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神罚

雅瓦回到庆典时,库曲克已经坐在几人原先的位置喝酒了,神情悠然。

见了雅瓦,库曲克反倒有些埋怨:“你上哪去了?阿勒赫麻刚刚回来没见到你,急得眼睛喷火。他让我在这守着,自己去周围找你了。”

雅瓦摸摸鼻子,装着若无其事:“你们都去寻乐子了,单剩我一人在这,就不许我也去玩?”

说着把阿勒赫麻的弯刀从背后取下来,按在地上,坐在库曲克身边。库曲克被她放刀的动静震得躲了一下,不再说话。

雅瓦捞过一袋马奶喝了几口,又想起刚才那汉人白玉似的脸上,面色却黑如锅底,她直想笑。自己差点被他狠绝的身手和锋利的眼神唬住,原来是个心慈手软的家伙。

刚刚她一路回想发生的事,没留意身后有意放轻的脚步声。那中原男人默默跟在她身后,走到林子最后一棵树的背面才停下。看她转过祭台,自己才扭回身消失在密密的松林间。

不多时,阿勒赫麻已经转回来,看雅瓦安安稳稳坐在这,悬着的心才落下来。

他奔到雅瓦跟前,跪下身子,双手搭她肩侧仔细打量,关切地问有没有什么事。

雅瓦把他的弯刀拍进他怀里,阿勒赫麻不得不松了放在她肩上的手,抱住刀。

雅瓦抱怨似的说:“你干嘛去了?你这刀重死了!我等得无聊四处转了转,又怕你的刀被人偷走,只好随身带着,一路压得我肩膀生疼。以后再别把这刀给我了!”

阿勒赫麻看着她娇嗔的表情终于松下一口气,并不回答,只一边哄着她,一边绕到侧面给她揉捏肩膀。

刚揉了两下,阿勒赫麻突然问:“你的斗篷呢?”

雅瓦一滞,随口说:“刚刚跟着跳了几下舞,火焰燎得太热,我就解在一边了。等想起来回去找时,已经忘记在哪了。”

阿勒赫麻低头解了自己的斗篷,刚要披在她身上,动作却一顿。

“你身上怎么有血迹?”

雅瓦下意识去摸自己的脖颈,不动声色地看看手心,并无血色。她回来的路上就已经擦过自己的皮肤了,就怕刚刚不经意间蹭到了刀身上的血液。自己衣袍的前襟、肩头她也一并查过,都是干干净净。就算身上不小心溅了血,也应染在外面的斗篷上。斗篷已经给了那个男人,她身上不该再有什么痕迹。

见雅瓦低头四顾,阿勒赫麻拿指尖轻轻碰下她身后。

“在这,在你后腰上,浅浅的一道。像是什么蹭上去的。是了,你长鞭上也有,就是这么弄上的。”

雅瓦把鞭子解下来一看,是有一节沾着血。

刚才她摸过那人背后,虽挨了她一鞭,但穿着软甲,没有流血。再看有血的位置,是在鞭子后端,约有一尺长。雅瓦明白过来,这正是那人用手捉住的部位。当时她打得又快又狠,那人为了制住鞭子的攻击,生生拿空手捉了。这段血迹就是鞭尾在他手心摩擦勒嵌的痕迹,看血量,伤口还不浅。

雅瓦有些气闷,那个家伙怎么受了伤还藏着!她自己也没注意,还以为只弄破了他的衣服,难怪之前他对自己态度有些恶劣。

阿勒赫麻看她捧着鞭子发呆,问道:“你刚才用过鞭子?怎么还会沾血?”

雅瓦不愿暴露那个汉人的事。她冷静回想过后,心底已经信了那人八分。

当时两个凶徒死后,他不是丢在一边,反而去搜那两人的尸体,说明他们不是毫无瓜葛,更像是那汉人一路追着过来的。但两边碰了面又毫不留情地厮杀,说明彼此多半不是一伙。

那人既不像有什么恶意,危急时还愿意出手救她,雅瓦因此有心放他离开。至于那两个歹人究竟是有何意图,反正死都死了,再细究也没什么意义了。

假若自己说出刚才的事,阿哥和阿勒赫麻不会轻易揭过,必定回去追查。两个歹人已死,唯一的线索就只剩那个汉人。他们一定会把他抓回来。

因此,雅瓦不能说实话,但又一时不知怎么解释,只好胡乱道:“可能跳舞时不注意,蹭在哪里了吧。今晚宰了那么多牛羊,兴许溅上血了也不好说。”

阿勒赫麻还在怀疑,远处托勒和兀其昆也已经回来了。

托勒脸红扑扑的,还带着笑,看来多朗舞跳得非常开心。兀其昆跟在她身后,半边脸好像有点肿,却按不住上扬的嘴角。

雅瓦赶紧岔开话题,抹了鞭子上的血,缠在腰上,起身迎上去和托勒说笑。因了雅瓦的回避,阿勒赫麻之后也没能再有机会问清血迹一事。

大家都已经玩得尽兴,此刻时辰不早,精神也显乏了。几人收好东西,返回到东侧营地的帐子边。

营地里也有一些提前撤出休息的人,这里歌舞声弱了不少,喧闹好像都远在昨日。

雅瓦钻进帐子和托勒并肩躺着。刚闭上眼,眼前突然浮现出那个汉人第一次扭头看向自己时凌厉的眉眼。雅瓦心一跳,不知怎么想起他还摸过自己的手腕。对了,还有镯子。只是记不清他分别用的是哪只手了。

