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贤丢了面子,脸上挂不住,啐一口血沫,立时清醒过来,呵道:“陈弟,我好心帮弟妹搀你进屋,你却一言不合动手,岂不是伤了我们兄弟和气。”
他这一番话语,毫无廉耻,许韵飞哪能不知他想法如何,方才见他的手都要伸到许清卓面上去了,亏得他力气尚有,才将这无耻之徒阻拦下来。
许韵飞挡在许清卓身前,连打两个嗝,“陈贤,我敬你为旧友,故才放心托付你送我回来,方才一举,我家娘子若是无辜受了轻薄,我当杀了你也不为过,你该趁我……没有动了杀意前趁早滚开。”
许清卓竖着耳朵,娘子二字指的是他,可其他话,只能听个一知半解,什么杀不杀,他不懂,但是许韵飞的脸色很难看,那就是那个人的错,于是也学着皱眉。
“切,许韵飞,你别以为仗着手艺处处得意,你娶这么个祸水在家,招人惦记是迟早的事,你没本事看守,不如给我尝尝鲜。”
陈贤破罐子破摔,反正生意上的来往已断,他不必装模作样,看人脸色。
说完,还意犹未尽在许清卓的面上停留,许韵飞见状怒火中烧,打算给这淫徒教训,提着门槛上的竹竿,当做长枪使唤,把许清卓朝屋内一推,门关上。
屋外竹竿邦邦敲在栏杆上,挥舞在半空的咻咻风声,许韵飞趁着酒劲儿,胡乱敲打,却是杆杆莽劲儿十足,吓得陈贤左右横跳,如那峨眉的猴子,满地满树杈乱窜。
许韵飞涨得脸色通红,嘴中叨叨:“我杀了你这淫徒……”
陈贤抱着头,“哎呦,我不与你计较,你刹手!刹手!”
言罢,扑通一声,许韵飞竟是将自己转得晕头转向,左脚绊右脚,身子坠向花篱,不省人事。
陈贤捂着一身伤,缩着身子蹲地,见许韵飞没了动静,才敢起身查看。
却见许韵飞双目紧闭,双唇吐气,酒气淋漓倒在花丛中,醉醺醺不成样子。
陈贤立即来了劲,心中大喜,暗道:“天助我也,今日就将耻辱奉还,许韵飞,你等着肠子悔青罢!”
想着,夯劲儿踢了脚许韵飞,脚步生风,冲向那竹舍。
他将门破开,口中邪笑:“娘子,相公这就来陪你。”
屋舍内黑黢黢,无一丝光亮,唯有月色皎洁,照映在那浅色衫裙上,朦胧梦幻,只显露出一角,却足以让陈贤神魂颠倒,他知道,美人就在眼前不到几寸的地儿。
他猛地朝前一扑,双臂猥亵的乱揉乱捏,预想中的软玉馨香却是空管,他抓起衣裳朝身前拽,一个同他一般高的木偶,无脸无发,身子梆硬,穿着女裙,被他拉进怀里。
“喝呀!这什么鬼?娘子莫要怕,我不是坏人。”陈贤晦气地把木头撇倒,转而继续寻找他心心念的美人儿。
没一会儿,他就看见美人儿就在他左侧二尺的位置,正冷眼打量他。陈贤飘飘欲仙,饿虎扑食般就要将许清卓拆吃入腹,不料抬眼,居然又是方才那只木偶。
一滴冷汗顺着颧骨流下下巴,陈贤吞了吞口水,安慰自己看差了眼,嘴上的笑僵着:“娘子莫要吓唬我了,快快现身与我好温存呐。”
然夜色沉沉,再不见除他之外的活气,陈贤这才有些慌乱,想道:“莫不是这美人根本不在屋子,趁着我与许韵飞打斗,偷偷藏到外面去了?”
回忆方才情景,确实无暇顾忌门前景象,陈贤便打算出门查找,离开这诡异的地儿。
他狠狠把木偶推翻,这次特地挪了竹椅压在上面,狠骂:“我就不信真见了鬼。”
随后走到门口,正要出去,许清卓忽然从黑暗中现身,扯住陈贤的袖子,一言不发。
陈贤回头一望,被眼前景象砸晕了头脑,不可置信,“美人,这般俏皮,苦让相公好找!”
许清卓面无表情,眉眼低垂,陈贤以为他害羞,抓起许清卓的胳膊,感受到真切,才心松,然而捏了两下,发觉美人的胳膊坚硬冰凉,和木头一般。
陈贤还在疑惑之中,脚下的东西已经爬了过来,双手钳制住他的双脚,陈贤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注意力顺着向下,那偷袭的东西赫然是压在椅子下的木偶。
惨叫登时响彻房舍,陈贤头皮发麻,却还不忘在美人面前逞强装威风,“滚开!休伤我娘子!”
