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良时一个人住在临海的别墅区,这里很安静,适合创作。
他将三楼的主卧腾出来,“我平时都待在一楼的画室,很少上来,你安心住在这里。”
“陆先生。”杨嬿婉伫立在床前,局促地扯着腕袖的边,“谢谢你收留我。”
陆良时抱着换下来的被套走到她身旁。
他低下头,侧脸撞进月光里,“不客气,我很高兴能帮到你。”
主卧有个单独的淋浴间,很大,但没有浴缸。
杨嬿婉按部就班收拾好自己,她光着脚站在镜子前。
镜子里的人在看她。
淋浴间的门适时被敲响,“换洗的衣服放外面了,我熬了海鲜粥,等会儿要下来尝尝吗?”
陆良时家里没有女士的衣服。
他送来的居家服尺码偏大,袖子长得折两圈褶还露不出手腕。
房间里开了窗,有风掠过杨嬿婉的肩头,冻得她一阵哆嗦。她下意识低头看铺在床上的法兰绒睡袍,脑子里钝了片刻,才慢条斯理的穿上。
主卧出来的右手边有一台室内电梯,直达一楼的餐厅。
梯厢门打开,抬眼就见陆良时捧着砂锅小心翼翼往餐桌上放。
“来得正好。”他脱下隔热手套,将她面前的靠背椅向后挪出一步,“请坐。”
盛放在杨嬿婉面前的海鲜粥小小一碗,粥里掺杂着各类贝和章鱼的腿。她的脑海里忽然生出荒诞的画面,是一群海鲜在砂锅里开派对。
陆良时将蒸好的螃蟹剥壳取肉,满满一碟子蟹肉推到杨嬿婉的碗边。
他坐在她对面,交叠着双手撑在下颌,“尝尝好不好吃。”
“陆先生。”汤匙抵在杨嬿婉的唇边,她的眼里带着怯,“您不吃吗?”
陆良时稍稍歪头,他眨了眨眼,刻意的一副天真模样:“杨女士,我们的年纪应该是差不太多的,你不必对我用敬语。我们就以同龄人相称,我唤你‘嬿婉’,你叫我‘良时’。你觉得怎么样?”
杨嬿婉咬住汤匙里的贻贝肉,她慢慢咀嚼,似在思考。
良久,她缓缓吐出一声:“好。”
陆良时在饭后邀请她参观别墅的室内结构。
一楼的画室面积甚大,占了平面的一半还多,除了开放式厨房,剩下的空间布置出简单的会客厅,里面摆放着一套沙发,和一张胡桃木刻的雕花茶几。
二楼的地面打通一半,与一楼的画室结合,只留下两间小小的储物室。
“三楼除了主卧,只有左手边空置的书房,次卧隔出的部分被我改成室内电梯。”陆良时扣住打开的梯厢门,“书房你随时可以用,书架下面的抽屉有台掌上游戏机,你要是感兴趣,可以拿来打发时间。”
室内结构简单,俩人转一圈回到主卧房门外。
“嬿婉。”陆良时与她道了声晚安:“明天见。”
关了灯的房间被融进黑夜。
月光像流动的水银,渗入窗帘的缝隙漫过杨嬿婉的脸。
她睁着一双眼,平躺在床中间。
杨嬿婉已经许久没有体验过失眠的夜。
当晨风送来第一缕鱼肚白,月光与生命同时完成演变——
是九万次心跳、两千次日升和六十个月圆。
床榻上只余天鹅绒被面轻微的凹陷。
她又熬过一个昨天。
临近初夏的早晨升了温,杨嬿婉仍裹着绒面的睡袍蜷缩在单人沙发里取暖。
她紧紧闭眼。
黑暗里,有彩色的光线,它们汇聚成线条小人,手拉着手不停地转圈。
卫生间的门猛地被推开,杨嬿婉俯趴在洗手池边吐得天昏地暗。
她还是没办法在意识清醒时入眠。
“嬿婉,你睡醒了吗?”陆良时敲响房门。
淋浴间里热气氤氲,杨嬿婉站在水幕里,他的声音混着水声,杨嬿婉听不清晰。
囫囵擦过的湿发搭在肩头往下滴着水珠,浸湿睡袍胸前那一片。
她打开房门,门外是陆良时曲起的指节。
“早上好,陆先生。”
“是良~时~”陆良时纠正她的称呼,熟稔道:“怎么没把头发吹干?”
杨嬿婉答:“我听见你喊我……”
“我的事不重要!先去吹头发!”陆良时盯着她的眼,语气微敛:“我去餐厅等你。”
早餐是掺了水果的燕麦碗,陆良时将加热过的牛奶壶放到她右手前,“要来点热牛奶吗?我放了糖,是甜的。”
杨嬿婉拿起牛奶壶,道了声谢。
“昨晚没睡好吗?”
