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女巫与狗

阿苔一向不关注大人的话题,红烧肉一块接一块,还不忘把肥肉咬下来喂给大黄。

阿桃没有思考多久,就点点头:“那还得拜托你给我们带路了,等事情安顿好了,我给你们弄桌好菜。”

悬圃山确实是个好地方,山清水秀,树叶绿得浓郁,花朵绽放。

四人很快就找到了猎人当年住过的屋子,经过多年风霜雨雪的摧残,虽已有颓败之色但依旧散发沉着的气息。

猎人主动分配起了自己的三间屋子:“最左边的原本是我的仓库,但杂物不多,房顶也严密不会漏雨,打扫下能住人。”

正说着,阿苔已经把大黄的项圈解下,跑到木屋内撒欢。因为雨淋,难免有些霉味,但女孩很喜欢这股味道,大咧咧地扫视周围的事物,瞥见窗台上还摆放着几个精致的小玩意,就站在跟前仔细左瞧右瞧。

猎人走进来道:“以前朋友做的,你拿着玩吧。”

阿苔得到许可,把东西抱在怀里,开心地道谢。

一下午,他们都在打扫屋子,没人偷懒——连大黄都负责了拉东西的任务。

阿桃就着自己搬家时带过来的菜和刚买的鸡,麻利地做了五菜一汤。三人在饭桌上一言不发,尽管埋头吃饭,阿苔不时发出嗯嗯声,一口菜没到嘴里,那口水就先到碗里了。阿桃很自信自己的厨艺,所以故意多做了一点,免得大黄吃不到剩饭剩菜。

女巫和猎人光从外表上,看不出一点的岁月的痕迹,阿苔只知道,女巫开始咳嗽了。她怀疑女巫是不是生病了,但是对方只是摆摆手,高深莫测地说道:“是时候了。”

阿苔再和猎人去森林里玩的时候,发现猎人的衣服上有股味道,阿苔不开心道:“猎人哥哥,你身上的味道好臭。”

猎人拍拍她的脑袋:“知道了,我等会就去洗衣服。”

其实只是中药的气味罢了。

阿桃妈妈的脸上虽然皱纹变多了,但是她没有变得奇奇怪怪,还是每天做做家务,干点自己喜欢的针线活,偶尔兴头上来,还会跟着猎人阿苔一起去打猎。

而女巫留在家里,一边摸着大黄的脑袋一边轻轻地念诗。

女巫记性不好,记不得自己活了多久,只知道身边的狗老了一只又一只。嘿嘿是跟在她身边最久的狗,活到了二十三岁。当女巫找到嘿嘿的尸体时,已经过去了两天,猎人说是嘿嘿知道自己要死了,怕她伤心,所以跑走了。

那是一个冬天,雪下得不大,飘飘然然地在空中飞,很轻,覆盖了死的沉重。

女巫眼泪也和雪似的,没滴出声音,亲亲她的宝贝,抱在怀里站起身,把嘿嘿埋在地下。

猎人数了数,这是第二十八个墓了。

猎人不知道女巫的过往,第一次见到她时,就是在这个墓园里,当时有十二个墓。原谅他用坟墓来计数,只是他每次询问女巫岁数时,对方都会轻巧巧地笑着转移话题。

女巫长着一张厌世脸,睡饱和睡不饱,高兴和不高兴,全都是一副神情。她看着猎人,询问对方是来做什么的。

猎人当然不会说自己是因为传闻而对她产生好奇所以才多方打听来到这里,随便找了个理由:“我生病了,听说你的药水可以治病。”

“什么病?”

“睡不着。”猎人这话说的是真的。

女巫眨眨眼:“睡不着就去找点活干。”

二人并没有像一众街头小说那样,因为日久而互生好感、爱意,乃至结婚生子,若按照话本子这么发展,好像有点落入俗套。

他们不入俗套,比起前面说的要有新意——他们成为了要好的邻居,你帮帮我的忙,我帮帮你的忙,偶尔做点好吃的给对方送去。

后面女巫逐渐就不给猎人送吃的了,不是二人关系不好;或是女巫不爱做吃的了,而是她做的东西堪比毒药,猎人吃一次倒一次,女巫次次着急忙慌地掏出药水把猎人救回来。

吃了几次,猎人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拒绝了女巫:“以后你来我这吃饭吧,你就不要做东西了,我感觉自己隔几天就要去鬼门关闯一闯,阎王爷估计都认识我了。”

顿了顿又道:“还是可以做的,这东西和你做的毒药毒性一样,都可以用来杀人。”

