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五点,温妍准时起来,盘好头发,掀开帐篷就看见了齐暄,他斜躺在折叠小凳上,虚阖着双眼,原本棱角分明的侧脸如今笼在昏黄的灯光里,显得十分柔和。
温妍动静极轻地走过去,小声叫他:“齐暄,齐暄,去帐篷里睡吧。”
齐暄没说话,懒懒地伸了个腰,打了个哈欠,他其实没在睡,只是在闭目养神。
温妍去到车边,拿出东西开始洗漱,弄好之后回去发现齐暄还坐在那里,桌上也多出了两杯冒着热气的水。
齐暄跟她打招呼:“早,过来喝杯豆奶暖暖吧。”
像是看出了她想问什么,齐暄又接着说:“我不睡了,上半夜睡过了,现在去反而睡不着。”
温妍没有再劝,只是走过来坐在了他对面,双手握住那杯豆奶,好让冻僵的指关节暖和一点。
寒风刮过,吹的她鼻腔微疼,凌乱的发丝在空中随意飞舞,两个人相顾无言。
气氛有些尴尬,温妍准备找点事做,比如去看看鸣蛇的情况,或者继续研究黑鳞,她刚要起身齐暄就叫住了她:“你手上的伤口怎么样了?有没有化脓?”
温妍将手摊开来又看了几眼,其实刚才起来的时候她就看过了,指尖的纱布早已在睡梦中不知去向,但并没有对伤口造成什么影响。
“没有化脓,也没有感染。”
齐暄拉过桌上的药箱:“我再给你消消毒,然后重新包扎一下吧,这样好的快些。”
温妍不好意思地将手伸了过去,如果不是她自己完不成包扎,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麻烦齐暄的。
反观齐暄,他倒不觉得麻烦,手上动作像例行公事一样熟练,甚至边涂碘伏还边抽空跟温妍闲聊。
“现在蛇已经抓到了,天亮之后我们就返回索布德,将它送回机构,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吗?”
温妍仔细想了想,此事确实是算告一段落了。
“前两天灵玉和我说,云惠师父情况不太好,我想先回一趟苍山寺看看她,其他的等检测结果出来后再说吧。”
***
八点过,温妍做好了早饭,齐暄去把许明洲拉了起来,想在天黑之前赶回索布德去。
三人几下吃完饭,就开始收拾营地,这时候,一件怪事打乱了他们所有的行程。
许明洲神色慌张地从车那边跑过来,咋咋呼呼地:“齐暄,完蛋了完蛋了,蛇不见了!”
齐暄和温妍几乎同一时间回头看他,温妍更是追问:“什么意思?它们撞碎玻璃罐逃出来了?”
许明洲连忙摇头:“不是,怪就怪在,玻璃罐完好无缺,盖子也没开,但那几只蛇就是不见了。”
齐暄立马就近抄起折叠椅,慢慢起身,警惕地环顾四周,提醒道:“都小心点,蛇可能还在附近。”
许明洲忙拉过温妍,把她护在身后,往车那边撤,退到后备箱时拿了个铲子,围着车仔细地看。
温妍简单看了一眼后备箱,里面的玻璃罐一个挨着一个都还在,但鸣蛇偏就跟凭空消失了一样……
拿起蛇钩拉开车门,将车里的东西翻翻找找,尤其是座椅下面的角落,还好,鸣蛇似乎已经逃走了。
她松了口气,但皱起的眉头依然没有舒展,蛇不见了是一回事,潜伏在这附近准备袭击,那又是另一回事。
“蛇不在这周围了,暂时安全。”
齐暄检查完营地靠过来,将那些罐子挨个摸索了一遍:“盖子怎么是松的?”
许明洲摆摆双手,为自己解释:“不是我弄的,我没碰过它。”
话音刚落,温妍的声音就从后排传来:“黑鳞也不见了!”