“睡得挺好的。”
“可是你都有黑眼圈了。”陆良时探过身,手指虚虚点着她的眼下,“要是有不舒服的地方要说。”
杨嬿婉抬起的眼正好对上他领口里的锁骨线,似被烫到般,她慌忙移开视线,“没有不舒服,我只是有点认床。”
陆良时的嘴角微微翘起。
他没有反驳,顺着她的话往下说:“那晚上我给你点个助眠的香薰。”
杨嬿婉食欲不佳,早餐没有吃完。
“累不累?要不要再去睡会儿?”
杨嬿婉摇头。
“如果不想睡,那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超市逛一逛?”陆良时开着玩笑:“这几个月不在家,地主家没有余粮了。”
超市与别墅的位置分别在鹭市的两个尽头。
杨嬿婉穿着舒适宽松的连帽衫和运动裤。
陆良时没再让她穿那双质地硬实的小皮鞋,而是和她一起沓着居家棉拖,在超市里闲逛。
冷气裹着黄油香扑面而来时,杨嬿婉藏在袖口里的指尖微微发抖。
她依旧免不了紧张。
周末的超市最拥挤,消毒水混着刚出炉的榴莲千层的香味钻进口罩里炸开,她跟在推着购物车的陆良时身旁,似士兵踏步在坦克碾过的战场。
“来尝尝刚出锅的现煎牛排!”穿着红围裙的试吃员突然横插过来,不锈钢叉子差点戳到杨嬿婉的手背。
她数着呼吸后退,险险撞上堆成金字塔形的红酒箱。
“嬿婉!”陆良时及时将她往怀中揽,带着她拐进十字路口左边的生鲜区,“你有没有事?”
冒着青筋的双臂将她护在冷藏柜边,陆良时身后的人潮将他不停往杨嬿婉的方向挤。
“我没事。”她侧过头,冷藏柜的金属面映出她发青的眼眶。
“如果不舒服就不要勉强……”
“我没事的,不用担心我。”杨嬿婉倏然回头,两人的鼻尖只差一个呼吸。
她怔然如遭电击,陆良时却若无其事后退了半步的距离。
“我们走吧?”他朝她伸出向上的掌面。
人潮愈发拥挤。
陆良时没让她犹豫太久,主动握住她缩在袖口里的手,谑而不虐道:“可以吗?”
她头顶的光此刻格外明亮,须臾间在她眼前闪过一道光。
杨嬿婉没有拒绝。
“要尝尝新到的车厘子吗?”穿黄马甲的年轻女孩托着塑料杯,两指捏着的牙签扎着半颗油紫果肉。
“嬿婉,张嘴。”
爆开的果肉甜得发苦,像咽下整个秋季的阳光。购物车里不知何时放进两盒蓝莓,果实整齐排列在透明塑料盒里,泛着深邃的海青色。
陆良时领着她在人潮里穿梭,直到走完这座巨大的迷宫,他都没有放开她的手。
结账台旁的书架上摆着《瓦尔登湖》精装本,书脊上的烫金叶子已经斑驳。
“还有其他要买的吗?”陆良时将最后一提塑料袋放进购物车里,他顺着杨嬿婉的目光看过去,“是有想买的书吗?”
“没有。”杨嬿婉隐在口罩里的声音闷闷:“我们回去吧。”
陆良时的座驾是一辆线条流畅的超跑,外观是很漂亮的液态银。
杨嬿婉想帮他将购物袋列入前备箱,却被他递过来的抱枕塞了个满怀。
“嬿婉更喜欢哪一个?”陆良时找出袋子里的毛毯,牵着她走到打开的翼门外,“是小鱼还是小猫?”
杨嬿婉垂头思忖片刻,再抬眸,眼神里凝了几分认真:“小猫。”
陆良时含笑:“那小鱼只能睡觉咯~”
小鱼抱枕被陆良时轻轻缓缓的抽离,它坐上幽灵座驾,成为常驻性“能效管家”。
“睡一会儿好不好?到了我再叫你。”
围在腰间的毛毯严丝合缝,泛着红血丝的瞳孔隐入绸面眼罩。
陆良时再次确认未开启的可变排气按钮。
他下意识转头,看向被杨嬿婉紧紧抱在怀里的,那只在笑的猫。
微扬的嘴角向下一撇。
果然,他与猫这辈子都没可能和解。
极速可达400 km/h的超级跑车,在城市道路里上演“蜗牛爬坡”,陆良时不在意隔壁车道别过来的那辆红色牛牛,稳稳跟在车流的最后。
十一点的阳光开始有了重量,车窗外的女贞树果实坠落时发出黏腻的闷响。
陆良时探出身体的半侧,拉到底的安全带将他桎梏在杨嬿婉臂边。他挡住中控屏后的隐藏出风口,右手恰时落入几丝从空中飘下的栗色长发。
他虔诚的吻上虎口里散发的那抹清香,盯着她侧脸的那双眉眼却自上到下,松松垮垮。
陆良时的声音是低低的哑,他说:“奥利弗女士,欢迎回家。”
想想已经无力吐槽自己[托腮]毁灭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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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奥利弗女士,欢迎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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