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入偏厅,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归终已经坐在桌边,面前摆着几个空了的碗碟,正拿着一方丝帕优雅地擦拭嘴角。看到摩拉克斯进来,她巧笑嫣然:“还以为你要处理公务到天黑呢,我都打算把你那份蛇羹分给若陀算了,他可是眼巴巴等了很久……咦?”
她的话语顿住,明媚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探究,上下打量了一下摩拉克斯,语气带上了些许好奇:“你刚才从哪里回来的?身上……带了点很特别的气息呢,像是非常湿润的、混合着深湖水藻和……某种特殊泥土的味道?” 她的感知远比马克休斯更加敏锐和细致。
摩拉克斯没有回答,只是平静地走到主位坐下,目光落在面前那碗热气腾腾、汤汁奶白、散发着诱人香气的蛇羹上。碗中,嫩白的蛇肉清晰可见。
他拿起汤匙,动作依旧优雅从容,无人能窥见他此刻内心深处,那关于坚硬石珀与柔软蛇腹、冰冷湖水与炽热体温、现实职责与梦境残影的、一丝极其微妙的矛盾与交织。
奥罗巴斯在广袤的璃月大地上徒劳地行走着。自从那场星环之梦后,寻找那片属于他的大陆和子民的渴望,便如同在他心底燃烧的幽火,驱使他踏遍了层岩叠嶂、穿越了无垠原野、探寻了幽深谷地。他向着太阳升起的东方行进,直到面对浩瀚无际、波涛汹涌的云来海;他转向南方的珉林,在绝云间的奇峰异石间穿梭,感受着此地浓郁的仙家气息,却与他梦中的景象格格不入;他北上踏入沉玉谷的朦胧水乡,那里的温润秀美更接近于精致的园林,而非梦中那浩瀚无垠的星辉大陆;他甚至向西跋涉,靠近了须弥边界的雨林,那里生机勃勃,却充满了草木的喧嚣,而非他期待的、能够环绕守护的辽阔疆域。
一无所获。
领地,子民,眷属……这些在梦中清晰无比的愿景,在现实中却没有丝毫痕迹,甚至连一丝微弱的预兆或启示都未曾出现。希望如同被风吹散的沙堡,最初的热情在一次次失望中冷却,留下的只有日益加深的迷茫与一种根植于灵魂深处的疲惫。他开始怀疑,那场梦境究竟是对未来的预言,还是仅仅是他内心深处渴望投射出的、一场过于逼真的幻影?
与此同时,璃月大地上的氛围日益紧张。魔神战争的血色阴影愈发浓重。海中,以奥赛尔及其伴侣跋掣为首的海洋魔神联盟,与摩拉克斯为首的陆地联盟对立得越发尖锐。漩涡之魔神的咆哮时常掀起滔天巨浪,冲击着璃月的海岸线,充满了侵略性与敌意。山间,那头凶戾的恶螭也蠢蠢欲动,它的贪婪与破坏欲是山野间不散的阴云。盐之魔神赫乌利亚过于温和,在她的子民遭受威胁时只能一退再退,其领地不断萎缩,充满了悲凉与无奈。而那位行踪诡秘的梦之魔神,不知何故,其力量与性情都变得愈加暴虐,散播的恐惧与疯狂如同瘟疫般在暗处蔓延。
摩拉克斯,这位契约之神,为了在乱世中护住一方子民的安宁,不得不四方征战。岩枪投掷的光芒时常划破天际,巨大的岩脊拔地而起,构成坚固的防线。归离集的灯火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温暖,却也格外脆弱。随之而来的,是战争不可避免的代价——被迫迁徙以躲避战火的流民,在守护战线中陨落的仙家与方士,血染沙场的千岩军战士,还有那些在后方竭尽全力却依然无法挽回所有生命的医者……牺牲,如同秋日的落叶,无声地堆积在胜利或失败的背后。
奥罗巴斯作为一个相对“游离”的存在,冷眼旁观着这一切。他并非完全置身事外,战争的余波时常会波及到他所在的区域。他见过被魔神力量污染的土地,见过破碎的家庭和哭泣的孩童,也感受过那些投向摩拉克斯的、混合着依赖、恐惧与期盼的复杂目光。
所以是怎么打起来的呢?他有时会漫无边际地思考。是奥赛尔联合了山间的恶螭,试图从海陆两面夹击?而那只狡诈的螭,又用了什么法子,最终把自己这个原本只想寻找安身之所的大蛇,也卷入了这场混战?是某次恰巧的遭遇,安排他在对阵时,遇到了由若陀龙王换防的阵地?
