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画在府里很是得宠,毕竟她是嫡出的女儿,她一受伤,居然连已然一个月都不曾回家的郡王容围都回来了。
家主一回来,自然是要备一场家宴的。
容围是世袭第四代的郡王,早就没了第一代郡王的那股气势和风范,今年已年过五十,身量不高,甚至和在女性中较为高挑的容虞相比,看着还没有她高。这些年吃的好睡得好,更是显得油光满面,身材比较臃肿,脸上又常常带着副居高临下的表情。倘若没有这层身份,看着就是个猥琐小人的样子。
但因为有了这层身份,又有许多心里恶心至极但面上却还得奉承的人来同他虚与委蛇。
容围在上京城的名声也不是多好,贪婪下作,极好美色,强取豪夺的事干的一件不少。
但是让外人看来,最多也仅仅只会评论一句作风不严罢了。
“什么白猫白狗的,都是无稽之谈,我看你是睡觉睡傻了,说的什么装神弄鬼的胡话!”容围坐在主位上,一身华服披在身上,酒杯重重的放在桌上,训斥着容画。
容画胳膊上的伤还没好,容围一句也不问,倒是先训斥上了。
家里几乎没有谁对容画说过重话,她同容围并不亲近,从小到大也没同这个爹说上几句话,被这么一训直接就红了眼睛。
“哭,有什么好哭的?以后别再让我听见你说这种话!”
容长兼皱了皱眉:“爹,您消消气,你看画画这伤还没好,就别训她了。”
容围虽然在家里总是端一副说一不二的样子,但是对着大儿子的话倒也会听个一两分。
他坐下来又道:“你们可别给我做什么丢脸的事,时时刻刻记住自己的身份!”
目光扫过容虞,瞧见她那张艳丽的脸,厌恶之色更甚,直接道:“可别都像她一样,下贱!”
话说的可谓难听至极,但容虞依旧面不改色的继续吃着饭,并不为容围的话有丝毫反应。
容围也瞧见了容虞这副浑不在意的样子。轻骂了声厚颜无耻就不再管她。
容虞坐在角落里,像往常一样,存在感很低。
她知道容围为什么回来,可不仅仅是因为容画受伤。
那件事情早就在府里流传开了,虽说不至于府里上都知道,但至少府里的姨娘还有少爷姑娘们都隐隐知道点的。
据说是容围在外面抢占了一个刚刚及笄的少女,让人给下了药送到床上,容围玩的有些狠,第二天姑娘一清醒过来直接就崩溃了,硬是托着残破的身体下了床,一头撞在了柱子上,当场就撞死了。
后来容围嫌晦气,也没让人把尸体送给这个姑娘的爹娘,直接就想让人找个没人的地方埋了。
但就在手下的人把姑娘拖出去时,遇见了个身形清瘦的青年,那青年打倒了拖着尸体的两人,看见了麻袋里血淋淋的尸体。
那青年是姑娘的未婚夫,两人的婚期就定在一个月之后,谁知竟遭了此番变故。
青年去容围那闹过,但是连容围面都不曾见过就被打了一顿扔了出去,后来他又不知道从哪得到的消息知道那人是禄郡王,便又朝禄郡王府讨公道。
容围不堪其扰,让人把青年打了个半死之后,送他去了皇宫受宫刑,当了最底层的太监。
容虞忽然间想起前几日听见的那仅仅片刻的府外的喧闹,想来那应该就是那个青年了。
以容围的身份,不声不响的弄死一个姑娘,欺负一个无权无势的平民老百姓简直太容易,或许那青年也试图用其他方法报复容虞,但是应该都无济于事吧。
否则也不会选择来郡王府闹这样愚蠢又无用的行为。
这件事脏的很,但奇怪的是,府里大多数知道的人对此都嗤之以鼻,他们无一不觉得那青年和那姑娘是活该如此。
禄郡王是什么人啊,皇亲国戚,那个姑娘太过矫情,那个青年实在不自量力。
容虞对这事也没什么感触,内心几乎毫无波澜。
或许她也同郡王府的其他人一样,从根上就烂掉了吧。
这次家宴进行的还算顺利,左右不过是一群人对容围的吹捧罢了。
但一阵喧闹中,容虞突然发现,大夫人看她的眼神似乎不太对劲。
容虞一直低垂着头无视这道目光。大夫人果真是大夫人啊,容画的那套说辞还真的没有骗过她。
只是不知道她听说那样的传言时,可也同别人一样,联想到她的母亲了呢。
家宴散了之后,大夫人派人过来叫住了容虞。
“九姑娘,夫人请您过去。”
容虞也没什么意外的,道:“知道了。”
丫鬟道:“那九姑娘随奴婢过来吧。”
大夫人自己先回了住处,没有等她。待到她走到大夫人的院子的时候,才看见房门是紧闭的。
她垂着头站在门边,也不去问为什么,就那样静静的等着,看起来阴沉又木讷。
一旁的丫鬟过了片刻才过来道:“九姑娘稍等一会,夫人在念经,不喜被人打扰,一会就好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容虞过来求见大夫人但是被拒之门外呢。
