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头有一人在抚琴,离得有些远模样看不清。
星辰不懂琴。
既然秦明喜欢,那便陪着他听。
窗外众人中倒没几个似秦明这般听琴的人,三三两两饮酒作乐。
再看向抚琴之人,星辰为他庆幸天色不知何时暗下,不必顶着烈日暴晒。
琴声忽地停了,星辰本想开口劝秦明用饭菜,可抬头就见他眉头紧锁 ,到嘴边的话是怎么也开了不口了。
似乎秦明的神情,一直为船头那抚琴之人所牵动。
难道他们认识?
星辰内心纠结时,外头吵吵闹闹的,不知谁将那抚琴之人一把拽到人群中央。
正担心着,星辰忽然想知道秦明的态度。
可当他抬头,只见秦明嘴边挂着淡淡的笑。
为什么?他不为那个人担心吗?
秦明听了那人的琴声许久,不该为那人的遭遇担心吗?
星辰顷刻间察觉到眼前的秦明好陌生。
他特意到书院接自己,带自己来游船上听琴,这些莫非都是假的?
窗外的吵闹愈演愈烈,星辰什么也听不清。
他只想问问秦明,想让秦明看看自己。
试探性地伸出手去拉秦明。
“明少----”忽地被甩掉手星辰惊了一跳。
视线跟随纵身跃出窗户的秦明冲向人群。
星辰急匆匆地出门追上去,可人群中哪有秦明的身影。
扑通!
落水的动静引得星辰来到船边,紧接着他看见秦明奋不顾身跳下船,拼命游向逐渐沉下水的,抚琴之人……
自秦明包下星辰起,不说天天来湘馆,那也是隔三差五来。
前脚才花了大把银票要接送星辰去书院求学,后脚连着两月未到湘馆露面。
跟着小厮去见湘娘,星辰无精打采地敲敲门,得到回应便进门。
“这两个月你可休息好了?”
“湘娘,我----”
“星辰,你来湘馆的日子不短了。”这湘馆是什么地方他又不是不清楚,难道还看少了客人喜新厌旧吗?
湘娘耐着性子提醒星辰,当初秦明看上他,不过是因为他有几分似谈雪罢了。
如今秦明对星辰的新鲜劲儿早没了。
看在秦明之前留下的大把银票,湘娘这才一直未让星辰见客。
现在两个月过去了,能让星辰自由的银票也清零,“今儿晚上起,你开始见客!”
“湘娘!我不想----”
“由不得你想不想!”厉声打断星辰的话,湘娘朝门外的小厮使眼色。
星辰当即被小厮拖拽着离开湘娘的房间。
才出门,星辰便听到湘娘告诉小厮,若他不肯听话,就用点好东西招呼着。
被小厮用力推进门,房门重重关上,外头更有上锁的动静。
星辰急忙敲门,直到满手鲜红,他无助地蜷缩在门边。
入夜后,湘馆中的公子们若是未被指名,便要到楼下大厅的偏院中等客人来选。
星辰麻木地来到人群中呆呆站着。
两月前在游船上那日。
秦明奋不顾身去救人后,星辰便被他彻底抛在脑后。
可那时星辰还不知秦明会一去不复返,在游船上等啊等,等到游船靠岸后,又在码头等。
直到湘馆派人找来抓他回去。
原以为秦明像往常那般,过上三两日便会来。
却没想到这一等便是两个月。
“哟,这小子新面孔啊!”
被醉醺醺的壮汉摸脸,星辰顷刻间落了泪,这可怜模样叫壮汉喉头一紧。
壮汉一行五人,除了星辰还有四人被小厮拽到房中。
临进门前,星辰被小厮警告安分些。
“还愣着做什么,过来给爷倒酒啊!”
摸过星辰脸的壮汉不喝他倒的酒,反而大手一揽将星辰禁锢在怀里上下其手。
从未被秦明以外的人如此对待,星辰当即吓得惊呼出声,挣扎着要逃离壮汉。
“还是个烈性子!爷就喜欢你这欲拒还迎的,跑哪儿去?”
星辰哭着求放过,他手腕都快被壮汉捏断了。
除此以外,其余壮汉因为分赃的事儿越吵越凶,其中一壮汉不知发什么疯,一把掀了桌子,碗盘碎了大片。
几个小公子们吓得躲到墙角,星辰却被壮汉拽到身前当肉垫。
抓着碎瓷片的壮汉龇牙咧嘴,朝着星辰的脸狠狠挥来。
“啊!”
惊叫声来自躲在墙角的公子们。
星辰被迫帮壮汉挡了一下后,就被壮汉一脚踢开,跌倒在大片的碎瓷片上,星辰吃痛地闷哼。
小厮这才姗姗来迟,将闹事的几人抓出去。
来得更迟的是湘娘。
见到屋内一片狼藉大喊大叫,直嚷嚷要行凶闹事的人赔偿。
见到湘娘来,几个公子一窝蜂地在湘娘面前吵。
“够了!”湘娘不耐烦地摆摆手,“都给我收拾收拾去见客!”
