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垣林大军逼退敌军,从河谷地带解救了曾一凡余部后,便出了河谷,眼前是一片广袤的胡杨林盘踞在此。
隆冬酷寒,胡杨的落叶早已尽归于尘土,这些落叶踩上去咯吱作响,脆如薄片,无需用力去踩,脚下树叶便可化为棕黄的粉质。
而眼前的这片胡杨林,树杈干秃秃的,如同鬼枯手一般,密密麻麻的阻挡在大军面前。不论远观,还是近观,单单这望不到边的感觉,就会让人觉霎时可怖,阴气逼人。
枝干盘旋交错,荆棘遍布林间,若是几个人走走,倒也能过得去。只是大军过这林,就要不停劈砍开路,要顾及后面补给的粮草,又要顾及安全,反而力不从心。
李垣林听取了赵真的建议:这里胡杨林地势低洼,处于下风走向,加之胡杨树皮干裂,若敌人从高处火攻,则又可能遭遇陷阱和伏兵,遭受重创。
故而,李垣林亲率大军,转而改向,绕行几十里,进入戈壁和沙漠交织地带的绝望坡。
曾史朝厝见李垣林大军居然绕开了胡杨林,知火攻计划落空。于是便派百余人的散兵从胡杨林中穿过来,游走于绝望坡边缘,不知是有意试探,还是在故弄玄虚……
绝望坡地处平原,因环境恶劣,鲜有人迹。如今,李垣林大军涉足,反到令这片土地热闹起来。
这里土层盐化坚硬,白色的盐丝如蜘蛛网一样附着在黄土地上,厚硬的土层只有河道流经的印记,却不见任何溪流水源,就连号称千年不死的胡杨,也无法在这里生存。
李垣林的千军万马踏行而过,也没有踏破盐体板壳,甚至没有留下经过的痕迹。荒原之上,若不是战争,只怕绝地是任何普通人都不想来绝望坡。
这里全年几乎没有任何降水,即使是冬日,也未曾有一片雪花愿意涉足这里。
好在冬日只是严寒。若是在夏日,绝望坡便是彻底的酷暑死亡之地,而死在里面的生灵数不胜数,沿途动物的骸骨遍布,毫无生机,故而得名:绝望坡。
绝望坡有多处风蚀形成的雅丹地貌,登高望远,则是将这平原上所有的动向一览无余。
李垣林飞身上去,极目远眺,能看到朝厝的散兵如野狗尾随在侧,也能隐隐看到当金山和黑山这两座山脉之间,隐隐在攒动的曾史大军。
李垣林看的仔细,赵真忽然来报:“陛下,曾一凡说出了一些重要的事。”
李垣林想到败军之将,心中难免不快,他语气不耐烦道:“何事?”
赵真回道:“是有关于银丝之刃的事。”
李垣林不解道:“银丝之刃?那是什么东西?”
赵真说道:“听十五先生讲,应该是一种细长如丝的冰刃,源于西域,据说做工复杂,产量很少,故而只在西域贵族之间流传。曾一凡被这种冰刃伤了眼睛。初始,他并未太多不适。直到情况后来恶化,自受伤3日后,眼睛便完全看不见了。”
李垣林疑惑道:“他是中毒了?”
赵真回道:“是的,应该是这银丝之刃上涂了一种毒。”
李垣林继续问道:“什么毒?”
赵真想到十五先生的描述,他一字不漏的回道:“是一种不伤人命的毒,但会慢慢让人无感尽失。先是眼睛在3日内逐渐模糊。后是7日内,舌苔失去味觉。再之后18日内,鼻子失去嗅觉。最后是耳道被破坏,听不到任何声音。”
李垣林听后恍然,他继续问道:“可有什么解救之法?”
赵真回道:“需要让另一个人去换。先换眼睛,再取舌苔经络去换,之后取鼻翼经络去换,最后则是拿耳道的骨膜去换……”
李垣林感慨道:“此毒虽不伤人命,但也算极度残忍。让一个将士等待自己成为废物,不如让死在战场上。”
李垣林又追问道:“那他又是如何受伤的?”
赵真想了想,道:“在同朝厝大军正面对战的第一天,他在战场上,被银丝之刃所伤,便草草鸣金收兵……之后几场仗,可能之后几场大战受到影响,皆是一败涂地。”
李垣林一动不动,对赵真的话似有所思,曾一凡大军连连败退,也就无可厚了。
赵真忽然察觉到沿路尾随的百余敌兵,正不近不远的随在大军的侧翼,他颇为反感道:“陛下,要不要把尾随的这些人处理掉?”
