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谋划

翌日东方既明,天空的另一边还悬着一轮惨白的月影。

天色尚早还不甚明朗,镇国公府的马车已经来了,

“你们来的倒是早。”苏词还未来得及洗漱,只束了发苏大苏小便已经站在了门口等待公子踏上归途。

“早也有早的好处,如今人少,公子回去也不会引人注意。”苏大倒是心思细腻,主子想做什么他也不问,只为主子做下最好的打算。

“罢了,那便先回去罢,不回家,去我那处别院。”苏词理了理衣裳,他倒也是许久未出府吃过早点了,也有些想别院不远处的那家于氏汤包。

不去国公府说到底还是带了一个祸患回去,在一切尚未明朗,而男子尚未苏醒前,苏词并不想惹人注目,也不想把危险往家里带。

“是。”苏大应下便进了屋子将男子扛在身上带进了马车里。

“公子,醉梦楼的花魁姑娘想在今夜戌时一听公子琴音。”苏小靠近了苏词低声道,说完便又后退了几步站回了他应该站的地方。

苏词并未表露出什么情绪,只是回了句:“知道了。”

回去的一路上也没有什么人拦截下来,毕竟谁又会想到疑似凶手的人还胆敢回去,更何况这是镇国公世子的马车。

这个点开张的铺子也只有早餐店了,各式各样的味道勾得苏词心痒,等到了别院还来不及赏别院里那株盛开的琼花,只是让人伺候沐浴洗漱过后叮嘱了苏大一句:“你且好好照顾着他,我瞧着他还要上两日才会醒,记得给他上药。”

苏词从袖中拿出陆川给自己的那张药方递给了苏大:“你按着药方去抓药,亲自熬了喂下去,这几日你便伺候他吧。”

苏大细致,虽不知主子为何对这名男子如此上心却还是应下了。

“苏小,用过膳了没?”苏词转头又问苏小,言笑晏晏地同人说道,“我想吃于氏汤包了,不如陪我一同去用上一些?”

“是。”苏小亦步亦趋地跟随在苏词身后。

苏词虽为乐师,但也是镇国公世子,不用日日去教坊,更像是挂个名一般,只在重要的节日排练一些节目而已,他也是教坊中那些琴师的先生。

有时候,了解了他们你才知道他们的难处,这雅乐倒成了他们唯一的慰藉和执念一般,可偏偏又不得不妥协,放下自己的姿态演奏与那些甚至于不识音律的人听。

他们贪图享乐又颇有权势,长得好看些的琵琶女即便被看上强占了也是无可奈何。

其实男子也一样。

人生在世,不过是都想活的好一些罢了,可又有谁是真的自在的呢?

“婶婶,给我来一笼蟹黄汤包,一碗豆浆,至于他想吃什么你让他自己说。”等到了地方,苏词笑着对那位在摊位上忙活的妇人说着话,那个他指的自然是苏小。

“婶婶,一笼蒸饺便好。”苏小的声音放低了,颇为礼貌地说道。

“稀客啊,世子爷可好久没到我这里来用过早点了,到底是庙小,今日怎么想着来了?”妇人抽出笼屉,笑着打趣苏词,“来,坐坐。”

“苏小,你也坐。”苏词邀请着苏小同坐一桌,否则看着人站着吃总觉得不舒服,转头又同妇人道,“您这说的哪里的话,婶婶的手艺便是宫里的也是不及的。”

“那可不,这汤包啊,可是我们家的祖传手艺。”妇人掩唇笑道,“不过世子爷说的夸张了些,我又哪里比得上宫中的御厨啊。”

“不一样。”苏词看着笼屉中几个晶莹剔透的汤包冒着热气有些心动,拿起筷子迫不及待地想尝一尝,“这汤包是婶婶用心做的,这里有烟火气。”

不像皇宫中那么多规矩和担惊受怕。

“哟,世子爷可真会说话,我去给您打豆浆,您先吃着。”妇人说着便离开了桌前进了里屋,里屋妇人的丈夫一清早就开始磨豆浆做豆腐了,等早餐的时间段过了这里便是一间豆腐铺子,这么点生计养着一大家子人。

