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四殿众人陆续离开机枢殿。

盈盏孤零零地消失在了夜幕里。

何青棠注视她的身影逐渐与黑暗融为一体，良久，待闲杂人逐渐走得远了些，她对青龙主道：“她也是你的女儿。”

“我知道。”青龙主反应格外平淡，语气和说“今天天气真好”之类的话没有任何区别。

“父亲不怪我吗？”

青龙主神色毫无波澜：“无论今日在机枢殿诬陷你，还是为玄武殿豢养妖兽，皆是她自己的选择，人总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凝望着青龙主月光下冷峻的面容，须臾了一瞬，何青棠露出冷笑：“她可是你的女儿。”

青龙主身形一滞，但是很快就恢复了过来：“这是我能给她最后的体面了。”

何青棠冷冷道：“何青栀不到七岁就没了娘，这么些年您若是肯花心思教教她，管管她，她又怎么会变成这副鬼样子。”

青龙主道：“你这是什么话，你妹妹她作出这种事我难道不痛心吗？可她罪责难逃，为了青龙殿，我又有何办法？”

“别那么冠冕堂皇，您如今着急与她撇清关系，和当年你为了迎娶玄武殿的贵女把我娘扫地出门有什么区别？”

青龙主在乎的从始至终只有自己的地位，至于其他，一旦挡到他的路，都会被毫不留情地一脚踢开。

何青棠倒不是有多在乎这个便宜妹妹，只不过，兔死狐悲罢了。

青龙主重重叹息道：“你娘的事，你可以怨我。棠儿，等你坐到了这个位置上你就会明白，哪怕成为了青龙主，也有很多做不到的事。”

何青棠幽幽地看着他。

何青栀内丹受妖气侵蚀时间不短，她与玄武殿的勾当青龙主真的毫不知情吗？

查案查到玄武殿头上的人是泠玉仙君，可泠玉仙君又是被谁请来的？

还有雁城时那两个将她引入玄武殿暗桩的黑衣人……

真是好大一张网，大到把她，把何青栀，把泠玉仙君，甚至是玄武殿机枢会全都笼罩其中，困成他搬弄手段的棋子。

这个人在乎的从来只有凌驾于骨血亲情之上的利益。

看穿这些后，何青棠的心突然就沉静了下来，死水一般无波无澜。

“我只相信事在人为。”何青棠直直盯着青龙主的眼睛，笑得淡然：“父亲一昧想要我理解您，可我拿什么理解您？当初因你攀高结贵，我娘沦为一个笑话，我跟着沦为一个小笑话。后来程冉华死，你为了自己的名声不敢承认我和我娘的身份。被人戳脊梁骨骂野种骂了这么多年，我这做女儿的还能心平气和的站在这里与您说话已实属不易，至于您的苦衷，恕我实在无能为力。”

青龙主看着何青棠，显出几分错愕，透过这张与自己无比相似却又截然不同的一张脸，他仿佛穿透时间，看见了青葱年岁时的自己。

他的父亲有数不清的姬妾，这些姬妾为前青龙主生了一大堆儿女。他非嫡非长，母亲很早便过世了，前青龙主根本不在乎他的死活。

不出意外，他会得到一块不大不小的封地，娶妻生子，过着碌碌无为的生活。

可他就是不甘心做一辈子的家臣。

他成为了至高无上的青龙主，却害了四个女人。

“棠儿。”青龙主朝她伸出手，很想拉住她。

何青棠默不作声地退了一步，向他敛衽一礼，道：“时辰不早了，师尊还在等我，父亲若没别的事，我便先走了。”

说完，转身离去，唯留夜风萧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