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容华有一颗七窍玲珑心，自然听得出太子话中的含义。

不过她并没有刻意地去迎合。

在宫里生存的最基本准则，就是不让对方猜透自己的心思。

否则就只有被拿捏的下场。

她有礼有节地对太子说道：“妹妹为哥哥分忧是应该的。无论是在宫里还是在边疆，都一样。”

既没有说希望女儿去和亲，也没有表示出排斥的心思。

更妙的是，宋容华甚至没有特指是谁的女儿。

在表态这种事情上，任何人别想从她这里得到半点倾向。

况且，宋容华知道这不过是太子的试探。

就算她舍不得小公主，太子也不会念半点旧情，他的薄情像极了那个男人。

太子干笑了两声：“那是自然。”

他低下头看向小公主，轻抚着她粉嫩的脸，仿佛在抚摸一朵含苞待放的荷花。

“回去要好好读书啊，以后说不定还能成为皇兄的助手呢。”

小公主摇了摇头：“读书太累了，皇兄，你找别人帮你吧。”

她的话刚说完，就被宋容华拎过去，狠狠打了一藤条。

小公主挣脱开宋容华的手，仿若一阵风般地跑远了。

可能是她疾驰而过的原因，太子感觉自己身旁的风，都带了些清淡的荷香。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回想着方才手中柔软的触感。

宋容华赔笑道：“太子，小公主不听话，我回宫教训她。”

太子虚伪地笑了笑：“还小呢，可别吓到她。”

随着太子一行人的离开，宋容华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有所松懈。

忤逆太子的事，终于是这么混过去了。

小公主是个撒手没，派去追的宫人又跟丢了。

天色逐渐地昏暗起来。

再找不到的话，到了晚上更麻烦，就要提着灯笼找了。

湖边的树下，七皇子边慎徽跪在地上，挨皇上边清晏的训。

训来训去无非是太子口中的桀骜不驯，不服管教，个性散漫之类的话。

边慎徽都要听睡着了。

有时候，他都怀疑，是不是别的兄弟太乖了，导致父皇没有为人父的感觉，动不动就把他拉过来训一通。

可是转念一想，他们也没比自己好到哪里去。

不过是会装。

边清晏几乎是眼睁睁地，看着跪着的人合上了眼睛。

他猛地抬脚踹上他的心口，边慎徽倒在地上，吐出一口血。

“像你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

边慎徽忍痛笑道：“也好。”

“听宫里的人说，你经常流连于风月场所。”

边慎徽淡淡地说道：“章台街是不错。”

刚说完，脸上又挨了结结实实地一巴掌。

边清晏微微俯身，托起他的下巴：“那个地方有什么好？”

“跟宫里一样。”

边清晏袖子一甩，边慎徽的头撞到一旁的树上，流出了鲜血。

他先是趴在地上轻笑了几声，继而又开始放肆地开怀大笑：“不对，儿臣说错了，那里跟宫里不一样，那里比宫里干净。”

这个皇宫藏污纳垢，前朝后宫多有勾连，危机四伏。

在这里生活，真不如在章台街来得自在。

边清晏在他身上猛踹了一脚：“那种地方怎么可能比宫里干净？”

“父皇，不如我带您去看看，看看您就知道了。既然是天下人的君父，自然不能只待在皇宫里。所有见不得光的地方，都要去看一看才行。”

“带路！”

边慎徽刚要从地上起身，就看到树上掉下来一团黑影，砸落到自己身上。

怀里萦绕着清淡的荷花香气。

他不敢用力地呼吸赏闻，只能这样浅浅淡淡地轻嗅着。

小公主抱住边慎徽的颈说道：“带我去，带我去嘛！我也想要出去玩。”

皇上把小公主拎起来，震惊地说道：“你在这里待了多久？”

“很久啦。原本在上面睡觉，是你们声音太大吵醒我的。我不是故意要偷听的哦，而且……”

小公主做了个勾手指的动作，示意父皇俯下身侧耳过来。

边清晏无奈地照做，小公主在他的耳边说道：“不只有我听到你们讲话哦，我在树上看到附近还有人也在偷听。”

小公主刚刚说完话，就突然被皇上抱进怀里：“烛儿，别告诉任何人这件事。以后再遇到类似的情况，看到也要当没看到。”

她点了点头，趴在边清晏的怀里小声说道：“我知道。偷听被人发现是很没面子的事，母妃说过，宫里的人都很爱面子，要处处给人留面子。”

边清晏的心沉了一下。

这不是面子的问题，而是关乎她生命的问题。

他再次对她嘱咐道：“那些人听就听吧，以后你不要看他们，知道吗？”

“嗯。”

