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刻方过,舟行已至燕州之境。此处不同他处,画舫之密集远超渔舟,其朱红栏杆上镶以金箔,丝竹之音随风送远,混合着香粉的芬芳,使空气都变得甜腻。沈烟弃船踏上青石之路,只见车马喧嚣,身着绫罗的公子哥正拥着红衣女子谈笑风生,酒家的旗帜上绣着“醉春楼”、“销金窟”等字样,在日光下闪耀得令人目眩。
“沈小姐的到来比预期早了不少。”鼎之靠在精美的石牌坊旁,戴着他那标志性的银质面具,嘴角挂着轻松的笑容。身着深黑色的锦袍,上面绣着细腻的银线图案,手中转动着一枚玉佩,这身江湖装扮与周围的风月场所意外地相融无间。
沈烟轻轻点了点头,嘴角带着笑:“鼎大侠应该早已预料到我的到来,怎么还在这‘**坊’外悠闲地享受着阳光呢?”她眼中闪过一丝调侃,目光停留在那招牌的金色大字上。
“那不还是恭喜你吗?你的名号可是在整个江湖都传遍了,白无常!”鼎之说道。
“说正事,你怎么突然走了?”
“嗯……这个等会儿再说。”
随后,鼎之便引着她往巷内走:“燕州有玄机,不在明处的楼里,倒在暗处的书斋。” 转进两重巷弄,眼前现出座不起眼的“闻墨斋”,门楣上挂着副褪色楹联,内里却别有洞天——书架从地面顶到梁上,古籍堆得半人高,空气中飘着墨香与陈年旧纸的味道,与外头的艳俗彻底隔开。
“这地方倒像你的风格。” 沈烟指尖拂过架上的书,忽然停在一本线装残卷上。那书卷边缘焦黑,像是被火燎过,封皮上“**录”三个字已模糊大半,却透着股诡异的熟悉感。
“是《**录》,但为何只剩下零星的残页?”
“不知……三日前在城郊废宅捡到的,原以为是那寻常艳词,直到看见这页。”他翻开其中残破的一页,泛黄的宣纸上,蝇头小楷写着“燕州怡红楼中,色字当头,血光将现……”
沈烟的瞳孔瞬间收缩,指尖轻触着那行字,纸页轻薄得仿佛稍一用力就会破碎。她心中浮现出桃花庄已结的悬案,再联想到燕州最近频繁发生的失踪事件,声音不禁紧绷:“怡红楼……果然就是这里。”
忽然间,一阵悠扬的琵琶旋律穿透窗外,旋律华丽却意外地弹出了一个错误的音符,仿佛一根锐利的针,出其不意地打破了书房内的宁静。沈烟抬眼望向了鼎之,他的眼神深邃,手指在茶杯的边缘轻轻敲击着——无需多言,他们都明白,这残页上所载的文字,并非预言,而是一封挑战书。
“很遗憾,我没办法陪你一起去。”鼎之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
“为何?”
“我的那件事情还悬而未决,所以还是让叶少泽陪你一起去吧!”
说到那个家伙,沈烟放弃了继续讨论的打算,宁愿自己解决问题。语毕,鼎之喉咙里逸出一声轻咳。他心里委屈:“我都陪你出生入死了,竟然还这么说我,哼!”
燕州城的暮色总裹着一层化不开的脂粉气。水波晃荡着残阳,将天边染成一片暧昧的酡红,仿佛美人醉酒后的颊色。怡红楼的灯笼比别处亮得更早,竹骨绷着的绛色绸面被风一吹,便在檐下摇出些勾人的影子,把青石板路上的光斑晃得碎碎的,像撒了一地金粉。
沈烟微调着腰间的短剑,那缠绳在手心的湿润昭示着她的紧张。她的一袭简洁劲装,在华丽的丝织海洋中,就像一块冷硬的寒冰,孑然独立。
她的目光落在怡红楼那雕刻精细的红漆大门上。从门缝中飘出的丝竹之音轻柔如棉,与男女的轻笑交织,却使她的后颈泛起一阵轻微的寒意。
刚踏入大堂,一股甜腻的脂粉香便扑面而来,几乎要把人溺毙。沈烟屏住呼吸,目光飞快扫过满堂宾客:搂着红倌调笑的富商,摇头晃脑吟着歪诗的秀才,还有几个腰佩令牌、眼神倨傲的官差——这些人里,谁是冲着寻欢来的,谁又是带着别的心思?
