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报信

水晶五彩斑斓,美则美矣,只是表面印着许多刮痕,深浅不一,显得有些残破。

“这块水晶划得破破烂烂的,我不稀罕,不想要了,请你帮我扔了。不过呢,不要随便扔。最近天开始黑得早了,你再去膳房给我要一份一模一样的羊奶羹来,路上趁着看管你的索度不注意,把这块水晶悄悄扔在十一公主的帐前,扔得越近越好。”

年轻附离只是定定地盯着那块水晶,并不作声。

雅瓦心里直打鼓,自己话都说到这份上,已经亮了底牌。这附离要是死认一门不帮她,她可没法收场。

雅瓦面上仍强作冷硬:“怎么,你是铁了心要跟我作对?”

那附离又等了几个呼吸,终于伸手把那块水晶攥在手里。

雅瓦暗自舒了一口气:“收拾了去吧。”

附离却并不起身,手中不停摩挲着那块水晶。

“你还在这里磨蹭什么?”

他终于抬起头来,直视雅瓦:“公主的指示我做不到。”

雅瓦心中警铃大作:“你后悔了?”

“我当然不是那等两面三刀之人,既然应承了公主,就不会出尔反尔。只不过公主忽略了一事。十一公主寝帐还在南面,而我去膳房要往北走,并不顺路。”

“那你想怎么办?”

那附离把水晶收到袖子里,扫了一眼雅瓦面前的桌案:“公主可否把那柄短刀给我?”

雅瓦侧头看向案边的短刀。这刀还是她小时候跟阿勒赫麻学近身刀法时,阿勒赫麻特意找人给她打的,怕她手上没分寸伤了自己,刃开得很钝。当时她只学了几天就失去兴趣,转而喜欢上长鞭,这刀也就不再用了,但胜在样子精巧,平日还摆在面上做个装饰。

雅瓦念及此处,眸色又暗了暗,还是狠下心道:“你若是能帮我把这事办好,这把刀就赏给你。”说完伸手把刀递向他。

那附离跪着上前,只抬起一手来拿刀。随着起身的动作,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雅瓦却看出他温和眉眼里的森森狠意,瞬间觉出危险,后悔要把刀给他,想要缩回手来。

还不及她动作,附离一把握住了刀柄。

——“嚓”的一响,钝刃与刀鞘摩擦,又急又快。

银光闪过,噗嗤一声,锋尖没入血肉。

雅瓦握着刀鞘的手还伸在半空,附离已经把刀身深深刺进自己胸口。

雅瓦一声惊叫吞入腹中,手一抖,刀鞘坠落在地上。

附离胸前的血沿着刀口从皮甲缝隙中淌出来,颇为艳丽。他面上一层冷汗,却还忍着痛,勾起半边唇角,压低的声音不停颤抖:“我这一刀是给公主的投名状。公主有脑子、有手段,日后绝非池中之物。只是公主还不够狠,舍得摔盘子,却舍不得伤人。”

附离声音抖得越来越狠,雅瓦觉得他掷下的每个字都染上了血色:“公主下不去手,我下得去手。只是公主要一直记得我这一刀,记得我的名字,我叫苏鲁玛。”

附离说完,踉踉跄跄地跑向外面,还没出了帐,就一头倒在门边。

之后是一阵兵荒马乱。

暮色窈窈中,一个附离趴在一个索度背上,人事不省,被急匆匆地送去南侧医帐。

只是没人注意到他们在路过十一公主帐前时,一块水晶从那附离满是鲜血的手中滑落,骨碌碌滚去一旁。

--------

兀其昆此去都播,虽说是半路领的急差,可也并非什么难办的麻烦。

都播的老颉利发几日前归天,消息传到主部牙帐,大汗理应立刻派使者前往,一面代自己表示追悼哀思、吊唁祭拜,一面册立新王、诏谕诸部。

新的颉利发一早就已拟定好,且得过了大汗的首肯。现在由他这个王子来担任使者,一是为了显示主部对都播的看重,二也认证了小颉利发继位的合法性。因此这趟出使不过是走个礼节性的过场,唯一的要义就在于及时。

兀其昆一行一路疾驰,中途在各部各旗换马。因是半路出发,所以去时第二日深夜就已赶到。次日凌晨起身,参加大典。这期间为了彰显大汗威仪,他得穿着一整套金甲金盔,持金杖,配金刀,端正立于小颉利发身侧,一天下来肩背酸痛。到了第四日,典礼俱已结束,互换文书、确认信物,各式手续完备,下午就可以回程了。

从去乐神祭开始,兀其昆就没踏实睡过一觉,之后又是连日奔波、公务烦琐,实在不堪承受,遂决定休息半日,第五日一早再回返,路上三天,到牙帐刚好是第七日夜里。兀其昆心道,人还真是不经歇。以前行军时白日奔驰作战,夜里枕着箭筒睡在野外,照样生龙活虎,过了几年安生日子,精神头反倒都歇散了。

