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长风留云寒鼓无声

婆娑叶纷纷扬扬,一抹金色灵流恰好划过两人之间,遮住了对方的视线。

邬云升腾地起身,愣了一秒后,反而从容转身面对两位长老,“既已苏醒,人你们可以带走了。”

“有劳二公子。”兰新长老作揖,“不过本长老有一疑惑方才来不及询问,如今事了,想请问二公子,您怎么去到了神树上?”

空气安静了一秒,青碧长老率先打破沉默,“可是神树有什么指示?或者是神树又……”

“二公子,”邬兰新看了树下那位唯一的外族人一眼,打断了邬青碧。

不管如何,既然青碧长老提到神树的指示,便不该是现在该谈及的事情了。

“是这样,你的留云阁与雪浪所居的长风阁相近,不如就由你领萧先生过去吧。”

“怎么,连个引路的仆从都不舍得使唤,非要使唤我?”邬云升故意说。

邬兰新没想到在外人面前他依旧这么不给自己面子,脸上一阵青白。

“你与大公子多日未见,也该叙叙旧了。你母亲也希望你去,对吗?”

听到兰新长老提到了母亲,邬云升终于答应了。

他向那萧先生伸出手,浅金色的衣袍被四周金黄色的灵流婉转缠绕,人与景浑然一体,宛若画卷。

“劳烦二公子了。”萧先生有些疏离地开口,声音沙哑而低沉,很有磁性,不过听着很是虚弱。

等萧先生起身,邬云升没却有继续扶他,转身就走。

不过萧先生既被巫族费力救回,邬云升顾念他的伤势,没有走得太快。

他能被巫族如此费心救治,身份定不简单,还是试探一番为好。

“你姓萧?”邬云升拨开横插入路中的乱枝,看似随口问道。

“嗯,萧靖。”

“你还有过别的名字吗?”

“没有,我只有过这一个名字。怎么?”

“没事,只是问问而已。”

嘴上这样说,邬云升却想,“萧靖”这个名字他从未在仙门各派的能人异士间有所听闻,怎么此人偏偏能让邬兰新专门将他请来做先生?

行过曲折回旋的长廊,邬云升先经过了留云阁。

邬云升心想,反正留云、长风二阁仅隔一座桥,那位萧先生应当认得路了。

而且他不想去见邬雪浪。

这样想着,邬云升一扬唇,他迅速想了一个理由,然后转过头来,想敷衍走萧先生让他自己过去。

不想意外还是发生了。

邬云升刚刚出神地想事,竟没有发现,一直慢慢跟在身后的那个萧先生,不知何时不见了。

邬云升沿着来时所经路线快步向回走。

他本就因要去长风阁心中烦闷,结果长风阁还没到,要领着去的人倒是先丢了。

每绕过一棵粗壮的老树,邬云升都暗暗想着,如果转角能看到那个浑身血污、狼狈不堪的人,他一定要揪住他的领子好好问问,为何连个路都能跟丢。

不过巫族的路确实曲折蜿蜒,尤其是路旁苍劲葱郁的树木,在覆盖道路的同时极大遮蔽了视线。

刚转过玉石居,邬云升就在拐角和一个人撞上了。

邬云升立马道,“终于找到你了!”

“云升?”那人的声音听起来很震惊,“你在找我吗?我……”

但他随即被不客气地打断,只见邬云升面色难看,不耐道,“邬雪浪,不在你的长风阁好好待着,过桥来这里作甚。”

邬雪浪顿了一下才道,“我刚从玉石居里出来。”他好像还想说些什么,在斟酌词句。

不过邬云升没太在意,他尽力描述了下萧靖的外表,“你有没有见过一个人,白衣服,身上还有血,大约这么高…”邬云升抬起手往高处比划了一下。

“并未,不过既然你问了,我会留意的。”

“嗯。”念着一会儿要将萧靖送去邬雪浪处,邬云升问,“你一会还有什么事情需要处理吗?”

“倒是要去芙漪阁一趟,怎么了,云升?”

忽地听到芙漪阁这三个字,邬云升有一瞬失神,“母亲找你?”

“是的,母亲唤我去芙漪阁,想来有要事吩咐。”

“你去便是,我继续去找人了。”

说罢,邬云升匆匆离开,顺着流经大半个巫族的婆娑河向上游走去。

沿路询问,却无一人见过这位萧先生。

再往前走就是邬云升和萧靖最后一次交谈过的地方了,萧靖不可能在前面了。

本就疑虑颇重,一路找到这里,邬云升算是彻底定论了。

看来那人跑了。

他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意,然后毫不留情地转身就走。

今天耽误了很多事情,亟待他回去处理。现在他已经彻底没心情陪别人玩弄心思了。

既然那个萧先生不想跟着他,也不想留在这里,那就随他。

再次回到留云阁,邬云升尚没有进去,便被侍女叫住了。

“二公子,两刻钟前有一个受伤的外族人来到这里,未及开口便因伤势过重陷入昏迷,眼下奴婢将他安置到了偏院的客房中,您要去看看吗?”

“外族?可是着一袭染血白衣?”邬云升一挑眉。

“是的,二公子。”

“带路。”

被以为“跑了”的萧靖躺在榻上,他被换了一袭最简单的白衣,如墨的黑发未束,随意散在身侧。看他的神色,像是正在昏迷。

“你是真的昏了,还是又在玩弄什么心思?