突如其来的一阵清澈琴声,穿透了喧闹,如同冰珠滚落于玉盘之上,让人不禁心生寒意。沈烟顺着声音望去,只见在大厅东端的高台上,一位身着素雅月白襦裙的女子正静静地坐在琴前。她的装扮极为简约,仅以一支银钗点缀发髻,但当她手指轻触琴弦时,那股清冷的气质,仿佛将周遭的繁华尽数映照成了虚幻。
“那是苏挽晴,怡红楼的清倌,”旁边有酒客的声音飘过来,带着几分痴迷,“据说琴艺冠绝燕州,多少人为了听她一曲,掷千金都求不来。
沈烟默不作声,只淡淡地打量着那名女子。苏挽晴的手指修长,关节清晰可见,并不似长期弹琴之人,反而仿佛练习过某种技艺。她弹奏时从不望观众一眼,双眸低垂,长长的睫毛在烛光中投下淡淡的暗影,宛如一只静息的白蝴蝶,看似温和,实则带着随时可能振翅而去的警觉。
正此时刻,一位身姿曼妙、身着流云水红裙的少女,手持着香醇美酒缓缓穿行,她的裙摆轻轻拂过沈烟的靴尖。“尊贵的客人,是否愿意随我前往内里的雅座,静享片刻安宁?”她眼中含着盈盈笑意,手指在沈烟手腕上不经意地轻轻一触。
沈烟心头一紧,不动声色地避开:“不必,我找人。”
红裙姑娘眼底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笑盈盈的:“不知姑娘要找哪位?我们这儿的红倌挽月,可是出了名的……”
“挽月?”这是在《**录》中出现的一个名字,“她在何处?”
“三楼‘听风阁’呢。”姑娘往楼梯口指了指,“不过挽月姑娘今晚有约,怕是……”
话没说完,只见楼梯拐角处,一个穿藏青锦袍的中年男人正往上走,腰间挂着块金鱼袋——那是五品以上官员才能用的饰物。而他身后跟着的随从,腰间佩的刀鞘上,刻着个极小的“萧”字。
“萧景琰的人?”沈烟心想。
她正欲跟上步伐,高台上悠扬的琴音突然中止。苏挽晴缓缓起身,向在座的宾客轻轻俯身致意,准备离开。但在转身的刹那,她的目光不经意地与沈烟交汇,那清亮的眼中竟掠过一抹几乎看不清的慌乱,迅疾如梦幻。
这苏挽晴,有问题!
子时的梆子刚敲过第一响,怡红楼的喧嚣像退潮般渐渐平息。喝得酩酊大醉的宾客被搀扶着离去,红倌们也各自回房,只剩下几个守夜的龟奴打着哈欠,收拾着狼藉的杯盘。沈烟藏在二楼的横梁上,屏着呼吸听着楼下的动静。
三楼猛然传来骇人的尖叫:“死人了!” 宾客们连滚带爬地冲下楼,沈烟立刻提高戒备,敏捷地跃上三楼。在混乱的人群之中,她瞥见了叶少泽。
沈烟有些意外地询问:“你怎会在此?”
“听说有位小丫头对我有些微词,我便想见识一下此人的真容。”
沈烟一时语塞,之后才开口:“我怎么觉得你的这句话似曾相识呢?”
叶少泽轻轻抚了抚沈烟的发丝,向她靠近了几分,轻笑道:“原来,那个背后议论我的小丫头就是你啊!瞧,我现在不是来燕州,要亲自保护你了吗?”
沈烟脸庞微红,闪到一旁,转而问起:"刚才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有人死了?"
