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锁,锁胭脂,胭脂美人不落泪,美人胭脂却要泪,如今要说的却是一件关于一生坎坷却并不向命运低头,顽强的风尘女子的实事。
光绪二年,上海,位于四马路棋盘街弄口,其中一间小洋楼,门首上一根铁管,上挂着时下最新款的八角玻璃灯,而旁边招牌,则用泥金黑漆写着一行朱字,上写着姜心月书寓。
正是午间时分,一个十二、三的大姐正在天井里打扫,不多时,从楼梯那传来一阵脚声,另一个十三、四岁的大姐出现了,只见她生得一张雪白的圆面孔,模样十分可爱,身形虽小巧玲珑,但人看起来却很精明干练,说出的话也和她稚嫩的外表并不相符:“红梅。”
那正在打扫的大姐听到有人叫她,不禁吓了一跳,连忙转过身来,见到是秋菊,才松了口气道:“秋菊姐。”
那叫秋菊的从楼梯走下来,来到红梅面前,道:“你快别打扫了,先生叫你上去。”
红梅听了,也不多说什么,跟着就将扫帚交给秋菊,便上楼去了。到了二楼卧室,只见先生正在吃早饭,大早上的,见她身上也不多穿几件衣服,就只随身批了一件披风。
红梅担心她受凉,旋即从旁边衣架上,顺手拿了一件縐纱锻的比甲,走过去亲手为她批上:“这天时冷时热的,先生还是要多注意着,当心着凉啊。”
姜心月是背对着她的,红梅这一举动,突然把她吓了一跳,忙转过头来,见到是红梅才放了心,又看到比甲,心头不由一暖,笑道:“还是只有你最贴心。”
在这堂子里,所有人都只顾着生意好不好,人与人之间的关心好像也不怎么出现过,就是妓院的老鸨,也只有在她身患风寒时,才会偶尔表示关心一下。
红梅听到她这话,忍不住也是一笑:“先生这么说,那其他人听了都要不开心了呢,赵家妈,秋菊,还有其他娘姨、相帮,他们也都和我一样,都是关心着先生的呢。”
姜心月听了,也只是笑笑,并未多说什么。继续去吃早饭,不多时秋菊又急冲冲的奔得上来,一边上来,口中还一边焦急的大喊:“先生,不好了!”
等她到了卧室,姜心月瞧着她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难免皱起了眉头,冷声道:“秋菊,我以往和你说了很多遍,有事没事不要这样急躁的来。”
秋菊也知是这样没错,然这件事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的,便说:“先生,是,是汪大少爷……汪大少爷他带了好几个人过来,如今正在下面等着要见先生呢!”
话音刚落,不仅红梅是一惊,就连姜心月,在听到“汪大少爷”这个字眼时,也是一吓,手中的银勺哐的一声,掉在碗里,发出清脆的一声。
姜心月目光一沉,忙去问秋菊缘由:“汪大少爷怎么这会儿来了?”
对此秋菊也是一脸茫然,摇了摇头道:“这个我也不知,先生还是请自个下去看看吧。”
姜心月眉头紧皱,心中想着这汪大少爷来这的目的,也想不出个头绪来,于是剩下的早饭也不吃了,忙从高脚椅子上起身:“红梅,你这会就替我梳头吧,我要下去看看情况。”
红梅见她要去应付,还有些犹豫,在一旁劝道:“先生,这事要不要等赵家妈回来再说?”
