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戈不说我也不问，只知道阿戈想让我知道的状态是最安全的。

解决了拜帖的事，阿戈随便扯过一本书拉着我一起看，我认识的字有限，阿戈的书我大部分都看不懂，余光瞟到阿戈的眼神不在书页上滑动了，我就装模作样地小幅度晃晃头，然后将书翻到新的一页。

我翻了几页阿戈有所察觉，左手绕过来将翻页的事情夺回到她手中，她顾及我，书页很久都没有翻动，但是那些字她要是不告诉我就是盯着看一天我都不会认识的。

书页不翻，我的思绪从书桌前散出去了，我扫视书架想着寻一本我能看得懂的书。

书页弱弱地摩擦而后唰地一声翻到了下一页，翻书声拉回了我的思绪，我后知后觉地发现阿戈刚还与我牵着手的右手不知什么时候摸到我的锁骨上。

她宽大的手掌缓慢上挪，完全覆盖住我的脖子，接着卡着我的喉骨一节节向上。我胸膛里的气随着她的动作一点点挤出去，喉咙跟着发紧。最后她的手卡在我的下巴上，这个位置很微妙，她往上用力着就会让我做窒息，往下轻柔些这就是对我的安抚。

莫名地，我想起来有一种哑药，灌下去能让人几天内发不出任何声音，老鸨用这种药对付刚到楼里不听话的姑娘，那些啼血的喊叫不仅会扰乱其他姑娘的心，更是直接影响楼里的生意，只要灌下去两碗那哑药，等到人能说话的时候不是认命了就是已经裹到席子里了。

我懂多说多错的道理，我作为阿戈的妻子出席京中权贵举办的活动，我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阿戈想在仕途上走什么样的路，我出生卑贱，再怎么会耍小聪明也玩不过那些人，一不小心就会办了错事，现在让一个暂时失声的妻子出席是最安全的。

可我不想失声，我在这次宴会上失声了，我往后所有的日子都会是失声的，我想将自己的性命绑在阿戈身上就要有价值，而一个失声的人带不来交流所获得的价值。

我抬起右手盖在她控制住我的右手上，试探地将我的食指挤入她食指与拇指的缝隙中。她没有用力阻止我，我将手指塞进她的手指与我的脖子之间，轻轻一拉她的手就跟着我的手放在了我的肚子上。

“肚子上好像也能摸到心跳哎，我以前都没发现过，阿戈你摸摸看”

阿戈侧头看看我，又笑了，她的嘴咧开了，鼻子翕动却没有发出声音，手指按了按我的肚子，她按的很深，有些疼，我也没有发出声音。

休沐过后我和阿戈又开始各自忙各自的，家里的事情安排得差不多也到了参加马球宴会的日子。

嫂嫂早早地来到府门前来接我，她很和蔼，在马车上先和我念了下今天都有谁来，这些阿戈都和我说过了，主人家官职不高又是办的马球这种活动，来参加的人要么是真的喜欢玩马球要么家里官职也不高。

交代完宴会的事，嫂嫂又开始问我在京城住的习惯不习惯，管家有没有什么困难的事，有问题她都可以帮忙，我虽然很不习惯一个相对陌生的人同我这么亲近，可因为嫂嫂的温柔我确实没那么紧张了。

主人家也出乎我意料地爽朗，我和嫂嫂一进门，主人家就和一群姐妹围上来，互相行过礼后主人家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妹妹你的眼睛真好看。其他小姐妹也跟着附和，然后拉着手在门口闲聊等着下一位姐妹的到来。

活动比想象的要轻松，也有其他姐妹不太会马球，大家都很热情地教我们这些不会的姐妹怎么玩，等到熟悉规则后比赛也没那么激烈，马球滚来滚去，姐妹们的笑声在马背上揉成一团，结束后所有姐妹都得到了主人家给的小彩头。

我喜欢骑马，也喜欢这个氛围，我原以为官宦人家的夫人小姐都会带着各自的小心思难以接近，即使表现的可亲也只是面具，可来玩马球的姐妹都带着清透的笑容，大家肆意地笑，开心地玩。有些丰腴的嫂嫂——在外看定是一个端庄的当家主母，也会挽起袖口，任由汗水浸透土地。

