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铺开着秋掌柜店的斜对角,门面不大,却自有一番精致小巧,挂着木刻的牌匾,置了几盆鲜花,增添几分雅致。
常有胭脂铺的老主顾经过,认出柳月容,不禁好奇询问。
“阿柳,你怎么跑到这家胭脂铺来了,秋掌柜这是开分店了?”
“这店是秋小姐开的,我来帮帮忙。”少女微微一笑,并未直接应答,巧妙转开话题,带到秋双身上。
“秋小姐呀!那我得看看。”那人明显知道秋双与秋掌柜的关系,语气中带上一丝兴致。
“请。”少女笑容满面,热情将人引进店内选购胭脂。
如此一来,不少人都听了秋双的名头,赶来凑趣买胭脂,秋掌柜那边生意顿时冷清不少。
此刻,俏色胭脂铺门前,一个女人斜倚着门框,眉头紧紧皱起,上挑的眉眼间满是烦躁之色。
偏巧有个不识趣的,买了秋双的胭脂路过,还非要多嘴调侃一句:“秋掌柜,你女儿胭脂做得可真不错,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呐!”
女人气得牙痒痒,指甲掐进肉里,印出痕迹也浑然不觉。
“都给我滚出去!”几道男声响得突兀,伴随着东西滚落,不少客人都被吓了出去。
“你们干什么!”听到动静的柳月容和秋双连忙赶来处理,却见几个面色不善,混不吝的男人站在胭脂铺门口。
门口货架上的胭脂已惨遭他们打砸,瓷片与膏体散落一地,秋双见状,气得撸起袖子就要上前与他们厮打。
“干什么?你们不交钱还问我们干什么?”为首的男子挥起拳头,做出恐吓的架势。
柳月容一把拦住冲动的秋双,冷静与那人对峙:“这店早被我们租下,不知道还需要给各位什么钱?”
“你们保护费交了吗?”领头男子说着,上前又将一个货架掀翻,胭脂打在地上晕开斑驳的颜色。
“我怎么不知道开店还要交什么保护费!”秋双气得破口大骂,她又不是傻子,瞧这几人的架势,心里便猜到是有人故意来刁难。
“你管别人店交不交,反正你们今天的保护费,大爷我收定了!”
带头男人一招手,几名小弟便气势汹汹地围了上来,试图将柳月容和秋双按住,其余几人则径直往屋内的钱箱翻找起来。
“住手!”柳月容护着秋双,一边躲避,一边捡起地上散落的胭脂,朝着那几人狠狠砸去。
“小娘们,还敢反抗!”男人恼羞成怒,握紧拳头,恶狠狠朝着柳月容身上打去。
柳月容吓得闭眼,却听一声闷哼,男人以一种痛苦的表情向后倒去。
少年稳稳挡在她的身前,轻轻转动脖颈,发出骨头咔咔作响的声音,语气悠然。
“好久没活动筋骨了,拿你们练练手。”
“阿云!”柳月容惊呼出声,对他会武感到不可思议,阿云原来不是徒有其表的绣花枕头。
阿云动作敏捷,身姿肆意潇洒,在人群中来回游刃有余,不出片刻,就将几人打得鼻青脸肿,狼狈逃窜。
“多谢你呀小兄弟。”秋双见闹事者被打跑,方才从躲藏的门后出来。
“你没事吧?”少年并未回应秋双,径直走到柳月容身前,围着她仔细打量,上上下下看了个遍,确定她安然无恙后,方才安心站定。
“我没事,别担心。”被人近距离关心,柳月容不免感到心跳加速,低着头,唇角却忍不住翘起。
“行了行了,你俩看看我还在呢!”秋双佯装不满,故意发出抗议的声音。
两人方才后知后觉,有些不好意思地撤开几步,错开交织的视线,面红耳赤。
“你们慢慢臊,我去看看吃什么。”秋双哼着小曲,打开阿云带来的食盒,紧接着便是一声大声的抗议。
“怎么又是茄子,不都说我不喜欢吃吗!”
少年站在柳月容身前,唇瓣微微颤动,声音很轻,柳月容却听得格外真切。
他说:“阿柳喜欢吃。”
胭脂铺生意愈发红火,秋双买了不少胭脂的古书,带着她一同研究,柳月容的胭脂技艺便是那时精通的。
时间就仿佛这样美好下去,阿云与她的感情日益增长,两心相悦,彼此相依似乎只是早晚问题。
终于在赶走不知第几个追求者后,阿云向柳月容求嫁了。
是的没错,求嫁。
他说自己无钱无权,只能做个贤夫安内,所以想要入赘柳月容。
秋双得知后,自然不同意,大骂阿云不要脸,竟然要吃穿靠女人。
少年却只是低眉顺眼,委屈道:“可是夫随妇姓,柳云还是阿柳给我取的名字。”
“柳云?”柳月容突然想起半年前救下阿云时的玩笑,他原是听到了吗?