“你看!”只见听风阁的门虚掩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混着奇异的甜香飘出来。沈烟推开门,只见房内陈设奢华,地上却躺着个男人,正是方才在楼梯口见到的那个挂金鱼袋的中年男人——此刻他仰面朝天地倒在绣床边,衣衫褪到腰间,脸上竟还挂着丝诡异的笑,可双眼瞪得滚圆,瞳孔里布满血丝,像是临死前见了什么极恐怖的东西。
“沈烟,来看这个。”叶少泽半蹲在遗体边,用他的折扇轻轻撩起那男子的手腕。就在皮肤之下,可以见到一圈若有若无的青紫色痕迹,仿佛被什么束缚过,但痕迹之浅让人怀疑它是否足以致命。
沈烟正准备仔细察看时,门外突然响起了急切的脚步声。一个身穿灰布短褂的小厮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指着那具尸体尖声喊道:“是……是李大人的公子,李嵩!他怎么死在这儿?”
“李嵩?”沈烟皱眉,“他是挽月的恩客?”
“是,是啊……”小厮吓得浑身发抖,“今晚李公子点了挽月姑娘……可,可挽月姑娘不见了!”
话语尚未消散于空气,一声瓷器破碎的清脆便打破了宁静。沈烟急速转身,视线中出现了苏挽晴的身影,一袭白衣。她手中的茶杯已跌落尘埃,碎片四散,一片锋利地划破了她细嫩的手指,殷红的血珠顺着指尖滑落,落在冰冷的地砖上,鲜明得让人无法忽视。
“不是挽月……”苏挽晴的嗓音带着微颤,但她的语气中有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坚定,“她昨晚并不在房间里,是被别人邀请出去的。”
“约出去了?”叶少泽挑眉,“谁约的?”
苏挽晴轻咬下唇,带着一丝迷茫摇了摇头:“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挽月只告诉我,有个穿着黑袍、遮掩面目的人递给她一张纸条,约她午夜时分在后巷碰面。”
沈烟盯着她的眼睛。苏挽晴的眼眶红着,泪水在里面打转,看起来楚楚可怜,可她攥着袖口的手,指节却泛着白——那是用力过度的样子。
就在这时,门外又响起脚步声,这次却沉稳得多。一个穿着黑裙的女子提着药箱走进来,发间插着支银质的医针,眉眼间带着几分不耐烦。她径直走到尸体旁,连招呼都没打,就掏出一根银针,毫不犹豫地刺入尸体的咽喉。
女子的身影映入沈烟的眼帘,她不禁欣喜地招呼道:“上官秋月,你也来了!”
“她现在可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鬼医’了!”叶少泽大声说道。
上官秋月轻轻瞥了一眼叶少泽,随后转向沈烟,缓缓说道:“我现在也是仵作了。而且我早有预感燕州必有异动,因此决定随你们同行。”
随后,她拔出银针,只见针尖上泛着一层诡异的玫红色,像染上了血,却又比血更艳。
“是极乐散。”她淡淡开口,“混在酒里的,剂量极重,能让人在幻境里同时感受到极致的欢愉和恐惧,最后心脏骤停而死。”
“极乐散……”沈烟心头一沉,果然是宫廷秘药。
上官秋月缓缓立起,他的目光掠过苏挽晴,最终停留在她的手指上:“你这里受了伤?”
苏挽晴下意识地把手指往身后藏,却被上官秋月一把抓住。她的手指略微冰凉,按住她的脉门,片刻后松开,眉头微微皱起:“你用过安神香?而且是掺了‘忘忧草’的那种。”
苏挽晴的脸色瞬间白了:“我……我只是睡不着……”
“忘忧草能让人暂时失忆。”上官秋月收回手,语气平淡,“你确定,你记得昨晚发生的所有事?”
只见苏挽晴轻轻启唇,最终选择了沉默,她低首之际,长发随之滑落,遮住了她的神情。
沈烟看向叶少泽,用眼神示意:有问题。
叶少泽点头,折扇在掌心敲了敲:“老鸨呢?把她叫来。”
看完第二案开头,想必你有很多想法亟待表达。别再犹豫了,评论区在等你,展示你的洞见,让我们一起探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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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艳窟藏诡谲,**酿凶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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