比赛结束后姐妹都坐在一起，讨论着各自得到的彩头，约定着下次聚会的时间，等到糕点吃得七七八八，主人家安排了结束前的沐浴，怪不得姐妹们在球场上可以那样肆意，原来就算汗水濡湿衣裙，泥点溅落裙摆姐妹也能干净清爽地回到家中，不会失了小姐夫人的气度。

回家的马车上我和嫂嫂的关系也近了些，聚会的热情还未在她身上散去，她拉着我手问我今天是不是很好玩，等到时节变换，她们还有不同样式的比赛活动，我以后可以多多来参加，她和其他姐妹都很喜欢我。

我也很喜欢她们，回家后我和阿戈讲述了这一天的开心，阿戈说我可以交些自己喜欢的朋友，若是喜欢就多多去玩玩，她也会为我开心的。

若不是姐妹们的聚会不带男子，阿戈又是这个身份，我真想拉着阿戈也去玩玩，她平时里忙于公事，休沐的时候也鲜少为了娱乐出门，对比起来我像是个到处疯跑玩耍的小狸奴。

好在阿戈确实喜欢我出去玩耍，她也鼓励我去参加其他类型的宴会，会和我一起准备带到宴会上的曲目，参加语言吟诗作对的宴会前阿戈总会教我一些新的琴曲，让我不必因为不懂诗文而发怵。

春天匆匆而过，婵儿大声叫喊着盛夏将至，一封格外不同的拜帖飞到了书桌上。

上一次听到有关长公主的消息还是她亲自监考春闱，此后阿戈任职翰林院与公主也没什么交集，而与我交好的姐妹家里大多都是图个明哲保身的小官员，长公主怎么会如此突然地送来拜帖说要与我见面？

我摩挲着拜帖想不清楚，阿戈摸了摸我的头顶“你若不想见不要勉强，我同长公主解释就好”

“那怎么能行？那可是长公主？！”若是其他官员的拜帖拒绝也就拒绝了，官场上利益交织就算为了面子也不会就拒绝一次见面而做什么，可如今是长公主送来的帖子，我也听过太后有意让长公主继承大统的传言，那是我和阿戈万万不能惹的人，不论为了什么，我都不能拒绝。

我想知道阿戈是不是真的想拒绝长公主，她怎么会这么不注重自己的仕途，一着急转过头来直接撞到了她的下巴，我的头皮很明显地感觉到她上下的牙齿被我撞得错了位。

“阿戈，你没事吧，很疼嘛”

“没事，不用担心”阿戈捏着自己的颌骨左右扭了扭，虚咬了几下确认没什么问题后亲了亲我的额头，揉了揉我撞到的位置。

“这么着急做什么，我只问问你的想法，我怕你会害怕她，而且长公主又如何，我只在乎我的妻子”

“莫要再说这话”这话可不敢随便说，那可是皇家，阿戈在朝为官怎能对皇家不敬，我下意识地捂住她的嘴，想起来她才被我撞过，手松了力气，虚盖在她嘴上。

被我盖住嘴，阿戈眨巴眨巴眼睛，调皮地伸出舌尖点了点我的掌心。

“阿戈！”说这么严肃的事情呢，她怎么，她怎么能这般，这般轻浮。

“好啦好啦，我不说就是了，怎么又要委屈，我知道乐平是怕我惹怒了长公主影响了我的仕途，不会这样的，我有分寸，长公主也不是那般心胸狭小之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那我们一起写回帖？乐平最近有约小姐妹吗？公主公事繁忙，估计只能安排在休沐日，那正好我也能陪你，乐平不必害怕”

我并不害怕，我只是还不明白长公主是何用意，一无所知的状态很是危险，更何况我要面对的还是我一点都惹不起的上位者。

回帖送出去很快有了新消息，长公主会在下次休沐屈驾穆府。离下次休沐还有四五日，我同嫂嫂在姐妹举行的游园会上浅浅提了下长公主的事情。

我本没想从嫂嫂那里得到什么建议，只是这事压得我心中烦闷，我想找个其他人说一说，可看着嫂嫂咬着嘴唇欲言又止的样子，我知道确实有一些我不知道的事。

怪不得阿戈不怕得罪长公主，原来她早已经得罪过了，在琼林宴上，长公主曾对穆戈表达过心意，有意收穆戈为驸马。

本朝并不禁止驸马在朝为官，穆戈翩翩公子才貌双全，有可承宰相之姿，而现在新帝年幼，长公主二十有三正值风华，不少人私下支持长公主，若是两人结合，并能在史书上留下重要一笔。