也只有王公贵族才想着三妻四妾,长得略微平头整脸些的都被有钱人家娶作小妾了,寻常人家便是攒个十数年的银钱才娶得起一房媳妇,为的也不过是绵延子嗣,日子过便过了。

像这户人家这般恩爱的已是少数。

吃食下了肚,周遭的铺子才一间又一间地开了门,小贩们的吆喝声和三三两两的人群,这长安城中也常见来往的客商和异国的使者。

开国数十年,从断壁残垣也到了如今的盛世景象。

早晨的阳光并不热烈,苏词给了妇人一粒碎银又在街市上闲逛了一番。

他想,他是贪恋这人间烟火的,寻常却也不寻常。

苏词回了趟国公府,又进了趟宫门,算着时辰才抱着那陪了他十余年的桐木琴去了醉梦楼。

所谓醉梦楼,醉生梦死之地,秦楼楚馆而已,寻常却也不寻常,它经历改朝换代却屹立不倒,明面上是寻欢作乐之所,却是江湖上最大的情报组织,在全国各地皆有分楼,与江南的烟雨楼齐名。

不过烟雨楼是全国最大的杀手组织,取自“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烟雨楼培养杀手,也发布悬赏令,烟雨楼的杀手有它的一套规矩,但悬赏令却没有。

烟雨楼在长安没有,或者说江湖人不涉朝堂事,而庙堂之上的人也不会容许他们的地界会有越了他们的江湖门派存在。

而这醉梦楼最开始却是庙堂之人设立的,历经数百年发展到了今日,号称没有他们不知道的情报,只看你能不能给得起他们想要的东西。

不仅江湖人需要,庙堂之人偶尔也需要,如今虽是江湖组织,却也存在在这长安繁华处。

苏词一入醉梦楼便被迎进了寒酥姑娘的闺房,等着他的却并不是什么姑娘,而是当今圣上的五皇子:林悸。

一袭白衣,温润如玉,坐在桌前烹着茶,听见了门口的声响才邀苏词坐下,他的唇角始终含着笑,低头为苏词斟了一盏茶推至苏词的面前:“苏公子好打算,世人皆嘲笑苏公子不思进取不思报国,这样的出身却做了乐师,至此与庙堂无缘,却不知这样的身份不仅能降低人的戒心,也方便出入宫门王府。

苏公子才是有大谋略大胸襟之人。”

“王爷又何必取笑在下,岂不知在下是真的喜欢雅乐弦音。”苏词只是浅淡地笑着,既没有承认却也未有反驳,他所做的不过是为求自保罢了。

答非所问,林悸也没有再问,利益驱使他们如今坐在了这里,苏词想要保全家人,而自己想要坐上那权力之巅。

生在皇家,幸却也不幸,诸皇子的夺嫡之争与那养蛊又有何区别。

苏词找上自己的时候,林悸才开始正视这位在长安城中因着“自甘堕落”而传的满城风雨的世子爷,林悸自诩自己是面善心狠之人,与苏词相较却是自愧不如。

那所谓的自毁前程,不过是看得长远,镇国公府满门忠烈,是跟着开国皇帝打下来的天下,一门三武将,若是在前朝便是封地封王也是可以的。

不过如今,也算得上是功高震主封无可封。

皇帝又怎么能够不忌惮,在许多边陲百姓眼中,苏家的威望比天家威严更甚,如论苏家是否有反心,这都是皇帝心中的一根刺,侧卧之榻又岂容他人酣睡。

如今苏家人之所以还镇守边关,不过是我朝需要休养生息不能再起战事,而北方的胡族首领又只认苏家的将军,苏家一倒北方必乱。

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已是盛世景象国富兵强,而那胡族的首领年事已高,怕也就是这十年内的事情,到那时便是皇帝铲除苏家的时候,就算胡族来扰大不了再打回去便是。

