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北晏邀冯葶前往膳福斋相见,还特地打听了冯葶爱吃什么。
“大人,依我看,不管宋姑娘出于什么目的帮你,她都是个体贴有诚意的人,你看还提前问你爱吃什么呢。”吴杭秀当真是第一次见如此细致的人。
“你也这么认为?”从上次凌家寿宴后就开始多加留意宋北晏,发现她做到了几乎不留一丝话柄,真是面面俱到的可怕。
“江瑶清羹、酒烧蚶子、盐芥、糟黄芽、薄皮春茧包子、猪胰胡饼、八宝参糕,再来些洞庭汤。”
“好嘞姑娘,菜马上就来。”
小二刚走冯葶就来了。与之前见过的冰冷锐利不同,茶色潞绸螺纹裙子为她平添了一份柔和,但仍然是干净利落的。
雪松。
宋北晏脑中浮现这样的词语。
“你穿这身可真好看。”
她倒是不吝惜对他人的夸赞。冯葶暗暗想。
“宋姑娘过奖。”
菜齐了,宋北晏招呼冯葶趁热吃,又问她关东是什么样的风光。冯葶向来是懒得拐弯抹角的性格,但对宋北晏,她愿意多两分耐心。
做好铺垫宋北晏才柔柔弱弱开口:“我帮你,是为了还救命的恩情。”
救命的恩情?冯葶想到了秋猎围场射出的那一箭。
“那天是你?”
“是,家中姐妹玩闹,一时没个轻重,多亏你搭救。只是当时没看清是谁,不然我早该登门感谢的。”
冯葶那天同样没看清是谁,见有个人影闪过便出手了。
“严重了,举手之劳,不管是谁我都会救的,姑娘不必挂心。何况就算我不出手,也会有人救姑娘的不是吗?”
她出于好心顺手帮了个微不足道的小忙,宋北晏却拿这件事做文章,在崔宋两家有姻亲关系的情况下选择帮她挡下一门没敲定的婚事。若是单纯的想感谢,应该寿宴结束后上门,而宋北晏认出她后立刻就谈交易。大概率是临时起意,可能在宋北晏看来她的确是块主动送上门的肉。
习武之人果然敏锐,她的小心思这么快就被发现了,不过她也没想藏着。
“心意最重要。”
冯允将军是个爽朗的人,沉迷于行军打仗,不愿参与朝廷的勾心斗角,所以冯家一直处于中立状态。冯允远离纷争,可他女儿冯葶不一定这么想,否则干嘛要回来蹚这趟浑水呢。她敏锐地察觉到了朝堂平静表面下的暗流涌动,所以才回京想为冯家选一个好的站位。冯葶回京一年,宴会一个不落,虽然大多数时候跟在祖父母身边,很少跟贵女们打交道,但在各位老大人和老夫人身边能听到的消息只多不少。
“那你告诉我你的心意是什么?”
“你知道崔桓以前养过外室吗?”
冯葶还真不知道这件事,她摇头,示意宋北晏接着说。
“这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还小,不知道也正常,我也是后来听母亲说的。崔桓当时养了个外室,那女子似乎还是有夫之妇,崔桓花重金为她在京城买了处宅院,带着她招摇过市。有人想弹劾他品行不端似乎也被拦下了。后来二人似乎断了联系,可能是崔桓年纪大了有心无力了,老老实实回到妻子身边了。”
“你想从这个外室入手?”
“她离开京城后去了江南生活,她儿子在江南做生意,最近在洛京开了铺子,她的孙女,正值芳龄。”
冯葶明白了她的意思:“可我不想将无辜的人牵连进来……”
“无辜?谁不无辜?”宋北晏表情冷漠,与平日里的她大相径庭,“我能查出来别人自然也能查出来,想恶心崔桓的人多了去了,其他人会不会像我这样采取温和的手段我就不知道了。机会就在眼前,你自己选。”
冯葶仅剩不多的良心很快消失殆尽:“我听你的。”
“首先你要找一个在江南生活过的姑娘去接近她与她交心,然后引她和崔远见面,剩下的就看缘分了。我们就是起个推波助澜的作用,能不能成都是两说。”
冯葶不是很相信宋北晏的话,要是没有把握她才不会提。
“其实崔远也是个可怜人,母亲改嫁,父亲一任接着一任娶妻,父母都有了新的孩子,对他不管不问,祖父母更是漠视,他重病时就由着他自生自灭。对他来说,这何尝不是逃脱牢笼的机会。”
“那个姑娘知道她的祖母做过崔桓的外室吗?”
“应该是不知道的,人们只知道崔桓有个外室,可并没有人了解那个外室姓甚名谁,来自哪户人家。我查这事也费了一番功夫,打听到她的独子当年取了一位江南的大家闺秀,随后便把父母留在京城去江南做生意了,直到他父亲去世,他匆匆回来料理了丧事就将母亲接去江南了。去年他母亲也去世了,一家人才决定回京城。”
“三春晓的胭脂?”宋北晏惊讶,“你从哪里得来的?”
三春晓最近进了一种胭脂,颜色好看且工艺精良,一打开芬芳馥郁,就连盒子也是专门请了工匠设计的。恰逢阳春三月,是少年少女们踏青游玩四处相看的季节,胭脂水粉卖的极好,三春晓的胭脂品质上乘,又打着用了此胭脂便能与心上人喜结连理的噱头,一经出售供不应求。掌柜说目前他手中的胭脂有限,每天定量销售,售完即止。这胭脂工艺繁琐,下一批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有想涂着胭脂去见心上人的女子,有想送给心仪女子胭脂的男子。于是三春晓铺子门口每天门庭若市,大多数人都是不惜排队几个时辰也要买到胭脂的,虽然最后都无功而返。
“自然是买的。”
宋北晏小心翼翼道:“你也去排队站了几个时辰?”
