右边小路走去。迎面一群人匆忙行进,险些冲撞邬云升。

为首的人停下来,施施然弯腰行礼,那人身后霎时间跪倒一片。

而他身后唯二站着的两人,与他们架着的满身血腥味与药味的男人便格外扎眼。

这人好像昏了,躺在担架上一动也不动。结合他的衣着可以辨认出,他不是巫族人。

外族?

这个外族头发很黑、很长,长到可以从担架上垂落,拖到地上。而他的脸色因大量失血而苍白不堪,凌乱的发丝散落在脸侧,使他的相貌被掩盖,看不分明。

在邬云升的视线中,正好可以看到他左耳垂上有一颗不大不小的、紫到发黑的耳钉。

“二公子恕罪,眼下本长老有要事在身,不可久滞,失陪了。”

邬云升又扫了担架上那人一眼,视线在他的脸上有一瞬停留,“兰新长老自便。”

但邬云升并未好奇兰新长老带人急匆匆地离开是去干什么,巫族做的亏心事太多了,不差这一件。

越向前走,四周草木越加茂盛,也越是人迹罕至。

隐隐有强大咒术的威压袭来,随后,跟随在邬云升后面的一众侍女识趣告退了。

甫一踏入灵力结界内,浓郁的灵力扑面而来。

在邬云升眼前的,是一棵金色的参天巨树——神树婆娑。

婆娑树是巫族神树,巫族命脉根系于此,当年的邬恪仅因被神树垂青便一举成为族长,足以见得神树对于巫族人的重要意义。

纷纷扬扬的金黄落叶撒下,未及落地便一片一片化作了若隐若现的金色灵流,最后隐于无形。

邬云升穿过一团又一团绚丽而神圣的金色灵流,停在婆娑神树之下。

然后这位巫族的二公子飞身至巫族神树旁逸斜出的枝条上,依靠树干坐下,一袭浅金色袍服完美的融于枝叶间。

“我又梦到他了。”邬云升说得很平静,“他为什么要杀了他们?”

“算了,你给不了我答案。从前你给了,但结局却成了现在这般。”

他一哂,“我现在是邬云升,他也已经死了……”

事情已经发生,他现在也已经成为了巫族二公子邬云升。

他突然荒谬地想,那些过去,不如就像这不断坠落、变幻的树叶灵流,慢慢消逝吧。

结界中慢慢归于寂静。邬云升躺于粗大的枝干上,开始像往常一样默默数着掉落的一片又一片树叶,他数得很随缘,想要数哪片就数哪片,只要合眼缘。

他瘦削修长的手指轻轻叩击着枝干,一、二、三……

两千三百五十五、两千三百五十六。

渐渐的,邬云升不再去想那个梦、那幅画,他睡着了。

等邬云升醒来时,树下乌泱泱围了很多人。

最近几天邬云升一直忙于安排下月底飞尘祭的诸般事宜,加上夜晚总是噩梦连连,所以难得一次睡着,他便睡的很沉,树下如此多人都没有将他从梦中唤醒。

“我们得救他!”

这一声低喝彻底将邬云升自深睡中拉出。

邬云升微微抬头,刺眼的阳光使他睁不开眼睛。

金色的阳光照向金黄色的婆娑神树,两者交相辉映,熠熠生辉。光透过叶间的缝隙轻盈扑到邬云升脸颊上,消失在清亮通透的浅紫眼眸里。

他清晨出门,竟然一觉睡到了正午,这种情况前所未有。

邬云升向树下看去。是早上遇到的兰新长老一行人,青碧长老竟然也来了。

看来今早昏迷那人身份不简单,竟能让巫族两位长老齐聚商议。

“为何要救,你焉知这不是他们的诡计?”青碧长老道。

“当然要救,而且还要让他记住我们的恩情,他可是……”

“本长老知道!”青碧长老打断他,“但你难道忘了,上次外族人到此给我们巫族带来了多大的危险吗,那样的代价我们难道还能承受的起?”

