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乐舞

雍州的街市不及京城繁华,亦不及越州热闹,但却别有一番趣味。地处江畔的雍州贸易通达,水路连贯,直抵京城。这满街的各色物件,来自不同的地域。有那京城的竹编灯笼,丽城的藤萝手串,启州的手绘面具,庐临的木雕妆匣,各地所制的小物件五花八门,大小摊位错落其间,摆了长长的一整条街。

晚宁最爱逛那街市,寻些小物件收收藏藏,此时她挑了个手串戴在手上,看向顾言调笑道:“都尉大人付钱。”

顾言丢下一枚钱币,亦看着晚宁调侃道:“晚晚姑娘,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你可要当心啊。”

幼时顾言便时时刻刻寻着新鲜玩意儿给晚宁送去,如今亦是乐此不疲,晚宁深知其道,“多年前我便拿了不少,如今总归是还不上了,倒不如再多拿些。”说着,她又拎起一个白兔灯笼,在顾言眼前晃了晃,往前走去。

顾言对晚宁向来是纵容偏爱,心甘情愿地跟在身后,如个财神般挨个摊位丢着银钱,摊位里头每一个期盼眼光这一夜是皆不落空。

拎着满手的物件,晚宁有些饿了,把手里的东西往顾言身上一通乱塞,跑进那酒馆里。顾言丁零当啷地拎着东西,自然而然地跟了进去。

那酒馆修得精妙别致,灯笼从二楼的雕花护栏开始盘旋而上,直抵那六层楼阁最上端,抬眼望去宛若直抵天宫。烟紫色的纱帐与那璎琳珠帘交相重叠,恰到好处的遮住了每一张桌的食客,其间时不时传来翠珠碰撞的沙沙声。

大堂里设着半弧形的戏台,上有起舞奏乐的女子,如出自九天玄虚之境,反弹琵琶,赤足垂铃,臂钏束帛,旋转跳跃之间似可翩然成仙。

晚宁在家中亦爱习舞抚琴,此番景致竟让她看得有些痴了,心想虽曾锦衣玉食,生于宫阙王府之中,却从未见过世间有如此仙妙曲舞。顾言见她痴愣愣地看得出神,便将她拖到一旁帘子之中坐下,将手中物什卸在地上,抬手唤来小二。

“阿宁想吃什么?”他轻轻捏上晚宁的脸往回拉扯,想把她的目光转回来。

晚宁似颇为喜爱那舞者风姿,只愣神地回过头看了一看,“啊,有酒有菜就行。”接着,又转过去认认真真地看了起来。

顾言向来不爱曲舞,瞧瞧她,又瞧瞧那台上的舞者,不明其中趣味,兀自跟小二要了几个酒馆热门的小菜和一壶应季舒爽的蓝桥风月。

舞罢一曲,那舞娘伴着足铃脆响走下台去,换上另一个吹笛的舞娘。晚宁在此间歇之间方才回过神来,见桌上摆满珍馐,杯酒已候,看着顾言不好意思地笑了。

“吃吧,有那么好看吗?”顾言夹了片鱼冻喂到她嘴边,晚宁吃了一口,鲜甜爽滑。

见她喜欢,顾言便是满意的。

晚宁提起筷子也吃起来,忽又想起什么似的,停住了,“你不是说,王潜给你找了个女孩儿嘛?那人呢?”

晚宁这一问,顾言看着桌上的菜,竟有些食不下咽,“怎么?你也想给我找个女孩儿?”不悦地神色明显地挂到了脸上。

见他似是一副不高兴模样,晚宁心想顾言应该是不喜欢那女孩儿,自己不该提起才是。于是推了推他的胳膊,“不是不是,我就好奇问问嘛。”

顾言心中此刻更是没了底,心心念念地女孩儿似乎对自己并无其他情意,铁打的阎罗也有这伤神的时候,默默吃起东西来,不知如何去说。

吃着吃着仿佛气氛怪异,晚宁此间更不明白了,无措之下端起酒壶拿起杯子,“是我不对,提了那不该提的人,我自己罚过。”说着便喝了起来,那酒梅花香浓,一口下去冰凉透心,香气满喉,晚宁这边吃着觉得香香甜甜,是越喝越高兴,喝了三杯不够,又接着倒了多杯。

顾言在一边暗自神伤,故而初初并未留心,忧愁之下暮然抬起头,竟看见晚宁咕咚咕咚地喝着那醉人的蓝桥风月,一副根本停不下来的样子,慌了神般忙把她拉住,“你知这是什么吗?倒水似的瞎喝。”且一把夺过那酒壶,发觉已所剩无多,心想这下可糟了。

只见晚宁此时脸上如抹了脂粉一般隐隐透红,眉眼上多了些许媚色,倒是俏丽可人,可看向他的眼神却有那些许迷离游荡,顾言正想拉她坐下,她却拨开珠帘,轻踏旁桌飞跃而去,只听桌上杯盘咣咣当当一阵轻响,晚宁已落在那台上舞娘的身侧。

