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刚怀上我的时候，我爸找了个神婆算了我的性别。”一直走在前面的王招招突然停了下来，眼泪啪嗒啪嗒的掉在手上，我上前伸出手想要帮她抹掉，她偏过头，接着说：“神婆说我妈这胎一定是男的。结果我出生了。在助产士宣布母女平安的时候，我爸傻了，直呼不可能。所以他回去找神婆，结果神婆说我妈这胎应该是龙凤胎，男胎可能被我在肚子里吃了。她说的是真是假，我不知道。我妈出院之后我的噩梦才刚刚开始。有一次我爸狠下心把我溺在水里，眼见着我没了哭声，都准备把我埋了，结果我哭了。路过的村长看了一眼就知道发生了什么，让他别干丧良心的事。然后我爸又把我抱回来了。我靠我自己捡回了一条命。然后呢再晚些时候，村长催着他给孩子上户口，我爸妈只顾着想死去的儿子的名字，哪有想我的。后面我爸说叫我招招，把他的儿子招回来。”

“所以我叫王招招。”

我听着王招招带着哭腔叙述自己的事情，就好像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后来我妈陆陆续续怀了两个，那时候管的不严，塞点钱就可以看性别了，所以我又失去了两个妹妹。我妈也因为一直做人流伤了身子，很难再有孕。所以他们俩都在怀念那个被我吃掉的男孩。事情的转折在我准备念初一那一年，我妈又怀了，这次去还是给医院塞了一点钱，是个男孩。所以我弟弟出生了。”

“但我还是叫招招。”

怎么可能是微不足道的事情，但是哪怕错的人并不是招招，她仍然要接受指责。

“得益于弟弟的出生，我爸妈觉得男孩子已经要有更好的教育，所以我们一家从农村搬出来了。但是我灰蒙蒙的，也不爱说话，我父母不管我的呀，他们觉得我活着就好了。所以他们欺负我。拖拽我的头发，所以我把头发剪短了，我也爱美的啊。拉扯我的衣服，所以即使在夏日我也是穿的长袖长裤，我也想穿裙子的啊。”

可是她没办法。

“出了这样子的事情，我不敢和我爸说，他不会管我的，我也不敢和我妈说，她只会让我忍，没有人为我撑腰。”

没有人。

“我回望我前面的经历，一路上走来，只有我自己一个人，永远都是一个人。”

“我想不通，这种永远都经历不完的刺痛，什么时候才能远离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他们才要这样子对待我。”

“那些欺负我的人很讨厌，但是我的父母，她们最讨厌。”

“甚至毁掉了我的生日。”这句话，她说的很平静，好像一汪没有涟漪的死水一般。

蔚悦走上前抱住王招招，摸了摸她的头：“没事的，招招。”

但她的话术太苍白了，王招招还是啪嗒啪嗒的掉着眼泪。

我第一次见蔚悦像个毛头小子一样给人擦眼泪，说实话蛮逗的。

买个蛋糕吧？生日还没过不是吗。

我走进一个准备打烊的蛋糕店，店员热情的介绍蛋糕的口味：“这个是巧克力莓果味的，吃起来会...”

已经晚上了，蛋糕的品相看起来并不好，我指了指那个开心果青提味的和店员说；“把这个包起来吧。”

希望王招招吃了会开心。

我提着蛋糕回到那个巷口的时候，蔚悦已经将王招招哄好了，蔚悦在那边讲很有意思的笑话，王招招在那边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愣是扯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我失笑。

举起手里的蛋糕问她们：“去我家吧？生日还没过，至少得许个愿望。”

————

“陈煦！快煮点好的！”蔚悦到家门口使劲拍门，陈阿姨开门的时候蔚悦差点打到陈阿姨脸上。

“你个死丫头，没大没小，喊什么名字。”陈阿姨拧了一把蔚悦的胳膊：“你要是这巴掌招呼我脸上，咱家必须散！”

蔚悦惺惺的说了句：“妈妈呀，我知道错了呀。”

“妈妈你就听我的，上次咱奶不是给了只鸡么，你和老蔚吃了半只不是，今儿这半只你得赏我，得加黑金鲍和石橄榄一起炖，炖烂点，我牙口不好的呀。”

“然后吧我今天看老蔚朋友圈发他钓了只大鲈鱼，清蒸了吧，清蒸味道鲜。你也别和老蔚说，省的他心疼这二两肉。”

“上次咱叔是不是给了挺多海鲜的，这个你给你你吧，她海鲜做的好吃，你洗干净点给你你啊，我可不想帮她洗。”

“...”