“这倒没有。”宋北晏刚松一口气又听他说,“我是半夜去等的。”
宋北晏:“……”
裴知淮拿过刷子蘸取胭脂弯腰为她上妆,宋北晏微微抬脸:“裴知淮,你怎么会相信这种话?”半夜去排队这种事情,更像是霍峥会做出来的。
“为何不信?”
“我们已经……”
“这样会更加牢固。”
三春晓门口又排起了长队,比平日更胜。掌柜说今日是最后一批胭脂了,大多数人注定要无功而返。吴杭秀运气好,拿到了最后一盒。她刚要走,一位姑娘急忙叫住她:“恕我冒犯,姑娘这盒胭脂可否让与我?我愿意出三倍的钱!”
吴杭秀面露难色:“这……”
“我是真心想要的,只要姑娘开口出多少钱我都愿意,姑娘你考虑考虑吧。”她一着急说话间便夹杂了两句吴语,随即不好意思地拿帕子掩唇,眨着小鹿似的眼睛看着吴杭秀。
“姑娘是江南人?”
得到肯定后吴杭秀将胭脂递给了她:“罢了,我与姑娘有缘,这盒胭脂就让给姑娘了。我也是江南人,许多年没回过家乡了,听姑娘说话倍感亲切。”
吴杭秀拒绝了她的钱,转身的瞬间那位姑娘大着胆子叫住了她:“姑娘平日里喜欢做什么?下次我陪姑娘一起去吧。”
陈颖千第一次陪吴杭秀去茶馆就注意到了崔远。他坐在角落里,气质沉静,聚精会神地听说书先生讲话,与旁人都不同。她不由得被他吸引,多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而后意识到失礼,问吴杭秀:“你知道那是谁家的公子吗?”
“那是崔丞相家的大公子,如今二十有四还尚未婚配呢。”
丞相家的公子,难怪看上去如此有书卷气。陈颖千喜欢温柔的人,先入为主地对崔远很有好感。
第二次见面时,陈颖千在和吴杭秀听戏,正到兴头上,忽而瞥见崔远就在不远处,她怔住惊叹二人之间的缘分,约莫是她的目光过于强烈,对方注意到了,于是出于礼貌朝她微微点头。
这让陈颖千不知所措起来,闹了个大红脸,赶忙将目光投向戏台,心里却没心思再听了。
后来两人常在不同的地方遇见,倒是成了点头之交,虽然一句话没说过,但也渐渐熟悉起来。
故事的转折发生在某个雨天,吴杭秀临时有事无法赴约,陈颖千在茶馆坐着没有离开的打算,因为崔远也在。今日茶馆只有三三两两的人,外面突然下起了大雨,丫鬟问道:“姑娘我们没带伞,这可怎么办啊?”最近的卖伞的铺子也在一条街以外,去买定要淋得湿透。
陈颖千还在听先生说书:“不着急,雨停了再走。”
雨水从屋檐滴落,裹挟竹子的清香,雨声和说书声远去,似乎世间只剩他们了。她在幻想中,争取到了和心上人独处的时间。
天色渐暗,雨没有要停的意思,陈颖千站在屋檐下,看着雨水砸在地上溅起一朵朵水花。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递给她一把伞。她偏过头,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睛。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样接过伞的,然后目送着崔远和他的小厮共打一把伞离开,雨水斜斜地刮着,打湿了他青色的衣衫。她低下头,伞柄处缀了一枚铜铃,在她心里叮叮当当的响。
还伞的那天陈颖千带了书作为谢礼。空着手显得没诚意,送糕点不知道他爱不爱吃,想着他是读书人应该会喜欢看书,她去书屋挑了好久。崔远接过书时道:“我会好好看的。”
陈颖千松了口气,他喜欢就好。
吴杭秀注意到了她眼中的落寞,心下明了,只要再看看崔远接下来好不好有什么动作,就知道下一步怎么办了。
“肯定会的。”宋北晏胸有成竹。
冯葶半信半疑:“你确定?”
过几天崔远递了帖子,邀陈颖千去游湖,她本想拒绝,可一想到崔远站在她面前的样子,她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陈颖千下意识看向角落,前几日崔远的伞就放在那里,每次坐在镜前她都会习惯性地看一眼。罢了,就去一次,她保证。
有一就有二,所以在崔远邀请她过两日一起赏花时陈颖千答应了。所谓清醒的沉沦,莫过于此吧。
就这样过了两个月,一次分别时,陈颖千提出:“我们还是不要再见了。”
崔远的眼神一瞬间冷了下来,很快又换上温柔的笑容:“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
“没有,你做得很好。”陈颖千下定了决心,她今天必须做个了断,“你是丞相家的公子,我只是商贾人家的女儿,我们之间是不会有结果的。身份悬殊,我高攀不起。”
“我是认真的。”
陈颖千看上去有些生气,极力克制住自己:“我虽然出身不如你,可我也不会上赶着去做妾!”
“你误会了。”情急之下崔远抓住陈颖千的手,“我的意思是我会向家里提出求娶你做妻子。”
陈颖千心软了,可她还是推开了崔远的手。她深知他在府里的情况,受尽冷落,她不愿让他陷入更糟糕的境地。
“到此为止吧。”
霍峥:风评被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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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做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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