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霖说的果然不差,连着喝了几贴药,戚风已是不做噩梦了,又恢复成了神采奕奕的模样。
“过几天,我便可为他催眠寻回记忆。”蓝霖收回手,对赵应蕊说道。
“催眠…会不会太冒险了?”赵应蕊还是有些忧虑,不敢下决定。
蓝霖了然一笑,说道:“所谓催眠,不过是把他深层的意识挖掘出来,他现下刻意逃避那段记忆,只有靠催眠才能唤醒。”
“可…执意找回记忆…不会更痛苦吗?”赵应蕊听后担忧加深,既然戚风想要回避,那是不是把它深埋更好。
蓝霖回头,看向戚风,开口道:“那便要看他自己的意思了。”
戚风分明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他失控那日已经破土而出,可这几日却又被压制下去,连刻意去想都想不到。
“我想,我想知道我丢了什么。”戚风肯定地回答,什么都想不起来的滋味简直太差了。
“好。”
“那蓝霖先告退了,等到时机成熟,自会为他诊治。”蓝霖凤眸微眯,垂头说道。
其实,她刚才还少说了一句。
催眠,也可把记忆永久深埋起来。
年关将近,高帝不知起了什么兴致,竟提出要去行宫过年。
而赵应蕊因为太皇太后的口谕,也要陪同前往。
这不,腊月初一,赵应蕊的马车晃呀晃呀地跟在队伍后头,人也跟着晃呀晃呀,又困又累。
这次去行宫的人并不多,除去皇子皇女和受宠的妃嫔,剩余的官家小姐屈指可数。
赵应蕊很是不解,这样好的运道怎的落到了自己头上,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她还是很乐得在行宫内泡泡温泉什么的。正所谓“鲁山皇女汤,可以熟米,饮之愈百病,道士清身沐浴,一日三次,四十日后,身中百病愈”,如此好的机会,怎能就这么白白浪费了。
从上京至行宫得足足行一日,赵应蕊坐得马车虽还算宽敞,可坐久了总归有些气闷。她掀开帘子,探出脑袋,几位王爷世子坐在宝马上,看着沿路的景致,谈笑风生,好不乐乎。
高景行自是在最前头,为了方便骑行,他换了一套紧袖骑服,身姿挺拔,赵应蕊落在后头,只能看到一个脑袋。
她叹了口气,做女子可真累,真想也跟他们一样出去骑马。
赵应蕊无聊地摸着怀里的雪球,它也垂头丧脑的,看起来无精打采。
黄昏之时,浩浩荡荡的队伍总算到了行宫,赵应蕊被分到隐月阁,比较偏远,但也安静。
她现在没工夫去看这个小院的布置,只想一觉睡到天亮,马车上晃得厉害,她是怎么也睡不着的。
“姑娘,从咱们这儿过到瑶池可要走大半个时辰,姑娘若是累了,后院有个稍小些的温泉井,一个人泡也够了。”负责掌管隐月阁的管嬷嬷好心地说道。
“多谢姑姑告知,我收拾一下便去。”赵应蕊一听温泉又来了精神,困顿劲烟消云散。
管嬷嬷面上带笑,继续说道:“姑娘这院内的温泉井倒也有讲究,是六色泉。”
“什么是六色泉啊?”赵应蕊还是第一回听说,不解问道。
管嬷嬷耐心答道:“所谓六色泉,便是有六种功效。紫泉内含紫苏,具有下气消痰、润肺、宽肠的功效,白泉内含牛奶,能滋润肌肤,茶泉能清除油腻,是皮肤光滑细腻,绿泉含神香草,能清脾而忘忧,还有这棕泉能振奋精神。”
“嗯,”赵应蕊第一回知道温泉还有那么多的讲究,一数只有五种泉,又问,“那还有一泉呢?”
管嬷嬷见她问起,小声说道:“这另外一泉,名字可不大好听。”
“什么呀?”赵应蕊睁大了眼睛,迫不及待想知道。
“黄泉。”
赵应蕊的笑容立即僵住,在思索嬷嬷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说来也怪,前朝有为颇为得宠的妃子,一到夏日便要到行宫泡泉水,每每出来时肌肤胜雪,自带清香,众人皆好奇,但那位妃子有个习惯,泡汤时不喜人围观,故而人人都不知道她泡的是什么汤。”
赵应蕊好奇地咽了咽唾沫,偏偏这时管嬷嬷停下来,她不由急道:“是什么汤啊?”
管嬷嬷放低声响:“直到有一日,在外边等她的宫女见她迟迟不出来,进去寻人,远远便瞧见她毫无声息的躺在温泉井中,那水竟全是黄的,从此人人便称那是黄泉。”
赵应蕊闭紧了双唇,不敢说话,过了好久才指了指温泉井的方向,结结巴巴道:“那、那是说…那儿…死过人吗?”