雅瓦坐起来把头钻出帐子,就着营地里的火光,把两只手伸到面前来看。自己被他拉过的手腕白白净净,没有血迹。把两个镯子前后转一转,一只十分光亮,另一只果然带着血痕。

血迹已经凝在上面,浅浅一层褐色,指甲盖大小,有擦拭的痕迹。雅瓦这时明白他把镯子还给自己之前,为什么要在前襟上蹭两下了——只可惜还是没有清理干净。

雅瓦拿拇指使劲抹去那处血迹,把镯子凑到鼻尖下,闻不到一丝甜腥。雅瓦心里如释重负,甚至空空的了。

托勒看她探出身子半天不回来,有些不解,也起身来看。雅瓦把袖口拉好,和托勒又钻回去。掖帐脚时,雅瓦从缝隙里看到阿勒赫麻和阿哥在一边煞有介事地说着什么。

她躺回来,拉着托勒的手,进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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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雅瓦是被外边的杂乱声吵醒的。

她爬出帐子一看,天才蒙蒙亮。营地里乱哄哄,人们神色张皇,匆匆向西侧赶去,边走边议论着什么。虽然有意压低声音,但还是有只言片语漏了出来。

雅瓦依稀听见什么“天罚”,什么“神怒”。

阿勒赫麻和阿哥都醒着,就站在库曲克的帐子边说话。雅瓦走过去,问他们出了什么事。

“死人了。”兀其昆语气平淡。

雅瓦一惊。难不成松林里那两人的尸体被附离兵卫发现了?

“什么人死了?”托勒也被吵醒,走到他们身边。

“身份还不清楚。”

“大家都在说什么神罚,又是怎么回事?”雅瓦急切问道。

“听说尸体是在篝火里发现的。人们大惊小怪、胡乱联想,才传成火神降怒,不必理会。”

雅瓦这才松了一口气,那两个歹徒好好躺在松林里,不会有人把他们扔进火堆里。发现的尸体不是那两人。

“火神真的降怒了?”库曲克一下子把头从帐子里探出来,语气激动,“我知道死的是谁了,一定是那个万夫长!我之前就说……”

“休要胡言。”兀其昆一掌按在库曲克头上,把他像地鼠一样打回帐子里。库曲克声音太大,周围还在观望的人都被他的话吸引,纷纷朝他们投来视线。

近处的交谈声传来,已变成他们几人早就知道死者的身份。

阿勒赫麻开口:“我们收拾东西走。再留在这里,容易生事。”

兀其昆点头。库曲克还在遗憾不能去一睹“神迹”,就被兀其昆一把提溜出来和阿勒赫麻收帐子。雅瓦和托勒也开始整理吃用物件。

几人迅速打包好大小行囊,兀其昆牵了马来,把包裹捆好,在人群注目下向外走去。

刚要行到营地边缘,外侧已经有一队附离兵卫合围起来。几个小兵拦到他们身前,亮了刀。

“几位昨夜休息得好吗?怎么这么早就要回去了?该不是犯了什么事要逃跑吧?”

兀其昆不卑不亢:“承劳兵爷记挂。实不相瞒,我们几人只向上头请了三日的假,回到旗里要一整日的功夫。不早点返程,怕会误了时间。”

“几位恐怕要多耽搁一会了。祭典出了点小插曲,谁现在也走不得。若是非要离开,除非我们达干发话,否则就别怪兄弟们刀下无情。”

兀其昆和阿勒赫麻对视一眼,给几个小兵露个笑,又牵马转回身来。

“怎么说?要不去找这的梅录,亮了身份我们先回去?”托勒小声问。

“不妥,父汗千叮万嘱,让我们行事低调。咱们先沉下心来,观望半日,看看事态究竟如何,”兀其昆缓缓道,“如果死者查不到身份,或者只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同罗部不会为他把这么多人一直拘在这,随意了结后就该放人离开。除非死的是个有头有脸的人,事情闹大了,才会把我们都拖在这。拖过半日,着急要回去的就不止我们一家了,到时再看情况不迟。”

几人都觉得妥善,又原样把马牵回去,原样在人群的注视中回去坐下。还有一些人来向兀其昆打听营地外的情况、附离说没说同罗部什么时候放人、他们如何知道死者是谁云云。

兀其昆瞪了库曲克一眼,如实说了知晓的情况,又解释道刚才不过是兄弟信口开河,做不得数,几人现在生怕惹祸上身,恳请各位万万不要再传了。

库曲克没一点说错话的自觉,坐了会又说:“左右现在也走不了了,我们去空地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如何?”

虽然托勒心里惴惴的,雅瓦却一点也不怕,反而有些好奇。昨夜那么惊险,她都自己挺过来了,现在还怕一具尸体不成?只不过那尸体究竟是什么样,才会被众口传成神罚?她有些期待地看向自己阿哥。

阿勒赫麻看出她期许的眼神,冲着兀其昆点点头。

兀其昆沉吟片刻,起身道:“好吧。我们也去看看。”

雅瓦:天黑请闭眼,天亮请睁眼。昨夜月黑风高杀人夜,现在可以上警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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