任谁想穆戈都不会放弃如此的良缘佳话，可穆戈拒绝了，她说家中已有糟糠之妻，她不做负心之人，而那个妻子就是我。

据说当时太后的脸直接沉了下来，太后最最疼爱她的大女儿，穆戈居然敢在群臣面前拒绝长公主。可看长公主这边她没有一点愠色，反而夸赞穆戈不仅诗文出众，品行也极为端正，正是家国需要的人才。

这件事传遍京城，所有人都等着看新科状元的笑话，京城谁人不知惹了长公主那真是会掉脑袋的，可等了两三月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人们也渐渐淡忘了这件事。

如今长公主突然拜访，是腾出时间来处理阻挡她寻爱的我了吗？第一次马球活动的主人家凑到我身边来，除了嫂嫂我和她关系最好，我问了她是否知道琼林宴上的事，她瞥了一眼嫂嫂，点了点头。

“妹妹你不必太过担心，我见过穆大人，你们真的是夫妻相，是天定的良缘”

天定的良缘吗？在所有认识的人中只有我与阿戈有灰褐色的眼眸，是巧合吗？

到家后我对着铜镜细细描绘着我的面庞，只是夫妻相吗？我也注意过，我们长得过分相像，眉骨的断处、瞳孔的颜色、鼻梁的弧度和唇齿的形状，若不是阿戈一直是男性扮相，别人恐怕会将我们认成孪生的姐妹。

这真的是巧合吗？长公主看到我和她心仪的人有着相似的面容她会怎么想？我有些后悔答应这件事了。

“乐平在看什么？”铜铃里一张与我相似的脸贴上我的侧脸，阿戈无声无息地出现吓了我一大跳。

我害怕地要站起来，她的手十分强硬地将我按在椅子上，我的肩骨被她捏得快要碎掉，这么长时间她对我一直都很优柔包容，我都快忘记了她也是习武之人，力气大得离谱。

“在看什么？”她眸色暗沉，整张脸只有眉眼弯弯似是在笑，脸紧紧地贴着我的脸，手更是一点点加着力，那架势好像我不回答她的问题，她就是立即将我碾碎在手中。

“我，我在想见长公主我要穿什么才得体，我不能给阿戈丢人不是，唔！”

穆戈在松手前非常用力地捏了下我的肩膀，我觉得我的骨头像是碎掉扎进肉里了，我疼的惊呼一声，溢出了泪珠。

“乐平不用担心，我会替乐平安排好的”

她一手搂着我，一手挪动铜镜让镜子里只有我自己的脸，她的手爬上我的脸庞，将我流出的泪珠抹进我的皮肤，而后拇指上下上下地摩擦着我的脸庞。

她要毁了我的脸，这个想法把我整个人都提了起来，我一把推开铜镜转过身将脸埋进她的胸膛哀求着“不要，阿戈，求您，不要，求您”

“噗，乐平这是怎么了？天还没黑就开始求我了？今天和嫂嫂玩得不开心吗？还是要见长公主害怕了？不要怕乐平，我在呢，你在我身边”

她将我从她怀里拉出来，双手捧着我的脸给我擦眼泪，她的嘴角也开始笑了，可依旧没法让我将温柔与她联系在一起。她冲我的眼睛轻轻呼了一口气“乐平不哭”

我之前不理解她对我到底是什么感情，她待我如妻子又如亲子，我探究过她那泛着春水的眼眸背后藏着什么暗自涌动的情绪，可我没能理解。我知道我也是棋子，只是那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阿戈确实爱我，她教我如何在世上生存，允许我认识新的朋友，我只知道有时候她用她的方式让我必须听她的话。

作为棋子，我是铜镜里的人，阿戈做什么我就跟着做什么，可突然间这面镜子破碎了，阿戈将我拉出来告诉我我可以做属于我的动作，可我只能更深地体会到我只是镜子里的一个虚影。

熟悉的草木香探出来，我软绵绵地趴进她怀里。妻子也好，棋子也罢，我现在只想活着，因为阿戈的照顾和疼爱，我想好好的活，要想好好活着就要跟着阿戈的步伐，做她所做，为她所用。

“乐平玩了一天累了吧，我抱你回床上去，不要怕，听话就什么事都没有”

[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祝大家端午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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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春日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