姜心月冷笑一声道:“找她又有什么用?我这个妈妈,我还不了解吗……”
一提起赵家妈,姜心月心中便一阵郁结,不禁又叹道:“我这个妈妈贪财又势利,不知给我惹了多少祸,而且这个时候指不定还和姘头,在哪里厮混在一起呢!可不气煞人。”
对于赵家妈,俗话说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遂也不去说她了。随即走到妆台前,坐下,红梅也跟着到她身后,开始为她梳头,一会梳好头,看看镜中的自己:一张通透雪白的脸,脂粉未施,依旧明眸皓齿,最可爱的便是那一双美目,乌黑而又明亮,犹如一颗夜明珠,光彩夺目。
从来说美人容易受到男子的众星捧月,然而事实却不是如此,美好的女子,往往若稍有差池,便会落入红尘。
像她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姜心月自幼父母双亡,自三岁起就被老鸨收养在堂子里,以此作为青楼女子养大,及至长大之后,老鸨让她贴牌子做生意,她没得选择,只能接受,因为她知道这便是她的命。
回首往事,不堪回首,外加一个赵家妈,贪得无厌,还常给她惹来麻烦,为了养姘头,私下里瞒着她竟向当地的无赖汪大少爷借钱,足足借了有一千洋钱,等到钱用完了,人还不出来的时候,赵家妈便和他姘头躲起来了,把这个烂摊子扔给了她,因为赵家妈是这里的老鸨,所以这汪大少爷隔三差五的就来找她的麻烦。
如果仅此一次那还好,但三、五天的来一次,便搞的有些人心惶惶了,就冲着这层缘由,之前就有好几个小大姐,都跳槽到别的堂子去了,至于剩下的这两个秋菊红梅,因为是自小跟随姜心月长大的,感情较深,怎么说也不肯离开。
姜心月想着往事,还是红梅在一旁出声提醒了她,才回过神来,见自鸣钟已经敲过一下,连忙着好衣,便在秋菊、红梅的陪同下出了卧室,到了楼下只见客堂当中,早有三、四个人聚集在此,且各个都是身强力壮的汉子,看着并不好对付。
而在当中间坐着的男子,只见他穿着不凡,上穿玄色绉纱棉袍,外罩外国锦缎马褂,脚上一双京式大靴。从这一身簇新的行头来看,不是非富便是即贵,想来应是那些人的头。
那男子是背对着姜心月的,所以他还不知道姜心月已经来了,还是一个手下告诉他,汪大少爷才转过身去,见到姜心月的第一眼,便两眼放光,一双眼色眯眯的盯着她,甚至还装腔作势的打了一个千,道:“心月先生好,小生这下有礼了。”
姜心月见他这副做派,是怎么看怎么都觉得滑稽,尤其是他颊边那两坨肉,一笑起来,整个都堆了在一起,十分的丑态百出,忍不住要发笑。
汪大少爷走到姜心月跟前,手一伸,要想去握她的手,姜心月眼疾手快,他手还没握到,自个儿先迅速的躲过一边,汪大少爷扑了个空。
汪大少爷见没有得逞,面上有些悻悻,把手收了回来,正欲开口,只听姜心月笑眯眯的道:“什么风把汪大少爷吹来了?我这小地方,倒次次吸引汪大少爷前来,实在是受之有愧。”
她说的是反话,但汪大少爷胸无点墨,也听他不出来,当她真是这么想的,心里一高兴,连着语气也变得和缓下来,兴冲冲的道:“自然是因为心月先生,先生这么貌美,相信不止是我,也有很多人愿意上先生这来。”
汪大少爷说着这些,早不知不觉走到她面前,趁她不注意,竟是一把揽住她,姜心月冷不丁就被他这番举动给吓到了,不由惊呼一声道:“啊呀!”紧接着就要挣脱出来。
“哈哈。”汪大少爷见成功抱得美人,心满意足,遂也不动手,任由她推开自己。
姜心月气的满脸通红,在心里直骂他是无赖,整理好仪容,离他三尺远,对他并没有什么好脸色,冷冷道:“汪大少爷有什么事就请说吧,我等会还要出局去,实在没空在这和大少爷您耗呢。”
汪大少爷于是收起玩笑,正色道:“心月先生莫不是忘了?赵家妈先前欠我的钱还一直未还,我看在先生的面上宽限了几日,只如今期限已到,却还不见人来还钱,那么我就只能亲自上先生这来了。”
姜心月心里一咯噔,就知道是为了这事,一咬牙,不得不放下身段,和他打着商量道:“汪大少爷,一千块洋钱,不是个小数目,目前我们实在没有那么多,要不您再通融通融,再多宽限些时日?”
