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王芬家出去后他二人才发现原来刘妙芝早等在巷口，倚着墙壁，周身气氛降至冰点。
“你们来啦。”见到他们来，刘妙芝方道。
今日相遇实属赶巧，李一尘刚想调笑一番谁知刘妙芝便先行怒了。
“你怎可放过那个老太婆？你没听到她对王芬都做了什么吗？你这是羊入虎口！”
“你也听到了。”明白她为何盛怒，李一尘轻笑道。“王姑娘苦苦哀求，怎舍不应？”
“她说什么你就得做什么呀？”刘妙芝大怒。“她不懂事，被人蒙骗，我们作为朋友理当救助！岂是像你这样的让她去送死！”
“这是什么话。”闻听此言，李一尘啪地一声收了折扇，眉间微蹙。“你怎么不想想，那老太婆拿什么去害她。”
“一个老人，一个年轻人，从体格上讲，谁容易吃亏些？更何况那老太婆来历我都一一打探过并无不妥，正如王芬所言是城外流民，被亲儿子儿媳赶出家门，能活着到达这里被王芬捡回去都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你觉得，她从哪点上讲能威胁到王芬？”
“她把王芬都……”刘妙芝急道。
“这一点就更可疑了。”李一尘摇摇头，往巷外走去。“迷香不贵，可也不便宜，数根迷香不知已燃了几个晚上，以她的能力该从何处寻到？有钱买下吗？有钱买迷香，不如直接喊男人进去打晕了省事。”
“我是在跟你说这个吗！”见李一尘顾左右而言他，刘妙芝上前不满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所以才一点都不意外？李一尘，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这是在害她。”
刘妙芝最后一句故意说得较慢，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吐，仿佛是什么正义的审判。李一尘听得发笑，正想说些什么，耳边传来月寒的声音。
“要说害也是我害的，是我非要管这事，一尘只是听我的话尽力帮她罢了。”杜月寒道，凤眸看着刘妙芝耐心解释。“不过还请刘姑娘放心，我们绝无伤害王姑娘的想法，她情况特殊，不能寻常处之。”
“特殊？什么意思？”刘妙芝不解道。“按你这说法，难道报官错了，不能救她？”
“她什么情况你应该比我俩更清楚，毕竟你们两姐妹相处时间可多多了。”李一尘拉过杜月寒的手，将人放到自己身后。“她在你店里屡次异样，你可都发现了？”
“这我当然知道。”进了店门，刘妙芝抱着臂不耐烦道。“先是随意旷工，接着神思倦怠，屡次不改，连基本功都做不好，是你给我带来的好徒弟呢！”
“那你都是怎么做的？”李一尘又问道。
“当然是关心她咯！”刘妙芝摆摆手。
“哦——原来你的关心就是每次都打发我俩去看，远方操控啊。”李一尘找了把椅子坐下，淡笑道。
“你少来！”跺跺脚，刘妙芝暴跳如雷。“我给她开工钱，她反过来要我多关心，甚么道理！李一尘你别搁这转移话题，我问你为何要放过那老太婆呢！”
“那我也已经跟你说过了。”李一尘一下站起身。“此乃王姑娘所求所愿，吾，不忍回绝。”
说罢，就是转身潇洒离去。
刘妙芝只觉大为光火，这一个两个先是不听话然后又是帮着人不听话，独她夹在中间儿像个明明帮了忙还被说帮错了的冤大头。
然而她才不是什么真的冤大头，既然当事人都不在乎，她又何必去惹一身骚？只是可惜王芬那个小姑娘了，细皮嫩肉的，空长了副不错的皮囊……
诶，李一尘刚才所说的迷香是怎么回事……
不远外，王芬合上门，享受这一刻安静。
然而，吵闹的人学不会闭嘴。
“阿……阿芬啊。”老太婆在她身后小心翼翼的试探道。“你真的不会报官了吧？”
老太婆赔着笑，满脸皱纹显得愈加深刻，王芬回头望去，发现她面上有害怕，不多，在自己点点头后，立马消失不见。
“好孩子，你这么善良，自然不会同我这个老婆子一般计较。来来来，你坐啊！”拉住了王芬的手臂，老太婆谄媚道。
可王芬心里还是难过。
“婆婆。”按住了老太婆的手，王芬道：“你是我的家人啊，还是长辈，怎可以让我先坐呢？不行，还是你坐，你坐啊。”
说着，就推让起来，把老太婆强行摁在了椅子上。
“哎呦，好孩子，你要是我儿子就好咯！”
老太婆只觉得她乖顺，神态恭敬，待她竟然与从前丝毫无异，甚至慢慢伏下身来，跪在地上，上半身趴在了她腿上虚虚挨着。
老太婆简直快要哭死了。这么好的女儿，若是她的就好了，她一定比对那个不孝子还好！
如此，又默默流下泪来。
王芬渐渐感觉到脸上有水滴出现，抬头一看，发现居然是老太婆在哭。
