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人跑了

净元寺香火鼎盛,来往香客络绎不绝,一改柳月容前几日来时那般清静。

她特意换了身装束,手中挎着小竹篮,里面装的是香烛和贡品,刚径直走到寺外,便见迎客之人是多日不见的小和尚安定。

柳月容驻足看了会儿,这才上前去和小和尚问安,语气透露几分套近乎:“小师傅,你们住持在吗?”

一见瞧见是她,安定这小孩愣了一下,没给她什么好脸色,将脸转向一旁。

“你来做什么?搜也搜了,人你们也带走了,现在还来干什么?”

不怪安定这个语气,惠安在寺里性子温和,待人友善,不少人都受过她的照顾,对她评价颇好。

柳月容面色不见愠意,继续说:“几日前是我们唐突,冲撞了各位师傅,你看今日我这不是来赔礼了吗?”

说着她将自己的篮子递到安定面前,示意他看看。

见篮子里各色瓜果新鲜,名贵灯油香烛也不少,安定眉头松开几分,信了她来赔礼道歉的话。

“那走吧,方丈在香房里诵经,我带你去见他。”

安定似乎消气不少,步履轻快地走在前面给她带路,主动说起最近寺里发生的事。

“你们把惠安师傅带走,住持可伤心了,这几日都在房中念经诵佛,不肯接见外客,我带你去道个歉,说不定师父心情就好了。”

柳月容一一应声。

不久,两人便到了香房外,只见大门紧闭,内里却隐隐有诵经之声传出,果真如安定说的一般。

“师傅,快开门,我是安定,我带柳小姐来给您道歉啦!”

他冲着屋内喊了几声,但里面的人并不回应,稍稍停顿后,又是继续念经。

“师父,开门呀!”

房间里依旧没人应答,木鱼声响个不停。

柳月容面色未动,心里感觉到有些不对劲:这老和尚干那么多坏事,罪也让人顶了,如今还难过上了?

“小师傅,你往旁边让让。”她开口说着,一把推开了旁边的安定,自己也往后撤了几步。

“你要干什么!”安定见她这个架势,心脏咯噔一下。

“得罪了!”

只见柳月容后撤一段,接着猛地助跑上前,一个飞踢,直接踹开了禁闭的木门。

“砰——”门被破开,门栓飞了出去,好死不死砸在门内那念经的背影上。

那人吃痛转过身来,揉搓着遇袭的脑袋,面容却是个年轻和尚。

“不是说你们住持伤心过度,在念经吗?”柳月容音色淡淡,视线盯着那年轻和尚。

安定见里面人是自己师兄,也懵了:“……住持师父去哪了,怎么是师兄你?”

那和尚见安定带来个陌生女人,还把门踹开,把门栓砸他头上,当即怒从心起,直接破口大骂。

“好你个安定,不在门口守着,倒把这些胡乱不相干的人带进来玷污佛祖!”

安定见他胡乱攀扯避不回答,也生气了,双颊鼓起脸色涨红。

“明明是师兄你不对,这施主是来给住持师父道歉的!你在里面装聋,不开门也就罢了,现在还说不出住持师父去哪了!”

柳月容附和他:“没错,这位小师傅,我是来给住持师傅赔礼道歉的,你不开门也就罢了,如今主持师傅去哪儿你也说不出?”

说着她大步走进去,眼神迅速打量四周,果真不见那住持的人影。

“快说!住持去哪了!”

柳月容皱眉,心中不安,这老和尚该不会跑了吧。

但那和尚依旧嘴硬,任由怎么问也不说,最后更是闭着眼睛坐到蒲团上念经装聋。

“溪枫,快把人带回去。”她不再浪费口舌,转身向外走去。

暗中保护的溪枫闻言走了进来,一把将那和尚压起来,送回了江都府。

这和尚似乎没想到会闹那么大,如今看着堂上端坐的汤宏,整个人瑟缩不已,像只着病的鹌鹑。

“大人,冤枉!我真不知道主持去哪了,他只让我这几日躲在房内念经,谁来也不要开门!”

按他这么一说,净元寺住持大概是因为怕惠安改口,早就溜了?

柳月容心中不禁有些懊悔,今日她前去佛寺,本想假意套回李妹妹和惠安的卖身契,可没想那老和尚竟然跑了。

谢殊云面色微沉,也有些自责。

惠安抓捕归案后,净元寺重开,香客比以往多了不少,官府的人手却没增加,应是让这老和尚寻到漏处逃了。

堂内一片寂静,那和尚感受着周围沉默的气氛,也为自己的小命感到担忧。

这时,上面那人突然发话:“谢大人,这和尚帮住持逃跑,同罪论处也关起来吧!”

“嗯。”谢殊云点头应了汤宏的话,挥手示意旁边的衙役将这人拖下去。

高大的衙役走上前去,手里拿着粗大的棍棒,准备将年轻和尚进行关押。

“大人们,饶命!住持有一地方常去,或是藏在那了!”和尚见要坐牢急了,马上把自己的隐瞒说了出来。

“什么地方?”

“花舫,方丈和那的老鸨是老相好!”

花舫位置柳月容熟悉,不正是那日她被谢殊云碰瓷的地方吗?

