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残云,一场狂风夹杂的雪沫后,傍晚阳光忽然在天际乍现,夕阳伴着晚霞浓烈如血。烟云附近一派凋零苦寒之景,草色如同干瘪的老皮,踩上去十分脆响,只是除了打扫战场的烟云城守兵,再无人敢在此时走向烟云城附近的草场。
一场大战结束于夕阳余晖中,烟云城的城楼墙体上刀劈火烧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强攻印迹。城下敌军尸首百具,死马几十,血迹已经凝结成红霜。整个战场盖着一层薄薄的雪花,在冷冽的风中,依稀可辨认出这些人狰狞的面孔。
城楼之上的尸体亦有二十几具,整齐的摆放在走廊上,被草席虚盖着,看不清死状。肃穆萧煞的氛围游走其中,活下来的将士只觉心头有份难以表述的哀嚎……也许今日这些死去的人还有草席覆面,明日的他们却不知身归何处。
西北寒风如刀锋一般,在赵真手的和脸上割出几道口子。他身着银色的铠甲,拿着西洋镜向远处看了约有半个时辰,虽有雪雾模糊不清,但依然可以清晰的看到黑压压的敌军在几十里之外驻扎,随时都有再犯之势。
敌众我寡,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曾史贼兵少说也有15万之众,守城的将士统共才2万人,若是加上零零散散的老弱百姓,总共也不过5万人。以5万人去抵挡勇猛好战的15万敌军,无疑是蚍蜉撼树,以卵击石。虽然烟云城地理上占据天险之势,可好赖抵挡一阵子,但被攻破却是迟早的事。
赵真不由心事重重,手腕间那碧绿的珠子所散发出的彻寒,渗入骨髓,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绕是这天寒地冻的情况下,他也不舍将那串珠子搁置起来。他双手微捧,哈了口热气,眼睫毛上水雾瞬间被冰冻成霜。
那些尸体都是他的战友,赵真强忍着心头的难过,让自己尽量的麻木下来。他第一次直面战争,其惨烈程度远甚于历史笔墨的轻描淡写。若不让自己麻木,他怕会自己可能随时会疯!
“赵真,给!吃点东西。”一个士兵走过来,从怀中掏出一块馒头递给他。
赵真接过馒头,能感受到这馒头硬邦邦的,如同一块石头般,但有总比没有要强。眼下,城中缺衣少粮,能吃上白面馒头也是城中百姓的一片心意。
他轻轻咬了口,有点硌牙,吃上去如同咀嚼着一块冰石一般,只能先用口中的余温将馒头热化,再行吞咽。那馒头上留下他的齿痕,也留下淡淡的血迹,他摸了摸冻的起皮的嘴唇,是干裂的死皮下渗出的血。
天色渐暗,一轮残月与天际的斜眼相应成辉,昼夜即将更迭,日月只能短暂温存。几十里外的敌军兵营,已是灯火萦绕,炊烟袅袅。烟云城不甘于后,也陆续亮了灯火,与其对峙着……
一个黑衣人忽然出现在城墙上,他轻功极高,丝毫没有人察觉到他的存在。只见他如入无人之境一般,飞檐走壁间,瞬时出现在赵真面前。赵真大惊,欲拔腰间的刀柄。那人却忽然道:“我是木河鱼大人派来的,敢问阁下是赵真吗?”
赵真这才反映过来,道:“是的。”
来人虽然覆面,但眼神却已流露出喜色,他语气高兴道:“真好!总算找到你了。”
“找我做什么?”赵真语气虽冷,但他脑海中却不由自主的想起一个人--家主季林,或者说是当今天子李垣林。
那身影影影绰绰的好似出现在他的眼前,家主仙人之资,喜好红衣,一双凤眼之下是温柔与妥帖。赵真的心跳竟不自觉的快了几拍,不是是喜,还是旁的情绪,一时间百感交于心头,胸口酸涩不已。不过是相隔数月,好像已经过了几十年几百年一般,一种强烈的思念游荡神魂,被按捺着克制着…… 他心中自菲:“赵真,你不过是家主豢养的一个奴才罢了,别瞎想!别期待什么!”