待眼前的公子们散开,湘娘这才发现倒在大片狼藉中的星辰。
刚要踏一步,又被满地的碗盘碎片吓得退到门外。
湘娘大喊着叫小厮去扶星辰。
“怎么了?”见星辰被带出来低垂着头,湘娘急忙拽住星辰的头发抬高露出脸。
“这,这可真是要了命了!”
“快去叫大夫!”
只见星辰原本无瑕的脸上,一道皮肉翻开汩汩冒血的伤口,横跨星辰的鼻梁……
谁能料到数月后,秦明会再次来到湘馆呢?
湘娘笑得牵强,亲自为秦明奉上热茶,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地,不知该如何将星辰的事就此翻篇。
“星辰----”
“星辰三个月前便赎身离开了!”湘娘急得打断秦明,干脆破罐子破摔,反正秦明早晚得知道。
三个月前,星辰就离开了?
星辰竟然离开了湘馆!
想到此,秦明半信半疑地冲上二楼,直奔星辰曾经的房间。
可当他推开门,房间内的布局未变,只是都盖上了一层白布。
湘娘气喘吁吁地跟了过来,瞅秦明那懊悔的样儿也跟着后悔。
当时不该让星辰去见客的!
多等上一月,这秦明不就来了嘛!
“谁给他赎身的?”秦明心里乱作一团,只盼带走星辰的人就在王城内。
“他----”
“谁准你放他离开的!”秦明怒道。
湘娘无辜地说:“当初是星辰自己要离开的。”
“你说什么!”秦明不信,要离开湘馆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谈何容易?
湘娘斜睨着秦明,“星辰是自己赎身离开的。”说罢气呼呼地拂袖离去。
留秦明只身站在星辰曾经的房门外。
三个月前。
星辰房门外,小厮拽着汗涔涔的大夫挤入房间。
湘娘忙招呼大夫到床边,“快瞧瞧他的脸还有救吗!”
饶是见惯各种伤势的大夫。
见到星辰的脸也不由得心惊,“老夫先替这小公子处理伤口。”
湘娘注视星辰血淋淋的脸眉头紧皱。
大夫仔细为星辰清理伤口,再上药有缝针,还嘱咐要日日喝药。
湘娘抹了把汗说:“大夫,星辰的脸----”
“这小公子的脸,便是遇上神仙,也难恢复如初了。再怎么医治,也会留疤。”
“什么?这……”
床上的星辰不知是疼,还是听到大夫的话,眼角渗出几滴泪悄然落入枕头。
今夜之事,湘馆上上下下都传遍了。
倒是星辰毁容一事不知真假,传得沸沸扬扬,更有好事者相邀明晚一起去瞧瞧。
殊不知次日天不亮,星辰已敲响湘娘的房门。
见来人是星辰,湘娘压下火气,“大早上的不睡觉来吵我做什么?”
话音刚落,瞧见走来的星辰手提包袱。
“我要赎身。”
一想到大夫说星辰的脸已毁,湘娘也没什么好说的,去取出星辰的卖身契,“我原以为你醒来定要闹一闹的,没想到----”
“多少?”星辰面无表情地打断湘娘,昨晚他想了整夜。
他根本没多少银子。
但他没了容貌,湘娘也不会久留他,不如赎身离开。
握紧了袖中藏的小刀,星辰追问:“多少我才能赎身?”
湘娘想着留他能到后厨啥的打打杂。
“一百两,有吗?只要拿得出一百两来,你就能赎身。”
星辰来湘馆后每月十五两的月钱,秦明没来的三个月也没给他,他之前又没向秦明伸手,又没见别的客捞银子,能掏得出一百两才怪!
湘娘话音刚落,就见星辰往她床上丢了个钱袋。
“五十两,若你不肯,那就别怪我了。”星辰说着快步到床边,一狠心将袖中刀刀刃贴上湘娘脖子。
“别激动!五十两还不成嘛,卖身契给你!把刀拿开!”
星辰迅速从湘娘手中夺了卖身契查看,随即塞入胸口,头也不回地跑出湘馆。
天不亮,星辰在王城无人的长街上一路狂奔。
眼看百米之外就是王城大门,他拼尽全力跑过去。
此时天光大亮,出入王城的人来来往往。
顺着人流走出王城大门时,星辰忍不住回头。
一想到里面还有个将他抛在脑后的人,星辰便头也不回地远离王城。
连着饿了两顿,又一路奔走,伤势也未好。
走出王城没多远的星辰眼前一黑。
待他睁开眼来,视线中的蓝天白云略过一群飞鸟。
耳边是车轱辘转动、撞上石子的动静。
身下不知是什么,晃晃悠悠又颠簸。
直到传来一声“哞哞”叫,星辰才强撑着坐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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