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巫殿最后停在望神崖前方的祥云里,尘昔还弄了条半透明的灵梯通向一方菩提。
但蛊王的寝宫大而恢宏,它的装饰也是无以伦比的浮夸精致。
牧长宁来到这里后,长久的驻足惊叹:
“尘师兄也太厉害了,造了这么个豪华宫殿。”
“说我什么呢?”
同样来到一方菩提的尘昔说。
牧长宁赶忙过去,“那当然是夸你品味好。”
他继续道:“你们刚刚去那了,我找了好久都不见你们。”
亏穆子潇还跟他说锦钰出关了。
“出去处理了个愿签。”锦钰问:“交代你做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妥妥的,我可是把方圆百里的银针都薅来了。”
说着他向锦钰展示了手中的灵包,里面满满当当都是银色尖锐。
尘昔抽出一根看了看,“锦钰,你要这个做什么?”
锦钰:“入镜。”
尘昔:“这么说你知道下面镜子是什么了?”
“进去说吧。”
进去后他把琉璃盏拿出来,道:
“上次我跟你说过重明国,但在同时期,还有个与之旗鼓相当的楚萧国。两国一南一北,井水不犯河水。”
“不过与重明国不一样的是,楚萧的统治者是一位雷霆手腕的女帝。楚萧宫中无论贵族还是丫鬟,都非常的喜爱琉璃,此盏就是楚萧宫的一个巅峰代表之作。”
“我们这次的目的便是楚萧皇宫。”
“这个女帝我知道!”牧长宁激动道:“楚萧的国名就是她的名字,她不仅擅长治国,还养了一堆男宠。那些面首各有千秋,听说随便出去一个都能迷倒一方少女。不过我觉得他们没有你俩好看。”
“小嘴很甜,夸得很好,下次继续。”尘昔说:“不过这跟银针有什么关系?”
锦钰:“楚萧的前朝虽稳,但后宫也如诸多佳色一样,争斗不止。而且因为楚萧擅长制药,后宫男宠做得最多的便是在饭食里下毒。”
“我们此次前去,那里必然还保留其特色,我们带着银针可保饭食安康。”
尘昔想,那些人确实很可恨,居然动食物!
很快锦钰又说:“而且这次麻烦的是,当时的楚萧皇宫,有两件大事。”
“有一件事我知道,”牧长宁:“楚萧女帝除了政治强势,本人还长得非常好看,听说她有一个非常爱她的竹马,爱她爱得不可自拔。但女帝对他却没有那么深沉的爱,所以在后来女帝纳了一堆男宠后,竹马他扭曲疯癫了,又是下蛊下毒的把其他男宠都弄死了。”
“后面女帝把他赐死,他对女帝的执念依旧不减,到最后变成鬼魂了,还是吃那些男宠的醋,抓住他们的魂魄揉捏虐害。经常闹得皇宫黑魂阵阵,女帝不得不请道士对其镇压。”
“不错,这确实是其中之一。”锦钰道:“第二件事,则是说两个宫女墨梅与墨荷。二人是双胞胎姐妹,姐姐墨梅性子如雪,清冷文雅,妹妹墨荷则是烈阳活泼,她们都是被请到宫中的画师,负责为王侯绘图。”
“二人起初姐妹情深,可在一次为俊俏王爷绘像的时候,二人有了芥蒂。温柔的王爷爱上了清雅的姐姐,但他不知道的是,热情的妹妹也喜欢上谦逊的他。”
“从此两姐妹关系冷淡,但王爷却对姐姐越发喜爱,最后要与其定终身。妹妹嫉恨不过,使用蛊毒将姐姐狠心杀害。姐姐死后,妹妹又用巫偶之术控制了姐姐的残魂,操控她杀了不愿跟自己结婚的王爷,以及平等的将自身怨恨宣泄到宫中之人身上。”
“所以后来女帝请道士镇压,除了压男宠,也有破偶术的意思。”
尘昔:“这么说的话,魇主可能是为爱癫狂的男宠,也有可能是爱而不得的妹妹?”