此时天色微暗,远处的花舫早已亮起灯火,不少行人路过,身影倒映在水面,热闹非凡。

有客从里面走出,身形摇晃,满身酒气,摆移着步子走过,险些撞到他们几人

“这地方你就不要去了吧?”谢殊云看着那些满身酒气脂粉香气的客人,薄唇一抿,目带关心的询问身侧之人。

花舫里鱼龙混杂,唯怕到时出了什么意外,他不能及时护住她。

“那你查仔细了。”女人鼻子一皱,似乎也知道那地方自己去了帮不了什么,于是走到旁边的摊子坐下。

谢殊云见状上前去,给她点了一碗绿豆沙:“天凉,你少吃些,我们一会就出来。”

交代完,男人便带着人匆匆走进去,被那层叠的纱帘没去了人影。

绿豆沙入口有些凉,泛着淡淡的甜,柳月容没吃几口,眼尖便见花舫中,有一少女匆匆往外跑,像去通风报信。

她当即放下勺子起身,悄悄跟上前去。

只见那姑娘左拐右拐,进了一处小宅,不多时,带出一个身形熟悉的蒙面人。

夜晚风大,吹起那人的面帏,露出一张颇为意外的脸,竟是消失几天的住持!

柳月容呼吸一屏,不敢上前打草惊蛇,又怕贸然离开让这和尚趁机溜了,思来想去,掏出怀中的胭脂在墙角做下记号。

住持这次当真要走,背着一个小小的包裹就往城门处赶去,脚步凌乱慌张,刻意避开人群,应是想赶在城门关闭前出去。

柳月容害怕跟丢,又靠近了几个身位,紧紧尾随在他后面。

片刻,住持拐入一条小巷,很快就没了身影。

柳月容快步追上,一转身却发现小巷内空无一人。

上当了!

女人转头想跑,却被一股力量砸向后颈,视线猛然一黑,手中的胭脂摔碎在地。

桃花亦翩然落下,似乎又回到那个青砖白瓦的小小院落,三间环抱的屋舍,是三年前她鬼迷心窍,为那男人买下的依靠之所。

“娘子!”

一道清脆的声音传来,伴随着男人身上清冷的梅香,让人一时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只见三年前谢殊云模样的男子,拥上她的肩头,依偎在她耳边,轻声诉道:“我好想你。”

衣角拂过她的面颊,柳月容彻底沉浸其中。

这是她藏在心中的悲苦执念,是她难以言表的心愿。

她曾经无不幻想这场温情,但现实却是谢殊云从未见过此处。

她回拥幻影,放松身心,感受着并不存在的触觉,然后轻声告诉自己。

“梦该醒了。”

柳月容睁开酸涩的眼,一行清泪流下,应是脖颈的酸涩让人难以承受。

身下的板车发出转动碾地的声音,她全身被麻绳绑住,身上盖的破草凉席遮住她的视线,鼻息之间有股霉枯味,有人胆大包天地绑她做了人质。

脚步声和车轮声突然停下,有模糊的声音传进她耳朵,柳月容敏锐地察觉,应该是官兵在问话。

可只恨她此刻嘴被堵了严实,就连呼喊求救也做不到。

柳月容被绑在板车上,这老和尚想用她装作死人,以出城埋尸为由,妄图蒙混过关。

她转了转自己还能动的脑袋,碰撞在板车上,企图引起官兵注意。

可惜头都要震晕了也收效甚微,甚至没有风吹来的大声。

不知住持怎么说的,官兵居然放行了,车轮声音伴随着脚步,再次响起。

不能再等了!

柳月容凝眸,奋力将头向上一抬,差点被脖颈的绳索勒得断气晕过去。

好在板车被这大力一碰,发出巨大的声响。

城门的官兵听到这声,皱眉往这边望来:“这是什么声音,你这板车人还活着?”

住持冷汗直流,嘿嘿一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连连道歉:“官爷真不好意思,刚刚我手滑,不小心摔了一下,这就走,这就走。”

知道柳月容已然醒来的住持,连忙和官兵解释过后,推着板车就大步往城外赶,生怕被怀疑细查。

“站住!”谢殊云手中握着胭脂盒碎落的瓷片,险险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到达,出声拦截出城的人。

却见人群中,那推着板车的人头也不回,继续脚下生风往外跑去。

“快抓住他!”

官兵惊得持刀追去,住持见状干脆扔下推车,不停地向城外暗色的树林中逃去。

“唔——”

推车倾倒,露出草席掩盖的脑袋,柳月容视线再次清晰可见,一眼就见到气喘吁吁的谢殊云。

见到她被五花大绑,形容狼狈,谢殊云手中胭脂碎片握得更紧,堪堪将自己的心落下。

“你有哪里疼。”他喉结滚动着,连忙上前松绑,手指却颤抖不已。

可柳月容只觉得好笑,睁着眼睛看,待吐出口中的抹布,便出言调笑他:“我又没死,你怕什么?”

见她这般随意,谢殊云不知为何心生恼怒,抓紧了她肩膀:“你为什么不等我!”

柳月容被他吼得一懵,似乎不知他为何生气。

“我要是没赶上,你就被带去活埋了,你知不知道!”

男人声音止不住的哽咽颤抖,下一秒紧紧抱住她。

清冷的梅香,伴随着温热的体温传来,面前这个因她惊惧不已的谢殊云,不是梦。

柳月容抿唇,想抬手回抱他又停在半道,轻叹一声:“……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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