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晌午,宋府门前石狮静立,檐角风铃轻响。宋老爷整了整衣襟,将要出府门,却被外出回来的宋延慧撞个正着,只见她低着脑袋,像只受惊的小雀般匆匆走来。
一见父亲冷着脸,宋延慧顿时僵住,头垂得更低,指尖不自觉地绞着袖口,连呼吸都轻了几分。她嗫嚅着,声音细如蚊蚋:“爹……”
宋老爷眉头微蹙,目光沉沉打量着她,语气带着几分威严:“你这是又瞒着你娘,偷偷溜出去玩了?嗯?”
延慧头也不敢抬,声音颤抖:“女儿……女儿是去给小传修买件新玩器……”
“罢了罢了!”宋老爷轻叹一声,语气虽硬,眼底却掠过一丝柔软。他怎不知这小女儿的性子?顽皮、率真,像极了年少时的自己。他摆了摆手,压低声音道:“赶紧进去,莫让你娘知道了,免得她又操心。”
“谢谢爹!”延慧闻言,瞬间眉眼弯弯,如春水初融,匆匆福了一礼,便像只欢快的小鹿般蹦跳着跑进府中,裙裾翻飞,留下一串轻快的脚步声。
宋老爷望着她的背影,摇头轻笑,正要登上马车,脚步却忽地一顿。他凝望着那远去的身影,心头蓦地一动——这孩子,竟快二十了。
二十岁,早已过了及笄之年,寻常人家的女儿,此时早已议亲待嫁,她却还像个不知愁的孩童,在街巷间奔走嬉戏。
他站在车旁,久久未动,眉宇间浮起一丝复杂的情绪:是欣慰,是感慨,更有一分难以言说的不舍。
当晚,烛影摇红,宋夫人轻轻为他解下外袍,动作温柔。宋老爷缓缓开口:“夫人,延慧马上二十了……是不是,也该说一门亲事了?”
宋夫人手下一顿,动作微滞,随即恍然一笑,如梦初醒:“哎呀!真真是被你提醒了。这丫头让你惯得,整日里蹦蹦跳跳,没个正形,我竟一直觉得她还是个孩子,从未往那方面想过。如今一说,可不是嘛——延慧,也该寻户好人家了。”
她语气中带着几分恍惚,又夹杂着母亲特有的怜惜。
宋老爷轻叹一声,目光望向窗外沉沉夜色,声音低缓:“哎,儿大不由爹娘啊……说归说,真要她嫁出去,我这心里,还真像被掏空了一块似的。”
他顿了顿,又道:“这几日,你多照看她些,莫再让她整日往外跑。我已托人打听,寻一门知根知底、品性端方的人家……”
宋夫人默默点头,眼底泛起微光。她望着丈夫的侧影,忽然觉得,那个一向威严持重的宋老爷,此刻竟也像个舍不得女儿远行的寻常父亲。
翌日清晨,阳光斜洒入宋府正厅,雕花窗棂间光影斑驳,尘埃在光柱中轻轻浮动。宋夫人端坐于紫檀木太师椅上,手中捏着一叠名帖,眉头微蹙,目光在字里行间细细逡巡,神情专注,仿佛在从那一行行墨迹中,为女儿择选一段安稳的前程。
脚步轻响,贺易斓抱着小传修缓步而入,裙裾轻拂,带来一阵淡淡的茉莉香。见母亲如此凝神,她不禁含笑问道:“娘,您瞧什么呢?这般入神……”
宋夫人闻声抬眼,一见是大孙子来了,顿时眉眼舒展,连忙伸手接过宋传修,将他搂入怀中,轻轻捏了捏他粉嫩的脸颊,笑道:“是你爹派人送来的名帖呢,正经事——他要给延慧说婆家了!”
贺易斓微微一怔,随即掩唇轻笑:“延慧知道吗?她那性子,怕是还懵然不觉呢。”她一边说着,一边逗弄着被祖母抱在怀里的宋传修,指尖轻点他肉嘟嘟的脸蛋,语气里满是宠溺与调侃,“您瞧她,整日里蹦跳如风,俏皮得像只小雀儿,率真烂漫,在您眼里,怕是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吧。”
宋夫人听着,也忍不住笑了,可笑意未达眼底,便又化作一声轻叹。她低头摩挲着手中的名帖,语气温和却带着几分无奈:“可不是嘛……可再是孩子,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了。女大不中留,再拖下去,岂不误了终身?如今说亲,还来得及挑一门知根知底、品性敦厚的人家。若真拖到年岁大了,反倒被动,岂不叫人操心?”
“那您可有看中的帖子?”贺易斓轻声问道,眉眼含着关切,指尖轻轻拨弄着宋传修的小手。
宋夫人闻言,缓缓拾起一张名帖,递到她手中,语气沉稳而审慎:“你瞧这个——袁味记的二公子,袁文祁。年纪与延彬一般大,家世虽非显赫,却也殷实安稳。做的是糕点营生,世代良善,口碑极好。你爹的意思,正要寻这样一家‘中不溜’的人家,既不叫延慧受委屈,也不致门第悬殊,压得她喘不过气。”
贺易斓接过名帖,指尖轻抚纸面,细细端详,眉心微蹙:“不知相貌如何,更不知品性怎样?婚姻大事,终究要看人。”
“这正是我挂心之处。”宋夫人轻叹,目光投向窗外游廊,似在思量,“延慧虽顽皮,却心地纯良,我这个做娘的,怎能不为她择一个可靠之人?”
贺易斓沉吟片刻,忽而眸光一亮,笑道:“娘,若您中意这袁家二公子,不如我今儿个带李妈走一趟袁味记,暗中瞧瞧去。李妈在府中多年,眼力极准,识人断事最是老辣。有她同行,您也能安心不是?”
宋夫人一听,眼中顿时泛起赞许之色,点头道:“妙极!你心思细密,又有分寸。只是——”她压低声音,郑重叮嘱,“务必暗访,莫要惊动人家,也别让延慧知晓。婚姻之事,讲究缘分,更讲究分寸。”
“娘,您就放心吧!”贺易斓展颜一笑,将名帖轻轻收入袖中,语气轻快却坚定,“我这就去寻李妈!”
贺易斓说着转身欲走,阳光正洒在她肩头,裙裾微动,步履轻盈,似一拂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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