“婆婆，你哭什么？你别哭啊，婆婆。”王芬直起上半身，捧住了老太婆的脸轻声道。“你说过，我们是一样的，我好心疼，从前没有我的时候，婆婆都受了多少苦哇？想起那天初遇，原来是你我命中注定。”
“芬儿啊……”
老太婆也被王芬说得心动，担惊受怕后的和平，难免让人漫无天际的想起从前。
“怎么会有你这么好的孩子啊？我那个媳妇若有你一半就好了，那个毒妇啊……”
接着，老太婆又说起那个王芬听了数遍的故事，之所以是故事而不是经历，是因为王芬并不相信老太婆所说的完全属实，她知道老太婆是被家人赶出去的这一点就够了。
“现在真好啊。”王芬仰望着老太婆，神情专注。“就像我们刚认识时，多和谐啊。婆婆，我杀了你的猫，你别赶我走。”
没想到她会承认，老太婆心内一颤，接着很快恢复了正常，甚至笑一笑，再摸一摸王芬的头。
“好孩子，我怎会赶你走？那是不存在的。”
“婆婆真好。”王芬甜甜一笑，重新趴在了老太婆腿上。“其实那几只猫可没那么好杀，不比婆婆常吃的鸡鸭鹅鱼好弄多少，新来的小母猫就逃了。还好，其它的都抓住了，但是不在一块儿弄。婆婆你的狸花是我单独关在房子里弄的，婆婆养得好，狸花长得壮实，就是跑不快，有点可惜，我还没追两下就撞到我腿上了，如果那个小母猫在，一定刺激许多吧？哈哈，其实我更喜欢白白，婆婆别生气，真的是白白太有意思了。剖开肚子，里面还有五只！还能再来五次！我喜欢。啊——好可惜，那个小母猫还没怀上。婆婆，你没参与进来，真是太可惜了。若有下次，我一定叫你起来好么？”
王芬漫无天际的说着，饶是再有心镇定，老太婆也感觉到快要坚持不住了。
“啪——”
猛地一下推开王芬，摔在地上，惊讶极了。
“婆婆，你怎么了？”王芬满眼受伤。
“我……你，你别跟来！”
老太婆站起身，急忙就想逃离房间。
“婆婆要去哪儿？你不能走——”
王芬眼疾手快爬起身挡在了房门前。低头看着老太婆，她眼圈儿都红了。
“婆婆非要走，难道是在怪我把迷香放在了你房间？别怪我，我说了以后若再有机会就叫你起来。婆婆，你好笨，我好心疼，告诉我，真迷香的味道好么？”
“你在说些什么鬼东西！”
老太婆彻底呆住，兜不住的盛怒。
“我可怜的老婆婆。”忍不住抚了抚老太婆松垮的脸皮，王芬微俯下身，另一只手按着老太婆的肩轻声道。
“你是从哪儿买的迷香？被人骗了知不知道？那就是普通的檀香，静心足矣，昏睡？远远不够。只有我烧给你的那支是真的，婆婆闻到是什么味儿了吗？要记住哦！别再被骗了，芬儿会心疼。”
“爱我吗？婆婆，爱我好吗？”
弯下腰展臂抱住了老太婆，王芬闭上眼道。
早已乱作一团的人生，回不去的幻想到不了的远方，该如何选择方不负所有人？
真难啊。
就这样拘了老太婆在这房子里又待了一晚，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除开半夜间听到的窸窸窣窣声音外。
会是什么？
黑暗中，王芬睁开眼静静打量过。
院中，老太婆背着包袱小心翼翼的合上房门准备离开，且一直观察着王芬那屋的动静，确认无任何异样后方放下心来转身往外走。
“夜深了，婆婆去哪儿？”
“啪——”
就在这时，王芬的声音突然响起，老太婆惊恐的望去，发现她如鬼魅般站在屋檐下，手中包袱被吓得应声落地。
“更深露重，衙门早已关门了。”
王芬一步步走近，轻巧得似毫无重量，背光处，她面上神色也看不清。就算如此，也叫那老太婆连连后退，浑身抖如筛糠。
“还是说，婆婆在等什么人来？那我想他应是不会来了，婆婆给我放假了还记得么？”
待走近，王芬看了看地上的包袱，问：“这是什么？婆婆能否告诉我？”
老太婆哪里敢说话，王芬看一眼就明白为何她不敢，不再多言，干脆伸出脚直接踢开那团包袱，活结一下就散开了，露出里面的东西。
无非是些跑路所需要的。
就算不用看也知道为什么了。
心，彻底沉了下去。
“为什么？”突兀地一笑，王芬两手抓住老太婆双臂摇晃。“就那么喜欢当乞丐婆，让我照顾你不好么？我卖绣品养你，我有表现出计较吗？我已经放过你了！”
自认为牺牲良多，殊不知在旁人眼中又是什么样。
“疯子，你疯了！放开我——”
老太婆尖叫起来，指甲抠住了王芬的手背陷进到肉里去，王芬疼得吸气，腾出一只手掐住了老太婆下颌，迫使她张大了嘴无法合拢亦无法发出声音。任凭手上口水四溢，王芬毫不在意，甚至靠近了老太婆，脸上露出笑容。
“你想走，我偏不让你走。就是死，你也只能死在这里，死在我的房子里。”
说完，王芬按着老太婆的头将人狠狠往墙壁上一磕，直看到人缓缓滑下，墙壁上留一条血迹，方停下手，转身往外大步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