正好都播人善渔猎,他听说附近有个猎户鞣的貂皮料子特别好,就趁着下午去挑了两条,银灰的给雅瓦,雪白的给托勒,再合适不过,其他各式玩意也置了一些。

第五日一早拜别颉利发,身上还是发懒,却好歹有了些力气。等闲行至下午,却看沿河有一黑点由小及大,到了近前才认出是一骑,人和马都快没了模样。

附离小队赶紧上前把兀其昆挡在身后,骑手几乎是从马上摔下来的,被附离的大刀围在中间,喘着粗气。兀其昆辨着他身上衣饰,是个索度;部落徽记有些脏污,分不太清。那人抬起头来,汗把脸上的土冲得一道一道的,几乎看不清面容。

但兀其昆还是认出他来,是那个护送雅瓦她们回去的同罗部索度。如今他行了这么远的路,形容狼狈地出现在自己面前,不是一个好兆头。

正待发问,那同罗部索度已经捯过气儿来,拿袖子抹一把脸,声音嘶哑:“出事儿了。”

兀其昆沉声问:“说清楚,谁,出了什么事?”

小索度不答,反而问:“有水吗?”接过一个附离的水囊咕咚咚灌起来。

兀其昆被他急得没法,驱马绕过他们往回奔。小索度看他走了,赶紧换了一匹附离的马去追他,他自己骑来的那匹马嘴角已经淌血。

原来小索度自到了牙帐,就一直暂住在南侧的使者帐。他已经拿了回返的批文与令牌,只是还要等特勤大人回来。阿勒赫麻被抓的那日早晨,牙帐开始戒严,若无大汗手令,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帐。小索度不明就里,却也不觉得与自己相关,反正他还走不得。

直到他看见自己送回来的阿勒赫麻达干被卸甲押进了刑帐。

小索度觉得天都塌了,那位没回来的没出事,这位回来的反而出事了!根据他屡次闯祸的经验,诚实回禀就是最大的保命之道,赶紧去给那位特勤大人报信,也许他还能饶了自己一条小命。

小索度转身回去拎包袱牵马,走到营门,拿出早先批下来的手令,泰然自若出了牙帐。行出主部营盘,包袱甩在地上,就开始往都播狂奔。中途经过同罗部属旗换了两匹马,等出了同罗部地界,无马可换,只能硬着头皮往死里骑,昼夜飞驰终于在这碰上特勤大人。

兀其昆一听他说阿勒赫麻出事,已经知道了大半缘由。

他就说不让阿勒赫麻去蹚那滩浑水!现在好了,浑水摸鱼没摸着,反被水草缠了脚!

自己也是鬼迷心窍,听他说得笃定,竟头脑一热依了他,还在想着坐享其成、皆大欢喜。阿勒赫麻没向他明说自己具体的打算,他本来还以为,即使此事没成,也最多算他个知情不报。没想到现在竟会被打进刑帐,命都要搭进去了!

阿勒赫麻陷入这样的境地也和自己纵容有关。退一步说,就是完全和他不沾边,他现在也得赶紧回去周旋,不能看着他等死。

这事性质特殊,旁的人不敢轻易伸手,只有他凭着大汗儿子这层身份,还有机会一搏。

巧也不巧,他的人都没法子出帐向他通报,反让这同罗部来的小索度捡了个漏。

兀其昆瞅瞅身边奋力御马的小索度,两天一夜没睡,脸上都没了血色,想让他留在半路,他却还死不愿意。

于是兀其昆任他跟在一边,只顾自己飞骑,终于在第六日傍晚看到主部营盘。

牙帐大门虽未闭合,但里外都有众多附离兵卫穿重甲持长矛把守,三排拒马依次阵列。远远看到两骑一前一后靠近,一个门外压阵的巴什走上来准备盘问。

兀其昆下了马,巴什已经认出他,俯身行礼,又招呼两边的附离撤开路障。身后的小索度这才追上来,落地时脚一软跪在地上。兀其昆不去管他能不能进帐,转手把缰绳递给巴什。略一打量,是个生面孔。

巴什接过马来,问道:“特勤大人算来应该是明日回帐,怎么这么早就到了?跟着您的附离呢?”

兀其昆不答,绕开他,径自走过刚移出来的缝隙。进了帐门,又有一巴什跟在身边,谦恭俯身,伸出双手要接兀其昆的蹀躞带。

兀其昆任身侧长刀和弓箭悬吊摇摆,却顾不上处置,隔开他挡路的手,边走边问:“阿勒赫麻呢?上了什么刑?是谁主审……”

话没说完,就觉身后左右两侧各一阵刀风袭来。

兀其昆虽然连着赶了两天的路没能合眼,但多年戎马已经让他形成了本能,俯身避过伸向颈间的大刀,可腰后却受了轻轻的一劈,随着他转身撤步,蹀躞带断落在地。

兀其昆退开两步,门内候命的附离此刻已上前将他团团围住。

他贴身穿着锁子甲,腰后那下不至于受伤,只是全套武器都被卸在了人墙之外。

兀其昆难以置信地扫视一圈:“你们要擒我?”

小索度:一定要跟紧他,这是立功的好机会,不能再让特勤大人觉得我不愿意跟着他。

兀其昆:求求你别跟着我了,我嫌你拖我后腿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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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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