锦钰点点头:“这便是此行的麻烦之处。”
两段同等血腥的背景,很影响他们判断那个才是真实的魇主,而这次的灵器又是较为模糊的琉璃盏,他们很难从中得到什么有用的价值。
“哎呀,车到山前必有路了,反正无论有多少干扰,灵器、灵佩始终都只围绕着一个魇主。”牧长宁甚至有些激动:“我好久以前就想见见这位传闻中的女帝了,她一定很厉害!”
“我敢说我们这次进去的身份,十有**就是驱邪的道长,专业对口。”
他坚定的点头。
“我们?”尘昔问:“这么说你也是第三面镜子?”
牧长宁:“是啊,锦师兄还答应带我一起的。我们三个一起把镜子过完比什么都重要。”
锦钰:“孩子还没长完整,不放心他一个人去镜子里闯,辛苦你和我一起带娃了。”
尘昔很赞同的点头,“小长宁,乖乖跟着师兄们走,师兄们带你飞。”
但他很快又转向锦钰,“不过我们这没结婚没拜堂的,你就让我和你一起养孩子,你打算怎么补偿我?”
锦钰:“把我和我的所有给你行吗?”
尘昔故意认真“挑剔”的打量他,随后点点头,“行,非常行。”
“那么乖长宁,这些天都请你回家去,我和你锦师兄要在这里过二人世界。”
“好的,我懂,本小孩绝不打扰你们!”
说完牧长宁还真的收拾收拾,下山回青乌去了。
他走后,锦钰才开口:“不是儿子吗?不留在身边?”
牧长宁的本家就在青乌,从这里下去也要不了多长时间。虽说“赶回家”也无伤大雅,但他要留在这里也不是不可以。
一方菩提是只有一张床,可尘昔搬来的天巫殿可是房间多多,赛十个牧长宁都不在话下。
“哪有长大的娃跟着父母生活的道理?”尘昔说:“而且……”
他看着掌心隐有的紫光,很沉重的说:“它终究又找回来了。”
这次锦钰也跟着沉重,他道:“去里面,我给你压制。”
那些东西如厄兽般缠着尘昔,如影随形,癫狂的尘昔是他最怕见到的模样。
尘昔却是摇头,他指着屋外的槐树说:“就在那棵树下吧,我很喜欢那里的宁静。”
也很喜欢你身上的温暖。
当然,他没来得及说完这句话,就因为精神恍惚不便言语。
锦钰轻车熟路的将他带去槐花树下,那时花雨连连。
他们曾经的一场相遇是否也是这样?
他看着眼前迷迷糊糊的人,自己也跟着迷迷糊糊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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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前,重明。
盛大的祭坛上,只站着个不足十岁的男孩。一地飞沙满飞,旁人都看不清少年的模样。
在少年施展爪牙前,那些祭师就将他扼制住。
他浑身都是锁链,脸上、眼睛满是昏黑的色彩。除此之外,少年的身上还有不少伤口。
锦钰第一次听宫女们说起祭坛上的人时,就是这般描述。后来宫女还告诉他,少年就被囚在他旁边的庭院里。
那院子四周封闭,且都是用特殊材料制造的铜墙铁壁,墙的外围还绘了很多杀戮阵法。
里面的无论是人是鬼,都会被彻底困死。
那院子的上方总是黑漆漆的,像有块永不消散的乌云。
他从未见过有飞鸟进入里面,从未见过里面传出花香、落过枝叶。
那里是死海般的沉静。
不过锦钰知道里面有人,因为他曾在很多个夜晚,听到里面传来锁链摩擦的声音。
但此时的他没什么心思去在意这些,因为他的母亲才死去,他得为她守灵。
宫女看着披麻戴孝的他,揪心的叮嘱道:“小公子,他们刺杀了你的母亲,过段时间他们很有可能会找上你。你要不去你父……”
“小林,你既知她是我的母亲,就应该明白,我会留下来为她守灵。”他看着棺中的人说:“这里没别人了。”
宫女看着这个不满十岁的少年,一阵叹息。
世上哪有让这么个小孩操办葬礼的?