当真是祸不单行。
***
三个人围坐在桌前,开始复盘。
齐暄率先开口:“凌晨四点时我去看过,蛇还在。”
那时候他刚起来接了许明洲的班,第一件事就是打着手电去看鸣蛇的情况,生怕出了什么岔子,让妹妹康复的希望再次落空。
没想到怕啥来啥,都临了返程的关口,还能出这么一档子事儿来……
他一抬手,摁亮手机:“现在九点,蛇不见了,也就是在这五个小时里出的事。”
许明洲作为发现者,很积极地参与讨论:“先不说时间,我比较想知道蛇是怎么逃出来的,你俩有什么想法没?”
温妍用一句话简单地概括完了所有情况:“无外乎两种可能,一是自力更生,二是有人相助。”
许明洲的注意力全在“自力更生”这个词上,往日里听惯了用来形容人,现在突然用在了蛇身上,他觉得有些怪怪的。
他打心底里不太愿意相信,区区一个冷血爬行动物,能有那么大的能耐。
“蛇有那么聪明吗,能自己打开盖子逃出来,而且我记得盖子不是只能从外面打开吗?”
齐暄点头,神情复杂,但他并没和许明洲愁在同一个点上,相较于蛇的智力问题,他更侧重于温妍说的“有人相助”。
盖子确实只能从外面打开,如果说里面关的鸣蛇开不了,他们也没有去动过。
那就是有别的人在夜里悄悄靠近过营地,还趁他们不注意带走了鸣蛇……
可这期间他和温妍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听到!
这偌大的无人区,来去都需要车,不可能不发出声响,除非那人一直就潜伏在他们附近。
但这也说不通,因为不论是扎营时,还是昨天在山坡上时,他都将这方圆几里给看过,除了他们,唯有的那波人也已经拔营离开。
“这五个小时里,营地最少都有一个人是清醒的,五点之后更是有我和温妍两个人在,如果有人来,我们肯定会有所察觉,但在这期间,我和她都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
齐暄意味深长地和温妍对了一眼:“这附近除了我们,再无旁人。”
一向抓不住重点的许明洲,这次却意外的一击即中:“如果这附近没有别人,盖子既不是蛇打开的,也不是我们打开的,那会是谁打开的呢?”
他颤颤巍巍的声音混在风里,犹如黑夜里鬼魅的低语,让人身上平添一股寒意。
齐暄不用问都知道许明洲在想些什么,立马掐断了他那套鬼神之说的苗头:“世上没有鬼,别自己吓自己。”
和许明洲不同,虽然齐暄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但他心里并没有太过于纠结,他并不关心蛇究竟是怎样逃走的,他只关心蛇能不能再抓回来。
“温妍,你这次撒的香粉里还含有那种玉石粉末吗?”
温妍点头,到头来还是得靠老办法,不过这次不用等到天黑,也不用靠玉石粉末,因为她改进过的香粉遇火即燃。
打火机一点,绚烂的火苗刹那窜起,迅速绕着营地燃起了一个火圈,温妍站在圈内,齐暄和许明洲在圈外,各自查看火苗是否有往别处蔓延。
但很可惜,火苗既没有断开,也没有分叉,它们烧的很规整,温妍撒的时候是什么样,现在呈现出来的也就是什么样。
温妍思虑片刻,给出了自己的判断:“蛇应该是飞出去的,没有碰到香粉。”
许明洲说过的话又在她耳畔响起,让她不禁也在心里想,蛇真的有这么聪明吗,知道故意躲避香粉,还是说这只是一个巧合呢。
齐暄用水浇灭了香粉,站在原地有些迷茫,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又断了,这下妹妹到底该怎么办。
鸣蛇已经被抓住过一次了,它们的警惕程度肯定会大大提升,后面就算能再找到它们的去向,想抓住肯定也只会更加费力。
他和温妍的脸色都不太好看,每个人都有点垂头丧气,因为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自从在盐湖里发现黑鳞之后,就怪事频发,偏他们就跟被蒙在鼓里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怒上心头,齐暄仰头看天,他想问问老天爷,难道这一切都是天意吗?