李垣林被打断思绪,朝着赵真所指方向看了一眼。这群散兵,极为讨厌。若是去追杀他们,便化作鸟兽散。若不追杀他们,便尾随大军,不紧不慢的跟着,难保不会出现纰漏……
赵真信誓旦旦道:“请陛下给我些人手,晚上乘着夜黑风高,从侧翼包抄过去,把他们逼进绝望坡腹地,可在高地上的射程距离里,进行猎杀。”
李垣林也不多言道:“好。”
也许是因为环境恶劣,鲜少有人横穿绝望坡,李垣林大军反其道而行之,除了出乎朝厝的意料,也出乎将领们的意料。
夜晚,绝望坡的温差极大,比白天更加苦寒。不过,这反倒是比穿越胡杨林安心些。毕竟,前方一览无余,真要有何动静,便也能做好应对之策。
将士们安营休整,每日行军几十里,靠着充足的粮草,绝望坡走完也就3天时间,3天之后他们便会到达当金山附近,同朝厝的大军正式交锋。
夜深风啸,李垣林却也无眠,他令内侍点燃帐中所有的油灯,等赵真回来的消息。虽然他知道此战只是让赵真小试牛刀,胜算几率大概也是全胜,但他依旧想等赵真回来。
星空璀璨,银河悬垂,若不是人人都知晓这里是绝望坡,定会觉得夜里的风光无限美丽。只是大军无暇顾及风景,每个人心中都带着对未知的一种不安。
绝望坡的边缘地带,不久之后,便听到刀枪剑戟的喊杀声,又过了不久,就只能听到风的呜咽声。李垣林知道应该是赵真得手了。
他随意披件狐裘,向外头走去,望向远方黑暗之处,直到少年赵真策马驰骋而来……
见皇帝李垣林在帐前站着,赵真立即侧身下马,缓步走来。
李垣林看到他面颊和身上的血迹,关切的问道:“你还好吗?”
赵真随意抹了把脸。他竟不知自己的脸上和身上已经溅到了很多敌人的血,活脱脱的像个血人。
赵真走进后,才觉得自己一身血腥冲撞了皇帝,他连忙跪到地上道:“臣身上有点脏……还望陛下恕罪,容臣先去换身衣服。”
李垣林关心道:“我是问你身体如何?可有受伤?”
赵真轻咳一声,略显尴尬道:“我还好,没有受伤,那些尾随的敌人,也已被我们尽数肃清了。”
李垣林上前,也不管赵真衣衫被血浸透,他扶起赵真道:“我自然是相信你的能力的。”
赵真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望向天上璀璨的星河,而后低头看向地面,他的手也微不可查的推开李垣林的手。
赵真岔开话题道:“我们逼迫这些人进入射程后,先是用射箭远攻。而后,则是近身搏杀。所以,陛下你看,我身上好多血,但都不是我的血。”
李垣林看着一身血迹的赵真,他的头发也凌乱不堪,俊美的面庞更是被血迹糊了一脸,眼神中也透着丝丝倦意,可见此战虽然容易,但也耗费心神。
知他夜里奇袭很累,李垣林又捉住他的袖口道:“你辛苦了,绝望坡这里毫无水源,终归沐浴是麻烦了些……”
赵真恭敬道:“陛下,我随意擦擦就好,这里水源珍贵,必然不能拿来沐浴,太浪费了。等大军出了绝望坡,到了当金山附近,我知那里有一处温泉,到时候我再去好好洗洗。”
李垣林本想让赵真入他的营帐洗漱,但见他已经做好计划,便也不再多言。他松开赵真的袖口,脑中却是赵真浴血杀敌的画面。
从竹林之后,赵真已经脱胎换骨,这其中虽有失忆的成分,但多少还是在外奔波受了不少苦楚。李垣林沉默不语,脑中却是思绪万千。
赵真见他还未让自己离去,也便沉默的守在一旁。这一守到是有半炷香的时间,不知为何,赵真不想打断这片刻的安宁。
李垣林忽然开口道:“过去,我们也是像现在这样。我不说话,你也静候在一旁……”
赵真不知该说些什么,依旧沉默。
李垣林见他不语,又开口道:“你倒是忘得一干二净,也是省心。”
赵真看了看手上的血,虽然有些记忆忘了,但有些却在午夜梦回之际让他噩梦连连,惊厥痛苦。
战场上的那些事,还没有忘,死去的那些人,还没有忘,要报的灭城之仇,还没有忘……
李垣林见他陷入沉思,便开口道:“你早些去休息,明晚也许还有一场恶战在等着我们。”
赵真得令离开,他知这场大战迫在眉睫,他们和木河鱼秘密计划的一切如旧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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