可锦钰就是这样的,他因为操劳过度,脸色有些发白。尽管如此,他始终坚韧的照顾着死去的母亲,正如照顾生前的她一样。
但锦钰到底是个刚丧了娘的小孩,眼底满是不可掩盖的悲伤。
宫女太了解锦钰了,他虽然看上去总是一脸平淡,但他极是重情,又很不像这座宫殿的人那般向往墙外。
宫女最终还是无奈的摇头离开。
后来的后来,越来越多的丫鬟太监离开这座宫殿,刺客也终于在这里只剩锦钰时杀来。
那天正是他埋葬母亲的日子,可那些刺客打碎了他母亲的骨灰罐,将年幼的他揍得口吐鲜血。
他不知道自己挨了多少揍,吐了多少血,跑了多少路。他只记得,那是他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天。
迷迷糊糊中他跑到了那座黝黑的庭院前,封闭的大门就像刀剑一样冷冽,他靠在门上无畏的看着眼前的刺客。
那时他沉重的想,就这样结束了也不错。
可在他最黑暗无助,那些刺客的刀就要划过他脖子的时候,他身后的门打开了。里面传来阵霸道狂妄的风将刺客绞杀得只剩枯骨。
但锦钰却不害怕。
他只觉门内站着的人宛如天神。
那是一个赤着足的少年,他的左脚上系有串紫色铃铛,而他的身体只裹在一块宽大的深紫色袍子里。他微卷的长发肆意散在身后,如蛇般的竖瞳冷酷而高傲的看着他。
那一天,他见到了他的神明。
也是那时,他知道原来生硬黑暗的院子里,其实种着一棵挺拔的槐花树。
当时槐花正开,微风吹过,落了花雨在他和尘昔之间。
鼻翼间皆是芬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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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菩提内,锦钰猛然睁开眼睛。
在陪尘昔治疗到傍晚时,尘昔就睡过去了,后来他抱着尘昔上了床榻。
他原以为自己会醒着,最后却也是躺在尘昔身边睡过去了。
他揉了揉有些酸痛的太阳穴,他一直记得自己和尘昔是在一棵槐树下相遇的,可他从前每每要往深处回忆时,就总不能如愿。
可在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日子,他竟然回想起了全部。
重明国的葬礼,那该是多么遥远的一段往事了?
还有尘昔,他怎么会出现在那么个奇怪的庭院里?
又为何被囚禁?
莫非他的记忆也不全?
他动了动手,掌中是只坚硬的铁笛。
他记得治疗时尘昔让他保管,后来回了屋子他也一直握着吗?睡着了都不曾松开?
而这时,屋外轻微的异样唤回他的思绪。
他把笛子放在桌上,又给尘昔掖好被子后,才往外走去。
屋外站着个清姿卓越的青衣女子,她本人和她的衣服一样淡漠,但却不是冰雪的寒冷。
曲素烟等在这里有段时间了,她见锦钰出来后,说:“师兄,恭喜出关。”
锦钰:“你们的事忙得怎么样了?”
“一切顺利。”曲素烟说:“南山村的事,多谢师兄出手。”
“小事,”他看着她身旁的空空如也说:“景弦没和你一起吗?”