蔚悦直到被陈阿姨重重的锤了一拳，她才吃痛的捂着肩膀止住了话。

“死丫头，日子不过了啊。”陈阿姨叉着腰数落了两句，然后进屋子去拿食材，嘴里嘟嘟囔囔：“又不是过年，吃这么好做什么。”

蔚悦回头打了个手势，咧着嘴嘻嘻笑。

蔚悦牌计划通。

只是我开门的时候没想到林妙荷也在家。

家里没有开灯，面前摆着一台电脑，泛着微弱光线，她不规规矩矩坐在沙发上，居然坐在地板上，然后靠在沙发边的。

我打开灯，下意识想提醒她地板凉，别冷到了。

但是她抬头望向我，眼眶微微泛红。

我一时，不知道怎么说了。

“你你！”蔚悦戳了戳我的肩头：“你小汁！金屋藏娇！这么好看的姐姐！”

王招招也在那边偷笑。

我闹了个大红脸：“别瞎说，你知道的。”

“哎哟，我知道，我知道什么呀我。”

我提着蛋糕拿也不是，放也不是，我走也不是！

“介绍一下啊你你。”

介绍？

我怎么介绍，租客？室友？

“我是你你的姐姐。”林妙荷从地板上站起来，可能是坐的久了的原因，站起来的时候还摇晃了两下。

她没说什么，只是把蛋糕接了过来，放在了茶几上。

“让姐姐猜猜，今天是谁的生日。”我看着林妙荷在CD机那边摆弄了半天，然后选了一首比较抒情的轻音乐，她肯定在后悔为什么没有生日快乐的唱片。

平缓的音乐让人感到好心情，我想。

“是她！”蔚悦拽了拽后面躲着的王招招。

林妙荷心下了然，进了自己的房间后提着一个小袋子出了房间。

我认得这个袋子上面的LOGO，这是一家专门做银饰的百年老店的LOGO。

“送给你，小寿星。”她将小袋子递给王招招：“祝你平平安安，圆满幸福。”

“这太贵重了姐姐，我不能要。”王招招连连摆手，又缩回了蔚悦的背后。

“这有什么贵重的，生日要图个好寓意的。”

王招招不再推辞，她太需要这个祝福了，道了好几遍谢才接下这个小袋子。

我们坐在沙发上聊天，林妙荷依旧是盯着电脑处理工作，时不时摘下眼镜揉一揉鼻梁，偶尔聊到有意思的事情会和我们一起笑。

“死丫头，带着朋友过来吃饭。”陈阿姨敲了敲门，扯着嗓门喊。

“走吧，我妈催了。”

我们提着蛋糕来到蔚悦家，要不然说蔚悦是计划通呢。

她和她妈妈点的菜全出现在桌上了。

“海鲜我自己做了啊，什么都让你你来，你张嘴就是吃白饭啊。”陈阿姨端着一大份清蒸鲈鱼上桌：“都坐啊，齐菜了，差啥点外卖吧。”

“我的好陈煦，辛苦你了。”蔚悦对着她妈妈的脸就是来了一大口：“你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妈妈。”

“最好的妈妈，可以喝酒吗。”蔚悦小声的说了一句：“我记得咱家...”

“蔚悦！”陈阿姨大声呵斥：“你未成年你还敢喝酒！你是不是讨打。”

蔚悦只好作罢，悻悻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

陈阿姨了解到是王招招的生日之后，直接抢过蔚悦准备夹进碗里的鸡腿：“吃什么吃，人家过生日让人家吃！”

可怜的蔚悦两个鸡腿没一个是进自己嘴里的。

但是并不妨碍在给王招招唱生日快乐歌的时候她唱的是最大声的。

她催着王招招许愿，说今天许的愿望一定可以实现。

王招招想了半天，突然想到一句话“人之所以会感到幸福，不是因为生活得舒适，而是因为生活得有希望。”她忘记是哪本书上看到的了，但是这是她的愿望。[1]

你们不因有罪而死，我们不为挨饿而生。[2]

[1][2]李娟《冬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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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许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