天意如此,让他找得到鸣蛇但带不回去,让妹妹痊愈的机会近在眼前却失之交臂,让他费尽力气可还是始终差一步……
“齐暄,别担心,我们能抓它们一次,就能抓它们两次,总还有办法的。”
许明洲虽然嘴上这样宽慰齐暄,但其实他话里说到的办法究竟是什么,他也不知道。
齐暄没说话,只是闭上双眼,深吸了一口气,往那高地上去。
“我到处去走走,捋捋思路。”
许明洲识趣儿的没有跟上去,陪着温妍留在了营地。
温妍的心情没比齐暄好到哪儿去,只不过她向来话少,喜怒不形于色,所以看起来要稍稍比齐暄好些。
***
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齐暄步伐急促地回了营地,脸上的颓废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他的振奋和迫切。
“你们有没有发现,所有怪事好像都和黑鳞有关!”
齐暄情绪高昂,语速急切,孜孜不倦地向不明所以的两人梳理近日的情形:“第一次掰出鳞片后,我和温妍在次日早晨就遭到了四五只鸣蛇的攻击。”
“第二次也就是昨天晚上,我们又掰了几块鳞片,结果今天早上起来,鳞片和蛇就都不见了。”
许明洲会了齐暄的意:“你是说这黑鳞和鸣蛇之间有关系?”
齐暄用力地点头,同时补充了一句:“而且每次出事离我们挖出黑鳞都只隔一个晚上。”
温妍忽然想起那天早上,在望远镜里看见的鸣蛇的奇怪举动,当时她和齐暄就觉得,这群蛇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结合现在的情况和齐暄的推论来看,它们有可能是在找黑鳞!
“鸣蛇会不会是黑鳞引来的?”温妍语调平缓,但并不妨碍她语出惊人。
齐暄有所顿悟,如果照这样说的话,那今天发生的一切就都能解释通了。
营地周围确实是没有人,盖子也确实是只能从外面打开,鸣蛇能出来,走的并不是温妍说的那两条路,它们既没有自力更生,也不是有人相助。
它们走的是第三条路——团结合作。
盖子是蛇打开的,但并不是玻璃罐里装的那些蛇打开的,而是被黑鳞吸引过来的、其他的鸣蛇所打开的!
应该是过来寻找黑鳞的途中,意外发现了它们的同类,顺便救了出去。
齐暄将他的猜测说了出来,如果不考虑鸣蛇的智力问题的话,这个说法确实是可行的。
只是温妍听下来,觉得还有最后一个疑点:“这群蛇逃出来之后,居然没有趁我们不备来攻击我们。”
那可是被抓住了都还想要飞起来咬齐暄,宁愿同他们殊死一博的鸣蛇,昨晚那么好的机会,它们竟然舍得放弃,这说不通。
其实不止这点,还有些别的地方也比较牵强,比如鸣蛇要进营地来,怎么可能一点香粉都没粘到,又比如它们为什么可以那么精准的知道黑鳞的所在……
齐暄解释不了,温妍也解释不了,许明洲更是毫无头绪,又或许世间某些事的存在,本来就没有道理。
“不管这些了,现在我们的首要任务是重新抓住鸣蛇,这才是重中之重,其他的以后再说吧。”
齐暄来不及去考虑这些伤脑筋的事,他只想赶紧把失去的线索找回来。
温妍从齐暄回到营地开始说话那时起,就一直在头脑风暴,如今忽的灵光一闪,有些之前被她忽视的东西浮现在了脑海里。
他们之前一直都没注意过这鸣蛇究竟是从哪儿来的,第一次遇见的时候,齐暄说是从盐湖里游上岸的。
当时他们觉得鸣蛇应该是生活在盐湖附近的地方,并未多想,因为湖里含盐量过高,按道理来说是不可能存在活物的,所以后来他们的搜寻重点也就一直在盐湖周边。
第二次遇上鸣蛇,是在山坡上的石头缝里,他们也由此坚信了之前的判断,自然而然的认为鸣蛇就是活在戈壁滩上的。
可按如今的情况来看……
“鸣蛇既然和黑鳞有关系,那就极有可能生活在盐湖里!”
温妍此话一出,齐暄和许明洲都愣了片刻,但转念一想,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毕竟连蛇都会开盖子了,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是绝对不可能的了。
温妍行动力很强,纵然不知真假,但她一向信奉是与不是看看便知,拿上铲子和小刀,穿好雨靴就直奔盐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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