黑衣人并未察觉赵真的情绪,他不紧不慢的说道:“烟云城大战在即,你在这里,恐有性命危险。我奉木河鱼大人之命带你退居后方。”
赵真扶着墙,慢慢起身,他看了眼不远处草席之下的尸首,那里面还有前几天和他聊天的将士,还有给他挡剑的将士……他不能,也不可以一走了之。
“你回吧,我要与此城同生共死。”赵真回绝道。
“我只是奉命行事而已,你最好不要让我为难。”黑衣人压抑着不满,净量让自己客气的回道。
“你没看到这儿是什么情景吗?你让我抛下这儿往哪里走!这是战争,我不想做个逃兵。”赵真冷冷的说道。
黑衣人好脾气已然耗尽,他费时费力的找到这个赵真,却不曾想碰了一鼻子灰。一时间,便也不客气的说道:“你算什么?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兵,你以为自己能改变战场局势吗?告诉你一件事吧。守城的高大人,已经暗中携带家眷弃城逃走了。你守城的意义又在哪里?”
赵真微震,他睁大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来人。高大人弃城逃走,这事无疑会击溃本就低迷的士气。但也仅仅只是一震,他便恢复如常,脸上没有展现出过多的表情,他不想让这根压倒性的消息控制自己,让自己陷入一种不战而降的狼狈。
“那又如何!这个城!我守定了!”赵真眼神坚毅,毫无惧色的迎上黑衣人的眼神。
“……”黑衣人沉默的看着眼前这个看着并不算魁梧的小兵,不过是个十几岁的毛孩子,竟也些有英雄的气节,他不由萌生些感佩。
赵真见他不语,言辞恳切的说道:“劳烦你替我谢谢木河鱼大人的好意。如果……我是说如果……倘若此战,我不幸战死了,请木河鱼大人将我的骨灰带到父母身边。如果最后连我的尸身也找不到了,那就请带一把土回去,把土当做骨灰,和我父母葬在一起吧。”
黑衣人只觉言语凝滞,不知该说什么,一种悲壮的气息游走于心头间。眼前少年,不过十几岁的模样,青涩而稚嫩,他却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家国天下,不过是一个又一个年轻而热血的生命,用鲜血构筑的城墙所打造出来的。黑衣人感怀之余,佩服之情更甚,他不动声色的看着少年,听他继续娓娓道来。
赵真叹了口气,他继续说道:“不过,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劳烦木河鱼大人和我的家主,帮我故去的父亲洗刷冤屈。我赵真来世必当做牛做马,报答今世的恩情。”
黑衣人跟着叹口气,他本不想应承此事。但见到眼前这少年澄澈的眼神,竟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冤屈是什么?家主又是谁?”黑衣人终是没有问出口。不过是的中间人罢了,问那么多徒增烦恼做甚。
“谢谢你!” 赵真轻声道。
“唉!你可真小麻烦鬼!”黑衣人没好气的说道。见赵真坚毅果敢,对于认定的事情是难以撼动的。他不自觉轻轻弹了弹赵真的额头道:“少年人,要好好活着啊。”
他料定,只要能在此战中活下来,这个少年必有一番作为。黑衣人眯了眯双眼,又看了赵真一眼,不自觉叹口气。他便乘着夜色渐浓,施展轻功如蜻蜓点水一般,不一会儿便消失在赵真的视野中。
赵真目送黑衣人离去后,掏出手腕上的绿色珠串,那珠串在昏暗的灯火中,透出淡淡的微光。赵真轻轻的捏在手心半晌后,才又小心翼翼的将其戴在手腕上。
无数个夜里,思念之人,在梦中近在咫尺,他曾虔诚的跪在地上,看他如星河日月般璀璨夺目,好像再近一点便可触碰衣角,但下一刻却又远隔天边。
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出现在他们之间,诚如木河鱼曾经所言:“赵真,你算什么东西!敢于日月同辉的人并肩而行。”终是“我不配!”赵真惨然的笑了笑,视死如归的看向烟云城外的火光,他的归宿只能是在战场上,像他的父亲赵廉那样,守护烟云城,守护王国的第一道壁垒。
赵真心中笃定后,对于死亡不再畏惧。一种平静的状态让他周身也慢慢暖和起来,更因黑衣人的到来让他此刻充满力量,那力量源于绿色珠串原先的主人,它正源源不断的给赵真输送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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