汪大少爷的眼神旋即变得凌厉起来,只不过面对姜心月,仍是笑容以待道:“不是我不肯,只是你们一而再再而三的拖延,那我何时能收到钱?心月先生可觉我这话说的是不是这个理?”
姜心月见他不肯答应,正急得茫然不知所措,只听他又道:“不过……”
汪大少爷话没说完,别有居心的盯着她,跟着又是不怀好意的笑起来:“不过只要先生肯下嫁于我,做我的小老婆,那赵家妈和我便是亲家,这欠钱一事不就可以避免了吗?”
姜心月没想到他竟担的是这个心思,由不得恼羞成怒,只不便发作,忍着怒意道:“汪大少爷还是不要开我玩笑了,我姜心月何德何能,如何能有这个福分,下嫁给你汪大少爷?”
见她不肯,汪大少爷的脸色也跟着变得不好看起来,道:“那依先生的意思是?”
姜心月面色不改道:“我向汪大少爷保证,一月之内,必将还清我妈妈欠你的钱,否则任凭你汪大少爷处置。”
汪大少爷见她丝毫没有想嫁给他的念头,微微有些动怒,然在听到任凭处置那句,心中暗喜,面上只不动声色:“好,好得很!既然先生这么说的话,那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最后再宽限一个月,只到时若还是还不了的话,就别怪我不留情面!”
面对汪大少爷的威胁,姜心月眉头也不皱一下,十分的冷静:“好!时限一个月,到时我要再拿不出洋钱,那我姜心月就听凭你汪大少爷差遣!”
汪大少爷见她如此执拗,心里好生气恼,只觉她不识抬举,但一想到能够以此,让她心甘情愿的嫁给自己,那么这会索性就让她多逞强几句,也未尝不可,这么一想也就心安理得。当下怒气腾腾的和手下说了句我们走,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汪大少爷走后不久,红梅是再也按耐不住,不禁指责道:“先生方才所说是不是太草率了?一个月的时间这么短,我们要上哪才能凑足这整整一千洋钱?”
姜心月知她的担忧,只话说都已经说了,再去后悔也无济于事,眼下也只能硬着头皮道:“凑不出来也要凑,红梅,秋菊,你们两个去把屋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能卖的就卖掉,先看看能凑多少再说吧。”
红梅、秋菊对视一眼,为今之计好像也只有这个方法了,于是连忙把屋里所有值钱的玩意都拿了出来,怀表、洋玩意、客人送的首饰,但这些统共加起来都才值个三、四百洋钱,连一半都还没有,就是加上姜心月的私房钱,也远远都不够。看看这些,姜心月又愁起来了,虽然她刚才对汪大少爷说的那么信誓旦旦,可心里却是一点保证也没有,现在别说是一千,就连五百也凑不出来,如何能在短短一个月内凑到一千。
姜心月越是一筹莫展,心里就愈加气恨赵家妈。红梅这时忽想到什么,只听她道:“先生,我想到一个方法,也许可以在一月之内赚到一千。”
一听她有方法,秋菊、姜心月不约而同看向红梅,问道:“是什么方法?”
红梅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道:“近日上海来了一个从扬州过来的小开,家财万贯,不知先生可有听过没有?”
姜心月想了想,印象中之前在酒局上,的确听人提及过这号人物,只不过当时的她并未多加留心,如今再听红梅提起,只是不解:“这个人和一千有什么关联吗?”
红梅一副恨她不开窍的神情,向她解释道:“先生傻啊,只要先生结识了他,并且巴结上的话,别说一千,二、三千不都手到擒来吗?”
姜心月心中了然,但仍是有些难办,于是又道:“这的确不失是一个办法,但我并没有见过他,并不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如何就能找得着他?”
红梅正欲开口,岂料秋菊先代她说了:“这个不难办,只要先生日后在酒局上多加打听,还怕打听不着吗?”
秋菊的话,也是红梅想说的,点了点头道:“对,秋菊说的没错。”
红梅、秋菊的话,听在姜心月心里,确实不失是一个好办法,遂记在心里,待有机会的话,她再打听打听。
欲知后事姜心月如何邂逅富豪少爷,且听下回分解。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