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赵应蕊便随着众人去鸾凤殿请安,皇后已然“病愈”,这次行宫之行自然也一道陪同。
杨皇后着皇后常服,脸上虽上了妆可依旧盖不住眼下乌青,想来是受昨夜贼人影响,也不知是盗走了什么物什,让她夜不能寐。
赵应蕊面色如常地坐在位上,想着昨日之事想必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她不能自乱阵脚。
杨皇后坐在上首,对下说道:“天儿也冷得不像话,都喝喝茶暖暖胃吧。”
宫人依咐端来茶水,用建盏盛着,赵应蕊仔细端起,茶盏表面上的鳞片油滴如鱼鳞般呈片状,层层叠叠,有兔毫斯如同兔毛云朵,纠缠萦绕。
她轻啜了一口,是普茶的味道。也对,冬日里是该喝普茶。
如黄金般贵的茶,在别处还真喝不到。
女儿家们谈了一个时辰,宫人才进来禀报:“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景王殿下和荣王殿下来了。”
“快请他们进来。”
太子殿下,赵应蕊想起昨晚的事忙低下了头,眼前略过的只有那月白色长袍。
“你们三个怎的来了?”
“听闻母后昨夜遭了贼人,儿臣心中牵挂,想来探望一二。”声音温润,毫无波澜。
“儿臣也是。”荣王说道。
杨皇后面上不自然地一笑:“不是大事,现在想想大概是只猫。”
杨皇后也只能这么自欺欺人,这是皇家行宫,若是有贼人也一定是跑不出去的。
“如此,儿臣便放心了,母后刚刚病愈,可不能再病了。”
赵应蕊心中腹议,那贼人不正是你嘛,说这话竟也不脸红。
她抬头看去,高景行目光熠熠生辉,皇后的脸色倒难看的很。
这是亲儿子吗?
岂料高景行向她看来,目光带笑,有意无意地打量着她。
赵应蕊被他看得膈应,昨日一幕幕还历历在目,那粗糙的触感好似又回到自己的腿上,她脸颊不受控制,腾地一下便红起来了。
景王也注意到了他们俩眉目传情,无声地捋了捋荷包的络子,心中气结。
还说不想做太子妃,怕都是假的。
他没好气地撒手,腾地起身对皇后说:“皇后娘娘,今日天色不错,不如大家一道比个投壶?”
赵应蕊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收回目光。
“难得景王有这兴致,你们几个可同意?”
“好啊,儿臣也好久没玩投壶了。”宸樱兴奋起来。
“儿臣也复议。”荣王说道。
杨皇后见大家都有兴致,便说道:“你们年轻人的玩乐本宫便不去了,好好玩去吧。”
众人告退,往溪洲湖走去。
壶设在湖心,投壶之人站在亭子内投出箭,相隔十米。
原是没人这么玩的,只是宫里的主子无趣,便想起这折磨人的法子,累的还是划着船拾箭的宫人,倒霉的被射中,还能出一脸血来。每每这时,便会有人拍手叫好,越发起劲地比试,却可怜了被射中的宫人有苦说不出口。
赵应蕊一向鄙夷这等凌虐行径,她少时玩的投壶可是风雅之物,怎得到了宫内却成了主子们玩弄奴才的把戏。
她面目表情地站在后头,也不想去看谁投进了多少,只是希望那几个宫人别成了靶子白白被人射。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六公主一个不慎就命中一个小黄门的手背,溅出好一滩血来。可他只是用布包住,依旧坐在小舟上,等着主子射出下一箭。
六公主却是乐坏了,不少阿谀声响起,此起彼伏,听得赵应蕊心烦。
她见到那血是已是有些反胃,如今却是再也待不下去了,这等乌烟瘴气之地,她是再也不想来了。
宸樱瞧出赵应蕊脸色不对,凑近问道:“应蕊,你可是身子不适?”
她惨淡一笑,面色发白,说道:“我估计是受了风寒,现下有些体力不支。”
宸樱一听她生了病,赶紧就说:“那你快回去歇着,可别再站在这吹风了,我晚些再来看你。”
赵应蕊得了允准,说道:“那臣女便先告退了。”
“去吧去吧,二哥不会说什么的。”
赵应蕊朝前看去,景王正陪着他那六妹玩乐,无意留心自己。
她悄声退去,忽的一道视线朝她这边扫来,她一下心惊,提着裙摆往长廊道后殿的方向跑去。
竟被太子殿下看到了。
她顶着那道如芒刺背的目光跑到樱树下,吐气如兰地靠着树干喘息着。
这个时节竟有樱树,许是地热的关系吧。
倏地,身后传来了沉沉的脚步声,她一手撑着树干,一手捂着胸口扭过头去。
入眼是一双月夜寒江的眸子,正好笑地望着她。
赵应蕊讪笑,问道:“殿下怎么来了?”
“来寻你。” 他低头,捋了捋她落下的发丝。
赵应蕊微瞪双眼,不解地望向他,他个子很高,几乎把她整个人都罩了起来。
“二哥好似很不喜你我二人的事。”他幽幽开口。
赵应蕊不安地抬眉看他:“我、我们二人能有什么事…”
“那你的意思是,你对我无意,对二哥有意?”
“当然没有,”赵应蕊急忙解释,“我对景王殿下自是无意。”
“既是无意,为何要替他做荷包?”高景行笑说道,“孤也帮了你那么多次,怎的不见蕊儿送孤一个?”
赵应蕊因为他这声突如其来的蕊儿愣在原地,只觉得耳朵微麻,脸颊有些发热,眼皮不由轻轻下移,半阖着眼,半响说不出话来。
“那殿下要什么?”她小声地咳嗽了一声,对他说道。
“要你身上的。”他声音低沉而温柔,如三月春风,令人毫无招架之力。
“我身上的?”
高景行目光落在她腰间挂着的香囊上,金底锦布上绣了只栩栩如生的小狐狸,目光狡黠。
赵应蕊的目光随着他下移,见他竟要这个,眨眨眼说:“这个已经被臣女戴过了,殿下要是喜欢,改日送你个新的?”
高景行见她当真一脸懵懂,微微摇头,坚持道:“不必,这个就好。”
赵应蕊心下害羞,盘算着他救自己那么多回,她也是真的没送他什么,今日他既然提了,不若就给他了吧。
她一双纤手往腰上去,动作轻柔地把带子解下,不好意思地递给高景行。
高景行一接过就当着赵应蕊的面挂到腰上,赵应蕊好奇地打量着他,他今日着一袭月白色锦袍,上绣金丝玄云,很是稳重,配上这么一只活脱的小狐狸,到真有几分不伦不类。
她噗嗤笑出声来,两只眼睛弯在一起,秋水剪瞳越发水润,好似一汪荡漾春水。
高景行撞进那汪清泉,面上露出惊艳之意,樱树下的少女身姿袅娜,含羞带笑,转眄流精,岁月无忧。
顾盼遗光彩,长啸气若兰。
他忘记了说话,忘却了自己,眼前只有如月泉般的盈盈眼波,耳边只有少女银铃般的笑声,鼻间萦绕少女淡淡的体香,和她的人一样芳香馥郁。
“走吧。”也不知过了多久,高景行开口。
赵应蕊无心顾及其他,只好笑地看着他腰间的香囊,边走边说道:“殿下,这里头装了白芷、川芎、芩草、甘松,长戴无害。”
“好,孤定日日戴着。”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我、我就是…”
声音渐渐小下去,却还能听到少女羞涩的笑和男子带有磁性的问话。
树后的墨蓝衣袍晃动,很快就消失无踪,只有高景行往后看了一眼,脸上浮出意味深长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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