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天还没亮，6岁的周阳赶着凌晨5点从床上翻下来。

他要赶着去学校。

学校是民办的，只有一个高中毕业的学生来当老师，没有国家公派的资格，但教山里的这些学生也足够了。

周阳顶着冷飕飕的风，顺路弯下腰在路边的田里摘了几个红薯。

他边啃着红薯边赶路，红薯干得卡着嗓子，他忍受着想喝水的**，于是没在乎自己光脚踩着泥泞的山路，被尖锐的石头磨出了血痕。

冷风依旧飕飕地刮着，头顶的黑暗被白色的天空驱赶。

周阳在心里比划着时间，3小时，应该也快到了。

一切如他所想，在亮白的天空占领了黑夜后不久，他也走到了那个小学校。

整个学校只有一个石头筑成，泥巴涂在石头上的土房，二十五平米左右，小小的一个屋子十几个学生挤在里面，漏着风。

周阳赶紧走到了里面，坐在长长的矮椅上面，他的肩膀堪堪高过桌面，手搭在裂开露出裂缝的桌面上，必须挺直了身体。

桌面是个一米多的木板，可以容纳两个人 ，但必须挨得很紧，周阳左边就有一个人。

老师在上面讲授着语文，数学什么的知识，周阳努力记在心里，却忍不住肚子的饥饿与口腔的干燥。

左边的人应该叫杨贵，是他妈妈的表姐的儿子。

这寨子里的人大都姓杨，姓杨的是当地的布依族土著，偶有几户姓周的，是周阳爷爷那时从河边逃难过来的。

姓杨的大都在另一个小学，那个小学是国家公立的，房子要多得多，老师也正规得多，在这山区里，一般不是活不下去的都会送孩子去那里读书。

周阳的哥哥在那个学校读，他家没钱了只好让二儿子来这里。

一整天过去，周阳熬过一天饿着肚子走回家。

回到家，娘在门口砍着猪草，见周阳回来忙让他拿着猪草的一头在刀砍下来时送到刀下。

两人合作着，太阳落山也就弄完了。

爹抗着锄头回家，这高原山区的地形不好，他家分的田也就远处山边缘的一小块，种不了大块的作物，之前也种过水稻，没人来收，也就只好种些菜。

这地方不冷不热的，菜什么季节都可以种，成熟了走四个小时到镇上摆地上卖就可以了。

爹扛着锄头路过院子，从后门进了灶屋，放下锄头拎起水盆旁的砍菜刀，把下面的柴扔进灶台下的灶眼，又去大门的窗台那里了几把干草团了团扔进灶眼里，生了火。

两平米左右的大锅架在灶台上，水倒进去，猪饲料倒进去，也堪堪到达大锅的三分之一。等几分钟后冒了泡，爹用扫地的大铲子不停地搅拌。

爹的额头被柴火熏出了汗水，前门开了。

大哥进来了。

“小金武，把炉子的火烧了煮饭去！”，爹喊到。

大哥的名字不叫小金武，叫周武，小金武是爹娘对自己儿子珍贵的称呼。

大哥放下书本，生火，起锅，倒油，煮了红薯。

周阳砍完猪菜，跑到爹那儿帮忙，爹歇了活松了手去周武那帮忙。

周阳垫着脚在大锅前不停的搅拌，时候到了倒进桶里，提着桶路过吃饭的炉子那下到院子，到猪圈前，倒进猪槽里。

倒完拎着桶上来，路过了炉子那，爹娘和大哥已经围着炉子吃饭了。

周阳快速还了桶在灶屋那，在水盆里了把手去吃饭。

火在灶眼里熊熊燃烧着，锅里的水冒着热气，驱赶了些许寒冷。

“院子柿子什么时候熟啊？”，大哥嘴里包着饭问道。

“秋天。”，娘夹着菜低头回答。

“那我们学校快要交学费了，你们记得拿哈。”

“等九月份，你和阿阳摘下来去镇上卖。”

……

几人快速扒玩了饭，周阳和娘收了碗筷去灶屋那洗。

两人蹲在地上，两个盆，娘在一个盆里洗，周阳在另一个盆里淘。

爹吃完去堂屋的楼梯下编着竹椅，那是他祖传的一门技术，也还能卖些钱。

周武见状不知干什么帮忙又绕去娘和周阳那里。

“去去去，小小一个地方要那么多人干嘛！”，娘大声赶走了周武。

四副碗筷加锅几分钟就洗完了，娘起身端起水盆往后门外的小路一倒，就算洗完了。

娘把周武和周阳赶去牛棚上的小屋，不放心又从后门出去，去后面的鸡舍里看看，收了几个鸡蛋又绕到前院的牛棚那扫了几眼。

周武和周阳躺在床上。

那是一个光秃秃的屋子，底下是木板，四周是石头抹上泥巴，两张床远远各自挨在墙边。

周武那靠着窗户，周阳这紧挨着墙壁。

周阳紧盯着头顶的木板，鼻尖绕着牛棚草与牛屎混杂的味道。

爹镰刀卡着竹子咚咚地砸着地面，牛不时地哞哞叫。

周阳翻了个身，一天的疲劳与饥饿在睡梦中沉没。

……

鸡咯咯咯的叫声在凌晨三四点响起，周阳在睡梦中卡着不知多少声鸡叫后在四点醒来。

他去灶屋的水盆前洗了把脸，五点又赶着去了学校。

在路上他的脑子还有些朦胧，捡了红薯啃不禁猜想是谁家的公鸡在打鸣这个问题。

他家的只有母鸡，毕竟只需要它下蛋，公鸡也不是一般人家里养得起。

也许是专门养公鸡来配母鸡生小鸡崽赶场时去镇上卖，想到这周阳嘿嘿笑了起来。

太阳升起，阳光泄下，他有些莫名的高兴。

还是那张矮板凳，还是那张长桌，他枕在桌上，盯着台上老师的板书，入了神。

“什么是‘人’？”老师扫了扫台下的学生，“**曾经当□□时问一群小学生，小学生回答‘老师说我们是牛马，我们不是人，奶奶说不是，我们不如牛马’”

讲到这，老师顿了顿，“你们觉得呢？”

没有人回答，台下的学生有几个直愣愣地盯着他，更多的东倒西歪，想着回家多偷几个红薯。

老师叹了口气，继续转身板书着正确答案。

周阳继续看着，他不喜欢学习，不明白老师所说为何，只不过来学校时不用干活，老师的故事也挺好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