管嬷嬷点点头,后又说道:“不过姑娘不必惧怕,那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了,老奴在这儿十多年,也没见那泉水变过黄色。”
赵应蕊微微喘了一口气,仍是心有余悸。
她已经脑补了一个话本:妖妃为了永驻青春,用歪门邪道以身试毒,可最后却落得个红颜薄命。
她甩了甩头,不敢再想。
既然管嬷嬷说那泉水一次也没再变过黄色,大概是安全的吧,毕竟,她也不想走大半个时辰去泡汤。
这样想着,她此刻已经置身绿泉中,身心舒畅,好不快哉。
“果然妙啊!真舒服!”赵应蕊扬起水波,她此刻未着一物,两片丘壑在绿泉中若隐若现,玉臂在空中舞着,汤水沿手臂缓缓流下,又湮没进泉水里。
然而在她不注意间,窗槛上越过一道黑色身影,一阵邪风涌进,激得她一抖擞。
她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被人捂住了口鼻,身子紧紧地贴在身后之人的胸膛处。
“唔唔…”赵应蕊不断挣扎,拍打着水面,可惜很快她的两手也被抓住。
“帮我。”身后之人淡淡开口,留下二字就松开赵应蕊的双手,沉入水中。
赵应蕊简直被他吓坏了,一想到他在下面一手赶忙往下探去,又拼命夹紧了双腿。
然后响起的便是侍卫的搜查声“我们奉皇后娘娘的旨意捉拿贼人,还请赵小姐配合。”
“我、我家小姐现下在沐浴,烦请您稍等,我先进去通报一声。”
“快点快点。”
阿诺的脚步声在外响起,随即推门进来:“小姐,外面有人说要搜查贼人,您还是先出来吧。”
“好…”赵应蕊刚说出口,身下的腿便被人抓住,她慌忙改口,“不、还是不了,他们在外面查查就行,我、我还想泡一会呢。”
“那奴婢去告知他们。”等阿诺退身离开,那只手才堪堪放开。
赵应蕊简直被刚才的举动臊红了脸,那只大手粗糙有力,摸得她腿痒痒的,她还是第一次与人肌肤相亲。
她一动不动地听着外面的声音,就在这时有男人的声音在外响起:“赵小姐可否出来,让卑职搜查一番。”
“荒、荒唐,你是觉得我藏了贼人!”赵应蕊略有些底气不足,只能拔高了嗓子喊道。
“末将不敢,只是皇后娘娘交代,务必仔细搜查。”
“若是贼人藏在我这处,我早就叫出声来了,怎还会好端端待到现在!”
外面安静了一会,回道:“是末将冒犯了,打扰赵小姐休息,这就离开了。”
脚步声渐远,赵应蕊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小姐,你没事吧?”
“无事,你、你先出去吧,待会喊你你再进来。”
“好。”
男人像是再也憋不住了,一等阿诺离开,便冲破水面出来,水花乱溅,身侧是层层涟漪朝外扩去。
赵应蕊捂住眼睛不敢去看,只僵硬地靠在石壁上,声音颤颤地说:“快、快走。”
身前男子动也不动,看着她白皙胜雪的肤色,竟莫名燥热起来,声音喑哑地说:“睁开眼。”
“我不。”
他轻笑一声,拿下小姑娘的一手,强迫她转过头来,问道:“为何不?”
赵应蕊依旧是紧闭着眼,只听到这个声音后有片刻恍惚,半睁开双眸向前看去。
男子浑身皆湿,额前几根碎发现下耷拉在一起,微微遮住双眼,面上可能因为在温泉水里待久了,泛着不常见的红。
赵应蕊看清来人一惊,赶忙缩到水里,只留一个头在汤外。
“你、你…”
“我什么?”
“你、你怎么…会是贼人?”赵应蕊总算憋出一句话来。
“那蕊儿认为…孤是什么?”高景行一瞬不瞬地看向她,声音磁性而沙哑。
“总、总之…不是贼人。”赵应蕊不敢去看他,偏开头去。
“孤有那么可怕吗?”
赵应蕊仍是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开口道:“男女授受不亲。”
高景行忽的笑出声来,摸了摸赵应蕊的头,“蕊儿还真是可爱。”
“太、太子殿下自重…”
“好。”高景行听话地收回手去,总不好吓到了小姑娘。
赵应蕊见他跨出池子,这才睁开眼睛,软软地开口道:“太子殿下可否把衣物递给我?”
高景行看了看梨花木架上挂着的锦衣,走过去取下来,俯身递给了小姑娘。
他转过身去,听着身后窸窸窣窣的声响,又燥热起来。
赵应蕊用最快的速度穿好,期间还因为紧张绑了好几遍带子。
“太子殿下刚刚可有睁眼?”她惴惴不安地问道。
“你问我何时?”
“就、就是刚才在…在水下时…”赵应蕊越说声音越小。
“睁了。”高景行几乎想都不想就说道。
“啊!”
“不过,水染了颜色看不清。”他见小姑娘着急地模样,又开口道。
赵应蕊思索着他这话真假,又回头看了看池里的水,上面还冒着白气,好像是什么都看不到,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殿下是现在就要走吗?他们应该已经走远了。”
“嗯,”高景行应声,“今日,多谢你了。”
“没有。”
高景行又像进来时那样翻窗离开,消失在夜色中。
赵应蕊迷迷糊糊地看着大开的窗户,没有去深想他为何会被当成贼人,可能在她潜意识里,他做什么都是对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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