两人婚事就这样定了下来,阿云嘴上虽然说着要吃软饭,却突然一连几日不见人影,直到他重新出现,带回一笔银钱,交到柳月容手中,让她做嫁衣。
“这是?”柳月容接过有些沉甸甸的荷包,在手中轻轻掂了掂。
“虽然是入赘,但也没有钱全让你出的道理,这是我存的积蓄。”少年移开眼,面颊泛红,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
他在紧张害怕,期待看到心上人的笑脸,又担心她看不上这为数不多的银钱。
少女眉眼弯弯,唇边勾起动人的弧度,语气中满是欣喜:“那么多钱,我可得扯块漂漂亮亮的布来做嫁衣。”
阿云感受到心上人的开心,面上也露出微笑抬头,却见少女葱白的指尖勾着一串钥匙递到他面前。
“这是?”
“我们今后的家。”
有了属于二人的落脚处,嫁衣也开始准备,二人婚期提上日程。
可似乎天意弄人,或许两人间就差那么一点缘分,大婚前夕,阿云失踪了。
那是一个黄昏,第二天要成亲的缘故,柳月容早早关了店门,回到小院,迎接她的却是空无一人的房间,和大敞四开的钱匣。
阿云走了,顺走了三百两嫁妆,只在桌上留了块不知真假的玉佩,和被墨晕得看不清字迹的草纸。
柳月容想他还会找回来,可三月过去,无一言半语传回,阿云恍若人间蒸发,只有那块玉佩证明他出现过。
半年的感情和三月的等待,磨干了柳月容的耐心,她不等了,和秋双平账后,卖掉小院,独身来了江都。
“喜欢又怎么样?你觉得我们还有可能?”
柳月容看着谢殊云的眼睛,说得玩味。但只有她心里清楚,这都是说给自己听的,她这辈子都不可能与王公权贵有任何瓜葛。
“你若愿意,等我回都,便向皇上求娶你,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没有想象中的感动,他看见对面的女子笑弯了腰,用手指擦去笑出的泪。
“谢殊云,你也太天真了吧,我不想,也不愿高攀于你。”
“你还在怨我?”少年面色有些苍白,刚刚带着的那点笃定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怨吗?爱吗?其实再次见面知道谢殊云真实身份时,柳月容心中竟有一丝庆幸,庆幸当年没有真的让谢殊云入赘。
与皇家权贵攀扯的结局太痛太苦,她这生都不想再经历一次。
“怨你?谢大人言重了,你我相识不过半年的光景,情意深厚从何谈起,你若有心,不如先还了我三百两嫁妆才是。”少女说得似带真心,面上表情笑得从容。
“那半年感情究竟如何,你心中自当清楚。”男人俊秀的面庞绷紧表情,嘴唇紧闭,身躯微微颤抖。
“我自然清楚,所以便不再与谢大人多言,告辞。”
柳月容不忍再看,生怕自己会心软,转身离开的脚步故作沉稳,生怕叫人看出她的心慌意乱。
“我还会去找你的!”谢殊云清亮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是不容置疑的肯定。
少女脚下微微一个踉跄,却还是强装镇定,心里暗自想着:这种事也要这么大声讲吗?
回到点绛唇时,小桃刚从季蝉衣屋里走出来,面上带着一层薄汗,显然废了不少力气安置。
“睡安稳了?溪枫呢?”柳月容看向熄灯的屋内,有些关心刚刚受到惊吓的溪枫。
“她吐完就睡熟了,溪枫把人送回来就跑了,脸色紫得和茄子一样,哈哈哈哈哈!”小桃毫不掩饰自己的嘲笑,她与溪枫向来有些闹嘴。
见她开心,柳月容也忘了刚刚的不忿,点点小丫头脑袋,让她早点休息。
可真躺到柔软的床铺上,柳月容反而翻来覆去睡不着。
十年前的柳家惨案历历在目,人命对权贵而言不外乎价值二字,如果威胁到自己,那便是杀人灭口。
“新皇登基在即,你们柳家早没了用处,装什么清高。”传信的人尖酸刻薄,插腰用手指着柳家老爷嘲讽。
“大人,求您让我再见见王爷!”平时儒雅随和的男人,弯下膝盖,表情谄媚地拉扯随从裤腿,祈求一见。
“什么人也来和王爷扯关系!”随从一把扯下男人的手,一脚踢开,吐了口唾沫。
轿里的男人一声未语,眼神都没落下半分,任由随从侍女簇拥他穿街走巷。
“容儿活下去!”最后一眼,母亲决绝合上地窖暗门,隔绝最后一丝光线。
七天过去,当暗门被小手缓缓推开,一股恶臭扑面而来。
哪还有什么爹爹娘亲?柳家大院里,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得看不清面容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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