容虞习惯了这样的冷待,面上并没有什么情绪。
没有反驳,没有质问,也没有不甘心。
皎洁的月光撒在大地上,这几天天气闷热,蚊虫很多,透过木门有光线泄出来,更加的吸引蚊虫,它们围绕着容虞不停的飞舞着,嗡嗡声格外的引人烦躁。
但容虞就像一个木头人一样站在那,就像没有感觉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终于被打开,暖光大片的倾泄出来,丫鬟道:“九姑娘,夫人让您进去。”
容虞抬步走进去,大夫人正坐在主位上,瞧见她时只淡淡的抬了抬眼,她没说什么刺耳的话,也没做什么动作,仅仅是一个眼神,谁尊谁卑就分的清清楚楚。
“最近都在干什么。”她问
“没干什么。”
大夫人摆弄着手里的佛珠,道:“既然没什么事就过来帮我抄佛经吧,画画手受伤了,从明天起就你来吧。”
容虞依旧是众人印象中那幅逆来顺受的样子,她看起来没有丝毫不满,甚至根本就没有情绪:“是。”
“行了,你走吧。”
在门口等了办个时辰,等来的就是这几句极其简单的对话。
大夫人没有提起那天晚上的事,但容虞知道,不会就这样算了的。
夜晚,绝美的月光从窗隙投到房里,那个红漆的木匣子放在床边,月光为它添上了一层流光。
容虞坐在床上静静的看了它半晌,然后伸出手小心翼翼把它搂在怀里躺了下去。
第二天早晨,容虞去了大夫人的院子里。
这一天过的毫无波澜,大夫人没有怎么为难她,也没有特地让她抄很多,好像就真的只是简简单单的,来抄佛经罢了。
但临近晌午,容虞从大夫人的院子里回去的时候,才意识到原来大夫人首要的事,并不是替容画报仇。
“你们干什么!”琉夏堵着门,面色急切。
“快点让开,耽误了大夫人的事你该当何罪?!”为首的那个仆从一把就把琉夏推开,理都没理她直接进了屋翻找。
“你们……”
容虞回来的时候撞见的就是这一幕。
她皱着眉头,一旁的丫鬟上前道:“九姑娘,奴婢们也是奉大夫人的密令,多有得罪。”
“夫人那钗子是曾经圣上赐的,丢了实在是非同小可,不止是您,夫人身边随侍的丫鬟可都搜了。”
这显然是个幌子。
方才容虞在大夫人院子里的时候,没听说任何关于这钗子丢了的事,但她一到家就看见一群人在她的房里翻找,是要避开她啊。
他们要找的,十有**是那个香囊。容虞知道迟早会有那么一天,所以香囊她早就藏起来了。
来搜东西的都是手脚麻利的小厮,他们没有丝毫对容虞身份的顾忌,与其说是在搜东西,倒不如说是在砸东西的。
容虞站在门口静静的看着他们翻找。
原本整洁的屋子瞬间就变得凌乱,那些掉落在地上的廉价的瓷杯,颜色灰暗做工粗糙的花瓶似乎都无一不在嘲讽着她的卑贱。
她静静的看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在这片凌乱与喧闹中就那样一动不动的站了半天。
忽然,容虞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猛地抬起了头,大步迈向前去,推开前面挡着的丫鬟,掀开门帘走到了里屋。
“砰!”
与此同时,凌乱之中一声不起眼的响声想起,容虞脚步猛地顿住,原本毫无情绪的脸上一下阴云密布。
她几乎从未在这么多人面前流露出这样骇人的神情,眼底发红,唇角紧紧的绷着,麻木和木讷褪去,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像含了血光,恨意与疯狂交织着,诡异又病态。
那个红漆的木匣子被扔在地上,匣门大开着,里面的东西三三两两的散落出来。
它们孤独的躺在地上,沾上了灰尘还有别人探究的目光。
一个白玉簪子,一小节绣了半朵牡丹的布料,一张叠的四四方方,已经泛黄了的纸张,一块色泽莹润的玉佩以及一块绣着白鹤的帕子。
玉佩碎掉了,帕子也脏了。
惊慌和害怕席卷而来,容虞觉得浑身发冷,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着,她走上前去蹲下了身子,把掉出来的东西一件一件仔细的擦掉灰尘,小心翼翼的重新放进匣子里。
她蹲在那里,抬起头看向了那个把她的东西摔倒地上的小厮,眸子里翻滚的情绪已然褪去,只剩如深渊一般的漆黑。
“你把我的东西弄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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