许清卓闻不得这人的俗味,相比之下,他更喜欢许韵飞身上浅淡的木调香气,于是指尖一弹,陈贤飞出去撞在墙上,嘴角渗血。
他立即反应过来了,这美人似乎并不简单,果然不出片刻,美人袖中飞出数条银丝,细雨暗针射进他的四肢,撕裂烧灼顺应脉络通遍全身,将他钉在墙壁上,痛不欲生,动弹不得。
陈贤浑身颤栗不止,他原以为许韵飞金屋藏娇是不想旁人知晓美妻的面容,却不想是这美人根本不是凡人。
他顿时两股战战,口中求饶:“姑姑、仙女、祖宗,小人不长眼说了浑话,您莫要当真。”
许清卓不明白这人口中的称呼,他不喜欢这人满口的‘娘子’,许韵飞曾说过,只有他可以这样叫他,而今被这人打破,他自然要给这人教训。
陈贤嘶嘶喊痛,期望美人可以心慈手软,过他一马。
许清卓哪能理解他的用意,眼下找不见许韵飞的身影,陈贤还不停乱叫,他生出几分厌烦,双指绕圈,在空中画了圈,那木偶头颅微动,像是有了生命,在陈贤惊恐的目光中,嘴里吐丝,钻进了陈贤的双耳、嘴巴和鼻子。
陈贤吓得晕了过去,许清卓微微清理了现场,疾步朝院子中去,闻见丝丝花香,和木调掺和一起,愈发浓郁,许韵飞就在花丛中瞌睡。
他将人抱起来,拨开飞丝发上的花瓣,觉得主人长得如此漂亮,比屋子里那个人好千倍万倍,只是他见到主人脸颊居然破了相,便更加无法原谅那个人的作为。
好在他会一些术法,疗愈这些伤口如吸取日光精华容易,可若是他不在主人身边,这般伤不知又要添多少。
或是觉得许清卓的怀抱冰凉,许韵飞在睡梦中呢喃出声,“师兄”,许清卓从神游中脱离,眸光停在许韵飞两瓣薄唇上。
“又是这个人。”
……
他不喜欢这个人,但是也无权干涉,更无理由告诉许韵飞自己的想法。
好希望,主人可以这样念着他的名字,许清卓,许清卓。
许清卓无意识的低声念着自己的名字,是由主人亲自起的名字,罢了,这样也很满足了。
梦中的许韵飞还在幼年的那间屋子,和师兄相依为命,面前的人、场景翻转,在翻转,到师父鬼魅一样的脸,揪着他的领子,火辣辣的掌掴,使人分不清现实还是虚幻的景象。
师兄将血污的小木人塞给他,走了,面容冷峻,一句话不给他留,和师父站在高台上,对峙纠缠,他亲眼看见师兄的脸到脖子,都是皱巴巴的,鼓起来小虫。
梦断了,陈贤的邪笑在脑中浮现,许韵飞双拳挥在半空,双眼瞪大,“咦?怎在床上?”
昨日的记忆断断续续浮现,许韵飞脸色由黑转白,本以为这一觉起来腰酸疼痛,然而神清气爽,恨不得立马起来耕十亩地。
他起身,左见许清卓,呆呆地坐在椅子上,看着茶杯上浮起来的叶片,在水里打旋儿。右见陈贤一脸死相,呈大字形靠在墙上,见他醒来,如见救星,嘴里哼哼唧唧,吐字不清。
许韵飞惊得眉头一抽,想到自己倒下后就不知后续发展,赶忙把许清卓拉起来端详,见许清卓好端端,衣衫整洁,一丝不苟,才放心不少。
陈贤快要憋得肺炸,见许清卓还装作不知的样子,便更加悲催,使劲晃头,唔唔乱叫。
许清卓又饶指,银丝钻入更深处,陈贤觉得身体传来异样,马上老实下来。
许韵飞这边检查完,姗姗来迟,看着陈贤王八闭嘴的怂样,乐开花,“陈贤,你的本事呢?”
陈贤又气又怕,心说:“你个奸人,养了这么个怪妻,还好意思张扬,等我出去定将此事到处宣扬,让你们二人逐出下扬。”
不料他的心声像是被窥听一清二楚似的,许清卓忽然看向他,他一下连腹诽都不敢了,面对许韵飞嘲笑,只能受着。
许韵飞知晓傀儡的力气比常人的要大,所以陈贤这幅摸样,不说他也知道是许清卓的杰作,但不禁匪夷,他从未教过许清卓动手伤人,还是说,祖师的‘秘术’本来就包含。
他问许清卓:“娘子,你一个人怎么把这狂徒制止住的?”
许清卓非常自然的,从角落拿出几本话本,递给许韵飞。许韵飞看书名——《孙子兵法》、《近身术》。
许韵飞:“……”
好吧,一切都说得通了,他扯着笑:“娘子身手了得,为夫甚至欣慰。”
许韵飞还在演夫妻戏,却不知陈贤看透一切的目光,但都在许清卓的注视下默默装作什么都不知。
许韵飞本想给陈贤长长记性,可戏园的伙计同他来往不错,这些年光是在他这儿光顾,也足有一套田院的钱财了,不可撕破脸皮,败坏人家的名声。
只能亲自将此人押送回去,告诫他师兄弟们,亲自传到老人家耳中,此方法最为可行,再说他的好大儿已经替他教训过陈贤了,看陈贤这损样,一时半会儿不敢兴风作浪了。
“念你是初犯,就当你我日后形同陌路,互不往来,你也不可泄露我妻一字,否则休怪我另当别论,毁了你声誉。”
许韵飞脚踩在陈贤小腹上,他记得,昨夜他被人踹了好几脚。
陈贤一脸菜色,迫于许清卓淫威下,只得屈身,频频点头,只要能从这儿逃出去,他再不会踏入半分。
四肢突然从墙上垂落,久违的重力袭来,陈贤惊喜发现身体能动了,且那身体那股异样也随之消失不见,感官寒灰更然。
他小心翼翼瞄了眼许清卓,对方背对他,在窗边摆弄兰草的叶子,仿佛置身事外。
“陈贤,你在做甚?”许韵飞提醒他,陈贤这才收回目光,他还不敢和和这两人作对,道:“许弟,错了,我这就滚回去。”
一开口,声音带着点抖,陈贤却别提多高兴,禁了言一晚上言,终于能说话,不过这也侧面印证了这美妻身份大有来头,不敢再轻犯。
“罢了,你一会儿同我一起回戏园,我好生叫你那师兄弟看看你的德行。”
陈贤道:“许弟,不可哇,你是知晓的,我和他们向来不和,若是告之,我定然逃不出师父问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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