小公主在边清晏的怀里小声闹道：“父皇，你们今晚要去哪儿？我也要去。”

边慎徽将她从父皇怀里拉拽出来，对她哄道：“你听错啦，我们今晚不去。”

“那什么时候去？”

“到时候再说，还没想好呢。”

她小声地说道：“可是我都听到父皇说带路了。你们不带我去的话，我就告诉母后。”

边慎徽仔细思索了一下，告诉她母妃倒还没什么关系，宋容华一向不在意这些，口风一向是严密的。

可若是告诉她母后的话，那谁都会不得安宁。

皇后的理总是最长的。

而且，目光极为短浅，说不定还会坏事。

边慎徽对小公主温声哄道：“今晚你看皇兄我都伤成这样了，路都走不了。明天再去吧，好吗？”

小公主想了想说道：“你和父皇今晚真的不会去吗？”

边慎徽看了身旁的人一眼，示意对方，你倒是给个准话啊。

边清晏点了点头：“父皇不会骗你。”

边慎徽摸着她的头说道：“天子一言九鼎，父皇说的话，永远是最算数的。”

小公主想了想也是：“那你们明天可一定记得要带我去哦。”

边慎徽郑重地答应她：“带你去，放心吧。”

皇上开口道：“你该回去睡觉了，再不回去，你母妃会担心的。”

边慎徽牵起小公主的手说道：“我送她回宋容华那里。”

看着面前这一大一小的背影，边清晏的内心隐约有种疼痛的感觉。

不知道他的这对儿女，又会在何时丧命。

他确实早已经接受孤家寡人的宿命，可是，偶尔回想起那些逝去的子女，也还是会心痛。

他们脆弱的生命，如同昙花一现，在最美好的年纪终结。

最后只留给他无限的惋惜。

小公主牵着边慎徽的手，她小声地说道：“七哥，你是不是很心寒？”

边慎徽小小地震惊了一下：“你在说什么？”

“母妃说，手凉的人，心都很寒冷。所以，在遇到手凉的人时，要多帮他们捂一捂，这样温度就会慢慢传递到心脏。把他们的心捂热，手就不会再寒冷了。”

边慎徽冷笑道：“有用吗？”

小公主自信地点了点头：“有用的！昭台宫的妃嫔们，手就很凉。我每次过去都会帮她们捂手，她们也愿意让我捂着，当我看到她们的脸上，笑容越来越多时，我就知道，她们的心被我暖过来了。”

“嗯。”

小公主把边慎徽的手放到自己的脸上：“七哥，我帮你暖手，明天你可要记得带我出去玩哦。”

边慎徽轻笑道：“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你不是说，比宫里还要干净的地方吗？”

他淡淡地说道：“那里是风月场所。”

“哇，有清风明月在的地方，想想就觉得好美。”

边慎徽走着走着突然一个踉跄，连带着小公主也被他猛地往前拽了几步，险些摔倒。

幸而被他及时捞回到怀里，他蹲下来紧张地问她：“没事吧？伤到哪里没？”

小公主摇了摇头：“七哥，你刚刚怎么了？”

“没怎么。”

送完小公主后，边慎徽又回到原来的地方。

他看到父皇略显孤寂地站在漆黑的夜色之中。

有一种遍体鳞伤的苍龙，再也无力回到天上，在黑暗中默默垂泪的感觉。

人大概是无法对抗宿命的。

无论是帝王的宿命，还是王朝的宿命。

都会走向既定的末路。

边慎徽走到边清晏的身后：“父皇。”

“把小公主送到宋容华手上了？”

“嗯。宋容华还送了我一盒点心，让我和您分着吃。”

边清晏低头笑了笑：“如果她的心再狠一点，就是最适合当皇后的人。心思缜密，做事周全，中正平和，也不爱我，更加不会残害皇嗣。”

对于普通男人来讲，一个女人喜不喜欢自己，绝对是能感觉到的。

更不用说是心深似海的帝王。

“你明知道宋容华待人极好，可还是让她姐姐做皇后不是吗？”

“因为后宫不全是好人，遇到坏人的时候，宋容华根本难以应付，所以我才说她的心不狠。可是她姐姐就不同了，雷霆手段很适合做皇后。”

边慎徽冷笑道：“这就是庞大的帝国，日渐衰退的根源。任用最坏的人去管理，仅仅是为了制衡坏人，却忽略了好人的生存空间。后宫的妃嫔如此，前朝的官员亦然。”

小公主：母妃，你为什么不送两盒？七哥和父皇一人一盒。

宋容华：送两盒点心是礼数合适，送一盒点心是心意周全。让他们分着吃一盒，可以增进父子之间的感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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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