“……”

没人出声,带路的侍女也已退下了。

“我且当你听到了。”邬云升语气平常,却不容置喙,“有必要提醒你,无论你有任何的念头,都停止吧。你既已成为邬雪浪的先生,便不要踏足留云阁。

“兰新长老日后免不了与你提我。也不妨告诉你,与我保持距离是最明智的选择,我在族里的名声可不是很好。”

说到这里,邬云升也不再说什么了,“相信你是个聪明人,日后自会有所察觉。”

盯着这位萧先生看了许久,也不见他回声,邬云升也懒得再等。行至门口,他身形微顿,但并未回头,“对了,医馆在留云阁东南,长风阁过桥便到。”

坐在书房里,邬云升又一遍翻开了摆在他书案上已久的文书。

是关于飞尘祭的。

飞尘祭下月底便要举办,而现在已经是临近月末,只剩月余时间。

所需的一应物什前两天已经置备妥当,当务之急是择定族内参与之人。

“萧靖……”邬云升口中轻轻念着这个名字,思索着。

那个萧靖是个变数,还需考量才是。

正思索着,门被敲响了。“二公子,听说你让那个外族人留在了偏院?”

是母亲身边的侍女,霖姬。

“霖姑姑来了。”

邬云升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淡淡道,“怎么不事先与我说一声,好让丫头们从偏院过来伺候。”

听出他的言下之意,霖姬行礼,解释道,“我等身份卑贱,二公子千金之躯,我等万不敢逾越。此番不经通告贸然前来,实是奉兰映长老之命。”

“母亲?”邬云升浅紫色的眼瞳紧缩。

“是的,兰映长老派我来问二公子……”

霖姬有一秒的停顿,而就在这一秒的停顿里,邬云升知道她要说什么了。

他把手中正翻阅的文书放到书案上,垂眸不知盯着哪里,似是在走神,也又好像只是在逃避。

无情的话语终是自口中轻吐出,“萧先生身为大公子的先生不去长风阁,怎的来了你的留云阁里?你的兄长若是知道,该不开心了。”

忽略心底隐隐泛起的酸涩,邬云升又熟练地重拾起了一身坚硬的铠甲,“本公子从未想要与那半死不活的外族有何牵涉,母亲不想让邬雪浪不开心,我把他赶出去便是,不用这般大动干戈,连霖姑姑都派来了。”

霖姬深深看了邬云升一眼,“二公子教训的是,那我便先退下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邬云升仍绷着身子,瓷白的手紧紧攥成拳。

半晌,明明四周无人,但他毋自低笑道,“邬云升,你还真是可怜,这一次的你,仍然和我一样可怜。”

墨笔在纸上晕染出乌黑的痕迹,然后一点点晕染,渗透,恰如变幻的天色,渐渐地由素白而墨黑。

邬云升踏着夜色离开了书房。

他去了偏院。

偏院是留云阁最外围的院落,侍女、护卫皆住在这里。

院子很大,空的院落很多,萧靖就被安排在了一间空的小院中。

邬云升没有声张,悄悄地向那间小院走去。

母亲连手下最亲近的霖姬都派来了,看来是如何也不想让那萧先生与自己有半分牵扯,如果他现在已经识趣自己走了最好,但如果还在院中,自己势必要请他出去了。

不过,下午已经与他说过一番,如果他是个聪明人,此时便应当走了。

一个轻巧地跳跃,邬云升从窗中翻入了房间内。

他穿过一个屏风,走入房间更深处。

房间里有些黑暗,邬云升灼起一盏由灵石制成的灯,然后向床上看去,上面躺着一个人。

是萧靖。他仍像下午一般昏于床头,紫到发黑的耳钉此刻好像闪着光。

“没走?”邬云升气极反笑,合着这人是对自己下午对他的一番劝说不以为然?

待走近,邬云升却一滞,萧靖苍白的脸上竟透着一股死气。

有人要杀了他诬陷自己?

不至于。几位长老都非常重视这萧先生,连婆娑树汁都舍得拿出手,应当不会有人蠢到拿整个巫族的利益去解决自己的私人恩怨。

还是婆娑树汁没有治好他?可是婆娑树乃神树,怎么会毫无作用?

电光火石间,邬云升几番思绪来回翻涌,但眼下还是先将萧靖救下要紧。

邬云升两指横放于萧靖的喉结一侧,迅速判断着萧靖的情况。

他的脉象怪异,非常非常规律,咚…咚…咚……就连轻重之分好似都没有。

巫族之人,精通巫医之术,而尊贵的二公子、邬云升,医术更是一绝。

二公子又将耳朵贴近他的心口,在规律的心跳下,他感受到了另一股极霸道的力量在蛰伏着,但并不安稳,好似马上要发狂,将这已接近死亡的人的身躯彻底撕碎。

其实这个脉象对于正常人来说,确实是极其不正常,甚至闻所未闻的,但对于一类人除外——那便是常年与巫术打交道的巫族。

而拥这样脉象的,就是他们炼成的傀儡。

炼制傀儡在巫族人眼中简直像喝水一样平常,而傀儡的构造对巫族人来说,更是烂熟于心。所以邬云升确定,虽然与一般傀儡的脉象相比稍稍有异,但这就是傀儡的脉象。

萧靖竟然是个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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