苏季修远在边关,皇帝怕其生异心,又特地将其独子之接到宫中与诸皇子一同教养,说是重视,却是在警告苏季修。

生活在监视之下,便是长安城也未出过,这乐师的身份的确是苏词最便宜行事的身份了。

“你与我三皇兄情同手足,又为何找上我?”彼时林悸是这样问的。

“殿下自然更为更适合,五殿下虽然年纪尚轻,然心中自有韬略。

如今陛下春秋鼎盛,在他的治理之下这天下海晏河清,他得民心,亦得臣心。

如今朝堂之中多是陛下的人,陛下也最恨结党营私之事,后宫勾结朝臣,皇子笼络人心。

这种时候韬光养晦是最好的选择,诸皇子锋芒太盛,而三殿下却深得圣心。

在下的身份或许不够,但镇国公世子的身份却是够了。”苏词开门见山。

“你想要什么?”林悸在此之前和这位世子爷并不熟,或者说他看不上这样贪图风花雪月之辈。

“我想要的,不过是一家平安。

当今圣上算得上是一位治世之君,却不是所有帝王都是秦王政,秦王扫**之功,王家占了五国,可也算得上是功高震主。

始皇帝却重用其几代人直至大秦亡覆。

拥有如此胸襟的帝王却太少,先帝算一个,而苏家如今却被架在这进退不得。

我想要一条生路而已。”苏词将筹码都压在了林悸身上。

而在此之前他们也试探过数次,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已结盟便不会再有过多猜忌,何况苏词说的不错,如今的苏家的确是进退不得,若是反即便是苏家也没有太多的理由挑起这战事,牺牲的不过是无辜百姓而已,如今太平盛世,陛下又深得民心,这是必败之局。

若是归隐,以苏家的功绩皇室难免遭人口舌,父皇怕也是不愿的,何况如今还需要苏家。

说到底,自己与苏词皆是与虎谋皮,这条路上九死一生,如今的情况却是林悸等得起,可苏家却是等不起了。

即便是天子也会有龙御归天的一日,大臣们迟早要站队,

可苏词最后的退路只怕是宫变再推皇子上去,只是如苏词所说父皇春秋鼎盛,这宫变又有几成胜算?

即便如此,却也没有哪位皇子愿意放弃与苏家同盟的机会,只可惜苏家的长辈颇有风骨,也不参与党争,若是能够拉拢苏老将军无异于如虎添翼,苏词是苏家独子,苏家的势力及其国公的位置迟早是他的,加上苏词此人本就不是表面看起来这样无害,多年来私下里培养自己的势力,有他也足够。

林悸端起茶盏微抿了一口:“听说,昨日允之兄救了一人?”

“是。”苏词将琴搁置在一旁的案上。

“那人……”林悸微微蹙眉,“只怕是父皇明日要传召你了。”

毕竟自己知晓的事,父皇又岂能不知。

“我只有自己的打算。”苏词没有解释。

“既如此便是我多虑了。”林悸展眉一笑。

“只怕王爷今日与我相见并不是为了说此事。”苏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前人逢人便说三分话,心机颇深又岂是真正担心自己。

“大理寺少卿。”林悸轻声说了五个字,无论这件事是谁做的,但这个职位到底是空出来了,不推一个自己的人上去倒是说不过去。

“王爷可有人选?”苏词并未直言,而是反问了一句林悸的打算,林悸去岁才出宫辟府在朝中根基不稳,从四品的位置想提拔自己的人并不是那样容易的,说到底还是要揣摩圣心。

“大理正张继。”林悸指节轻扣桌面,诸般人选之中,这或许是最大的可能性。

“按照规矩,合该是大理寺的人坐上那个位置。”苏词端起茶盏吹散热气,“倒是今岁的春闱科考,那探花郎当真是举世无双。”

有些话点到即止,苏词喝了口茶后放下茶盏起身行至案前:“王爷可要听什么曲子。”

“允之兄随心便可。”林悸对于琴棋书画倒也颇有研究,却是没有苏词这般醉心于琴音。

苏词在此花街柳巷弹奏的却是《渔樵问答》,当真是随心了,只是这曲中的寄情山水、淡泊名利之意却多了几分旁的心绪在其中。

若不是林悸知晓苏词是怎样一个人,看见这幅场景,或许真的会以为他是一个“身上未曾染名利,口中犹未知膻腥”的少年人,也或许他是想做这样的一个少年人的,只是想却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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