多年过去,女巫家搬了一个又一个,邻居却始终没有换过。

前些年,身边才多了个叫阿桃的女人,哦肚子里还有一个。认识阿桃的时候,女巫已经很老了,神力稀少得就像镇上食堂里紫菜蛋花汤里的蛋花。

神力用一点就少一点的,女巫总觉得之后的某个时刻自己一定需要用到很多神力,所以她一直攒着不敢用,这才让她在受伤的时候没有药水没法及时回复,凑巧猎人也不在身边。

女巫并不容易死,她靠在树干上,静静地等待自己痊愈。自愈是个很痛苦的过程,女巫意识恍惚间看见了一个女人,她把自己背回了家,悉心照顾。

真是要死,这还是个怀孕的女人,自己怎么好意思让人家背自己。女巫躺了没多久就要坐起身,女人一把把她按回床上,“好啦,好好休息吧,我去给你煮点粥。”

女巫喜欢这个叫阿桃的女人。

于是,她决定成为阿桃的邻居,和她还有猎人一起生活。住下后不久阿桃就生下了阿苔,阿苔这个名字女巫已经不记得是怎么来的了,但是是阿桃取的,所以她觉得这个名字还不错。

女巫不喜欢小孩,却很喜欢狗。阿苔出生后不久,她就去集市上买了一只小狗,取名大黄。

现在,阿苔大了,大黄老了。大黄的毛被晒得暖融融的,女巫把诗集反扣在桌上,缓缓蹲下身抚抚柔毛:“我知道你想走,别走,就在这里吧,我年纪大啦,找不动你。你别看你猎人叔还打猎,其实身体也不好啦,找不动你啊。”

“大黄,我永远爱你,下辈子再来找我,还给你买好吃的。是不是喜欢阿桃做的红烧肉,我觉得有点淡了,阿苔却说咸,你下次再来找我的时候,我让阿桃再少放点盐,你吃多了盐掉毛,我被子上都是你的毛毛,臭臭的。”

女巫的眼里饱含热泪,滴在了大黄的头上。

“骗你的,我喜欢你的毛毛,香的很。还记得我到集市上的时候,你在你兄弟姐妹里最安静了,乖乖坐在那里,我一眼就相中你了,那时候你真小啊。”

“我永远爱你,不撑了,睡吧。你猎人叔、阿苔姐、阿桃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你睡吧,我们都会永远爱你。”

大黄的眼角周围全白了,她静静地、乖乖地阖眼,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去找嘿嘿了。

太阳还留有最后一丝光亮的时候,家里的其他三个人回来了。阿苔哭得很惨,阿桃也哭,猎人把大黄抱起来,说自己要出趟远门。

女巫道:“谢啦。”猎人要回到墓园里,把大黄埋在那。

女巫撒了点药水在大黄身上,这样可以让她的身体不会腐烂。猎人没有迟疑,拿上干粮和水就出发了。

几天后,猎人回来了。正如女巫所说,他也老了,他的脚步比起从前,拖沓了很多。猎人把手链戴在面前的人的手腕上:“我在镇上看到的,觉得好看,就给你买了。”话毕,又去给阿桃阿苔送礼物。

这是阿苔清空记忆后的第一天,她忘记了大黄的死,有点腼腆地接过陌生男人的礼物,躲在妈妈身后。

阿苔总是这样,在前两天还略显羞涩,之后就又开始撒泼。她少了炸饭盆的乐趣。

月下,无时无刻不在歌唱的蝉鸣被掐掉了嗓子,从此寂静一片。暖融融的月被寒风吹去了热乎的温度,下雪了。

今年的雪,下得很早,可能是住在山脚的原因。

女巫捧着阿桃煮的姜汤,呼呼吹几下苏苏喝下去;阿桃坐在旁边,右手握拳支着脸,笑脸吟吟地望向屋外;阿苔和猎人你来我往地打雪仗,不知战况如何。

如此一瞬,但愿永恒。

猎人并不像女巫说得那样无力,他的生命约莫还有百来年。可是她却固执地认为他也很老了。

那天,二人正在讨论某个哲理问题,突然就扯到了猎人究竟老不老的问题。

“我确实老了,但只是对比年轻的时候,我现在依旧有力气。”猎人道。

女巫伸出食指左右摆,“所有神职人,在最后一百年的寿命里会老得很快,你要记得多保养身体。”

猎人有些不满,但还是把话听进去,于是和阿苔打了不到半个小时,就要回到屋内。女孩正处于精力最旺盛的时候,见猎人哥哥不陪自己,嘟起嘴愤懑也回到木桌前。

“好了,不玩了,一会把自己冻坏了。”阿桃把阿苔推在门口,仔细扫去身上的浮雪才拉回来坐下。

四个人聚在一起,虽然已经相识多年,但还是有很多话聊。

阿苔道:“大黄呢?”

登时,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向女孩,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阿苔也不会认字看不懂阿桃的日记,她们刚才更没有谈到大黄,她怎么会突然这么问?

阿桃感觉到有一股巨大的喜悦冲击着自己,她压抑不住语调的上扬:“阿..阿苔,阿苔,你知道大黄?”

阿苔神情呆呆:“我知道啊,女巫阿姨养的狗狗,所以大黄去哪了?”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