语落,兰新长老和青碧长老双双沉默了。

过了会儿,兰新长老叹了一口气,劝道,“我的确不能保证,但对现在的巫族而言,巫族的确需要他。”

看青碧长老态度似有松动,邬兰新接着道,“刚刚我们去过雨阁卜得的卦象青碧长老你不是也看了?而且我们都已经到神树这里了,就莫要再争执了吧。”

邬云升一挑眉,连过雨阁都去过了?

青碧长老依旧不语,邬兰新知道,她是默许了,便顺势让人将昏迷的那人放下,将他依靠在树干上。

随后,兰新长老便摒退众人,只与青碧长老二人留在婆娑树下。

“青碧长老,去请二公子吧。对了,个中缘由先莫要告诉他。”

邬云升没想到事情最终牵扯到了自己。

他们八百年不来婆娑树这里一次,他也并不常来,结果一来便正好撞见自己在威严神圣,且被巫族奉为神树的婆娑树上睡觉。

邬云升自枝干上轻巧跳落,衣袖翻飞。

“我在。”二公子神色自若,“找我何事?”

邬兰新眼皮重重一跳,他也没想到二公子竟然在这里,还是从神树上跳下来的。

不过眼下显然无法计较这么多,只听邬青碧道,“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想劳烦二公子取一点神树的树汁。”

邬云升侧身看向树下阖眼昏睡的这人,心想:巫族连神树的树汁都愿意拿出,看来是定要救活这人了。

“取神树树汁可以,只是,我为何要救他?”邬云升笑得很温和。

两位长老对视一眼,邬兰新道,“二公子不知,此人乃是本长老专门请来的先生,可惜路上遇险受伤昏迷,我等正在商量救他之法。”

“哦?先、生…”邬云升咂摸着这两个字。

他盯着邬兰新,目光很冰冷,“怎么,兰新长老想让一个外族人当我的先生?”

“不敢,二公子误会本长老了。本长老从未想过让萧先生教二公子,而是教…邬雪浪。”

“那是你自己的事。”邬云升伸手,“容器拿来。”

见他同意,邬兰新即刻取出了一只形貌古朴的木杯,随后又取出一把秘银所制的匕首,上面雕刻着奇诡的密文,隐隐有灵气泄出。

邬云升随手接过,走到婆娑树下,却张口先对神树轻轻说了些什么,让人听不真切。

然后他迅速地将匕首刺入树干中,很快,些许金黄色的树汁沿着匕首中间的凹槽缓缓流出。

刹那,正在脱离婆娑树的树叶好像停止了掉落。但只下一秒,便又恢复。金色的叶子缓缓地飘落,最后化作金黄色的灵流飘零变幻直至消散。

将这些金色的树汁引入木杯中之后,邬云升将匕首拔了出来。神奇的是,拔出匕首之后,神树身上竟然一点被刺入的痕迹都没有。

邬云升随意地摇晃着木杯,他白皙的手指与漆黑的木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几天不要让族人来婆娑树这里,免得混杂的气息干扰神树恢复。”

“本长老会告戒他们的。”青碧长老应道。

拿着木杯,看了眼旁边昏迷的那人,邬云升蹲下,轻轻将他脸侧凌乱的发丝拂开,赤红色的血水干涸在苍白的脸上。他即使浑身血污,却好似有着脱俗的气质。

他有着高挺的鼻梁,像是山峦的脊梁,笔直而坚毅,撑起了整个五官的立体感,却又没有丝毫突兀的凌厉。

那人多日未有饮水,嘴角稍稍干裂起皮,邬云升将树汁喂给他,终于使他干涩泛白的嘴唇略略湿润了。

部分汁液则不受控制地滑过唇角、滑过下巴,滑过喉结旁,顺着脖子一路向下。邬云升的视线也无意识地随着汁液的流动向下移去,最终止在染血的衣领处。

鬼使神差的,看着树汁将要流入他衣间,邬云升伸出手,为他拂去了。

等他回过神,感觉到手上黏黏的,才意识到自己恍惚之下用的是手。

邬云升镇定地抽出一方手帕,为那人将下巴与脖子上的残余仔仔细细地全部擦干净了。邬云升满意地点点头,勾起一抹笑来。

抬头,瞥过那人的脸,邬云升的笑意却一时间僵住了。

那人竟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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