那舞娘吹得笛声轻快悦人,晚宁听着亦是欢愉,一把扯过她的披帛,翻手为莲,舞起了那宫廷之姿。身上的仓羯衣冠趁得她腰肢纤细,身姿柔若灵蛇,纱帛扬起又落下,如一抹云霞在她身上环绕不去。市井之人自是未曾见过宫廷乐舞,连连拍手叫好。

顾言亦是看得出神,听到那连连叫好声方才醒转过来,走到台下想寻个机会把她拉下来。

旋转曼舞之际晚宁看见了他,将那帛纱拂到他脸上,萦绕而来的异域奇香似有撩人心弦之效,心痒神迷之下顾言一把抓住那帛纱,将晚宁扯了下来,落在怀里。

“阿宁喝多了。”

他横着抱起晚宁,与店家要了间上房,吩咐小二把东西送上楼。

晚宁迷迷糊糊地搂着顾言的脖子,靠在他身上,闭着眼睛笑起来。

顾言踢开那房门,把晚宁抱进去安顿在床上,看着小二归置好东西,便把门关上。转过身看见晚宁坐在床上左摇右摆地瞧着自己,带着一副乖顺的笑意。他走过去,坐在边上,对着晚宁这醉醺醺的样子,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你不要不高兴,我不提你不喜欢的人,好不好?”晚宁摇头晃脑地说着,双手攀上他肩头,半搂着他。

“我没有不高兴。”顾言只是看着她,不敢动弹,心口似有什么在滚烫翻涌,无法控制自己的呼吸,生怕稍一动作,便无法自拔。

“那就好。”

晚宁醉态中笑了笑,松开他,脚踩棉花似的摇晃着走向那一堆刚刚在街上买回的物件,拎起那个兔子灯笼,顾言怕她摔倒,起身跟了过去。

“你记不记得,我就是拎着这个兔子灯笼,捡到你的?”晚宁把灯笼举到顾言面前,摇了摇,整个人跟着灯笼晃动。

顾言仔细看着,在回忆中思索了一番,确实没想起来,“不记得,你捡到我的时候,我晕过去了。”

“哦~~~是哦,哈哈哈哈。”晚宁稀奇古怪地笑着,拎着那灯笼团团打转。顾言左右护着她,不出所料,她脚下一歪,摔进顾言怀里。

她把灯笼举到顾言的脸旁边,嘻嘻笑着,醉眼迷离,“你生得真好看,我养你吧!”

顾言此刻只觉得怀中一团香软,醉人心神,想揉进身体里,抱着晚宁得手慢慢收紧,“有多好看?够不够……让你动心?”

晚宁停下嬉笑,似是听进去了一般,迷离的眼睛定定瞧着顾言,而后突然笑起,搂着顾言的脖子踮起脚来,软唇轻触,毫无预兆地落在顾言脸上,如花瓣落于水中,涟漪四起。

“自然是够的。”

她搂着顾言一直笑,仿佛有无边的欢喜。

翌日,天光落在酒馆的客房里,照得那窗边的烟纱珠帘莹莹闪动,晚宁揉着因宿醉而酸痛的脑袋坐起身来,用手顺了顺蓬乱的头发,拔掉缠结的簪子,忽然觉得口中异样的干燥,想要起身找水喝。刚要行动,低头瞧见顾言趴在床边睡着,乌黑的长发铺散在床上,气息沉沉。

她使劲想了想,零零碎碎的画面在脑子里拼凑不齐,记不起夜里发生了何事,干脆爬起来,轻着手脚,从顾言身边绕过,想着先去桌上拿水喝。

街市里买来的小物件呜呜泱泱地撒了满地,这铺着绒毯的地面此时是连落脚都要挑着位置,晚宁此刻脑子里还不大清醒,一不留神踢了个匣子,“咣当”一声,异常的响动却是让顾言清清楚楚地醒了过来。

他看向发出声响的地方,见晚宁光着脚站在桌边,咕咚咕咚地喝着水,爬起身来走过去。他静静看着晚宁喝够了,一只手环过她的腰肢,另一手在她腿后一捞,一下把她抱了起来。

“穿鞋。”

他把晚宁放在床上,拿过鞋袜给她套上,“以后不要乱喝东西。”声音轻得仿佛害怕吓跑一只鸟儿。

晚宁任他摆弄着,看着满地狼藉疑惑起来,满目思量却脑袋空空,“我昨夜怎么了?”

“你占我便宜了。”顾言站起身来,双手牵起晚宁,用力一拉,一下把晚宁拽起,搂进怀里,带着那得了准许的肆无忌惮。

晚宁并未挣扎,她深知顾言不会伤害她,只是在头脑里搜寻着那些模模糊糊的片段,须臾之间,她记起了顾言问她的话,也记起了自己的回答。

“阿宁可愿嫁我?”顾言瞧着她,知她记起,环着她的手臂收紧了些,轻声问道。

窗外传来几声雀啼,悠悠扬扬荡进那客房里,似是来偷听一个喜讯。

“好啊,本小姐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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