曲素烟贺景弦便是月门的两位门主,二人关系融洽,常结伴而行。通常有其中一人的地方就有另一人。
“他还在整理愿签,明天才能来拜见师兄。”曲素烟说:“对了师兄,这次我们在外面发现了些关于师傅的事。”
她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开口:“你以前的猜想可能是对的,师傅他老人家仙逝的时间和魇神死亡时间对不上。而且根据我们所查到的,他当时的修为并不圆满。”
道祖是青乌第一个修为圆满之人,他们的师傅若非如此,那他就不是传闻中的道祖。
而且他以前就隐隐记得,老掌门仙逝的时间很早。
可若这样,那魇神道祖的事就和坊间流传差太多了。
曲素烟离开时,还给了他一个残卷,说是在血坛遗址发现的。
他拿回去左右对比了下,纸张质感和楚宣给他的一样。它们是分开的整书。
但这书残缺不堪,而且是用重明祭祀的古文字写的,他废好大劲才将其拼凑起来。
这书的内容其实也很简单,甚至称得上儿戏,可锦钰看完后却是面色沉重的看向尘昔。
因为在曲素烟、楚宣之前,他还收录着两页这样的纸张,它们完全连接起来的意思却叫人吃惊。
他最后沉默的将其封存起来。
到了第二天,尘昔又恢复往日神采,而贺景弦也如约来到一方菩提。这次他还带了些特色水果。
他朝出来的两人说:“师兄,尘公子,快来尝尝北疆的特产。”
他将篮子放在院中的桌上,“这些都是当地最新鲜的葡萄,师兄你好不容易出关,可要好好尝尝。”
锦钰:“辛苦你了。”
尘昔尝了一颗,夸道:“好甜,以前都没吃过。”
“白晶葡萄只在特定的时间才会有,”贺景弦说:“尘公子没遇到也属正常。”
尘昔颇为迷惑的看着贺景弦。
这俩夫妻,做为妻子的曲素烟要冷一点,而贺景弦的性子却要热情很多,尤其他眼下的一颗泪痣,给他平添了几分邪魅。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贺景弦好像那里不太对。
他问:“景弦道长,你入道以前是做什么的?”
“我入道以前,和我家娘子一样,只是书院的两个普通学生,后来因机缘巧合才入了师傅的道门。”贺景弦说:“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没,”尘昔道:“我就是问问贺道长。”
贺景弦笑了笑,“尘公子与我师兄既是竹马,你不必与我客气,叫我景弦就行。”
尘昔:“那你也叫我尘昔吧。毕竟我竹马的师弟,也是我的师弟。”
“好。”
贺景弦笑着回应,“我听素烟说,你们这次要去的是楚萧皇宫,我正巧知道那里的一些事,希望对你们有所帮助。”
锦钰:“景弦但说无妨。”
贺景弦:“我也是从一本古卷里看到的,传闻中的楚萧非常喜欢画作,墨家两姐妹也是画师出身。但楚萧宫出了那样的事后,画便成了恶鬼栖息地。”
“所以我想,那里的画很有可能就是死亡规则,你们去了千万当心。”
“我知道了,多谢景弦提醒。”锦钰点点头:“待会儿你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吃饭。”
“不用了。”贺景弦连忙摇头,“我和素烟约好了要一起斩鬼,她还在下面等我,我要走了。”
尘昔开口:“话说她怎么没和你一起上来?”
刚刚他也听锦钰说了昨晚的事。
“她被其他师弟师妹拉着交谈,走不开。”
他道:“我走了,祝你们闯镜成功。”
尘昔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无力道:“他们夫妻俩还真是比我们会玩。”
锦钰:“他们年少相识,都为了救彼此受过致命伤,如今修得正果,恩爱点也正常。”
而且他俩也跟他一样喜欢独行,所以他们压根不常在青乌,这次算是遇上了。
“那我们呢?我们什么时候修果?”尘昔问他。
“闯过镜子吧,”锦钰想了想,“总会有那一天的。”
尘昔并不是很赞同他的话。他很清楚自己的心意,而他也相信锦钰的心意,可锦钰不止一次错开这个话题,似是在犹豫着什么。
不过他也没有太多时间思考这个问题,因为他不仅要应对自身时不时的暴戾,还得和锦钰加快时间,搜集楚萧宫的线索。
至于牧长宁,自然是被锦钰叫来跟他们一起。
不过牧长宁在这方面跟他一样,都是不中用的,他俩除了给锦钰打下手,就是一起躺倒哀怨。
看那么多文字传记真的压力山大。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到了第三面镜子出现这天。
四周变黑的时候,他们紧张的等待镜子的出现,镜子出现后,他们三人依次跨入其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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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曲素烟,贺景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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