还是……更深刻的缘由?比如,那位智慧而美丽的尘之魔神归终的陨落(他隐约听过一些传闻),某位真君为了抵住倾倒的山峦而折断了象征力量的角,或是某个尚且年幼的夜叉,在梦之魔神的虐杀下失去了半边羽翼……这些惨剧,最终激怒了那位看似沉稳如山、实则重情重义的岩之神,引动了他命中的劫数,导致了某场决定性的、天崩地裂的战斗?
奥罗巴斯没有答案。战争的逻辑盘根错节,仇恨与生存的压力交织成网,他这条来自远海的大蛇,难以完全理解这其中所有的恩怨情仇。
而此刻,他正身处一场激烈的战斗之中。
对手,正是摩拉克斯。
这场遭遇战爆发得突然且混乱。奥赛尔的眷属在沿海兴风作浪,若陀龙王率众抵挡,而摩拉克斯则在另一侧应对恶螭的主力。不知是战术安排还是阴差阳错,奥罗巴斯被卷入了战局,并且恰好对上了因战线调整而前来支援的摩拉克斯。
岩枪与蛇尾的碰撞,激起震耳欲聋的轰鸣和四散飞溅的碎石。摩拉克斯的战斗风格一如既往的刚猛霸道,每一击都蕴含着崩山裂地的力量。奥罗巴斯奋力抵抗,掀起滔天水浪,凝聚深渊寒冰,但长时间的寻觅无果和内心的迷茫,早已消耗了他大量的心力。
他只觉得疲惫,一种从灵魂深处蔓延开来的倦怠。与摩拉克斯缠斗太耗费精力了,不仅仅是力量上的对抗,更是精神上的煎熬。他们从海岸边打到了内陆的荒芜山丘,又从山丘打到了某处人迹罕至的幽谷,早已远离了主战场不知多少距离。四周是崩裂的岩石和倒伏的树木,一片狼藉。
“……摩拉克斯……”奥罗巴斯喘息着,银白色的发丝被汗水和尘土黏在额角,他感到手臂都在微微颤抖,几乎提不起力气再凝聚下一次攻击。他不想再打下去了。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些亲密的画面——化为龙蛇原身那次不知持续了几天几夜的纠缠,半龙半蛇形态下将一片清澈湖泊几乎祸害成浑浊水潭的放纵……那些记忆带着温度,与眼前冰冷的杀意形成了尖锐的对比。
一日夫妻百日恩,一个荒谬却又无比真实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何况我与摩拉克斯,还不止一日……
看着摩拉克斯那毫无动摇、如同最坚硬磐石般的无边杀伐之相,那双金色瞳孔中只有对“敌人”的冷冽与决绝,奥罗巴斯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冻得他几乎打了个激灵。这与他记忆中那个在情动时会流露出些许不同温度的岩龙,判若两人。
一种冲动,混合着疲惫、不甘和某种连他自己都无法定义的眷恋,驱使着奥罗巴斯做出了一个极其冒险的举动。
他猛地收敛了所有攻击的姿态,周身萦绕的水元素与冰寒气息瞬间消散。在摩拉克斯略显错愕的目光中(或许是没想到他会突然放弃防御),奥罗巴斯迅速由半蛇形态转化为完全的人形。然后,他几乎是凭借着最后一股力气,猛地向前一扑,手脚并用,如同藤蔓般紧紧缠住了摩拉克斯同样化为人形的身体——双腿盘住那精悍的腰身,双臂环住那覆盖着坚硬岩甲的脖颈,将整个人的重量都挂在了对方身上。
这个动作使得摩拉克斯手中那柄已然凝聚、蓄势待发的岩枪,无法在不妨碍自身的情况下砸到他身上。
岩神身体骤然僵硬,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近乎无赖的缠抱弄得措手不及。他那冷峻的脸上,杀伐之气未退,却又混合了一丝难以置信的愕然。
奥罗巴斯能感觉到对方肌肉的紧绷和体内磅礴岩元素力的躁动。他没有给对方反应和挣脱的时间,趁着这短暂的、由自己创造出的空隙,仰起头,准确地攫住了摩拉克斯紧抿的、带着岩石般冷硬质感的唇。
这是一个带着孤注一掷意味的吻。奥罗巴斯几乎是笨拙而又急切地试图撬开对方的牙关,进行更深层次的纠缠。他的动作带着一种绝望的讨好和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祈求。唇舌交缠间,他还要小心翼翼地避过摩拉克斯那足以咬碎金铁的牙齿,生怕一个不慎,自己的舌头就要遭殃。他能尝到对方唇上沾染的、淡淡的硝烟与尘土的味道,以及更深处,那属于摩拉克斯本身的、如同石珀般清冷又纯粹的气息。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周围的杀伐之声似乎远去,只剩下彼此急促的呼吸和唇齿间暧昧的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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